新古典主義食人魔

我在柏林一個音樂廳采訪了當代最著名的食人魔霍普金斯先生。

終于見到偶像本人,我心情非常激動:「我能有幸觀看您吃人的全程嗎?」

先生神秘地笑了笑。他伸出手,舞臺的燈光在我們眼前展開。

「我們開始吧。」他說。

指揮師深深鞠躬,擺開架勢。交響樂隊開始演奏,我正襟危坐。

「關于吃人這件事,你們已經研究了很久,最普通的說法是,它乃是一種基于性欲的表現?!够羝战鹚瓜壬┵┒?。

「我想您會喜歡這場演出?!刮倚÷曁嵝阉?,但他依然我行我素,毫不顧忌地大聲說話。這與他一貫優雅高尚的形象大相庭徑。

「世界就是因為被你們這群書呆子占據了,所以才沒有人愿意直面真相?!顾f,「吃人就是吃人,人天生就會吃人。這不是某種偏好或者畸變,人需要吃人才能活下去。如果人不吃人,就沒有你,也沒有我?!?/p>

一旁的觀眾紛紛側目。很多人認出了他,馬上嚇得調回頭去,噤聲不言。

「也沒有這場音樂會!」霍普金斯先生拍了拍我的腿,大笑道:「年輕人!你從中國來,應該知道前面這些人的祖先或多或少都吃過你的祖先。再早一些,你的祖先也吃過他們的祖先?!?/p>

我有點糊涂了,但也必須承認,我對他的魅力深深著迷。剛才所談論的事情并不新鮮,但經他口中說出來,便有種奇妙的魔力。

「您說的是戰爭嗎?但我想我們談論的并不是象征意義上的食人……」

「是的,象征,象征太膚淺了。殺和吃雖然是同樣的結果,但它們不是一件事。年輕人,你還是不明白。」

霍普金斯先生輕松坐正,不再說話。管樂器緩緩加入,我們側耳傾聽。鼓聲和弦樂一步步將表演推向高潮,我屏住呼吸,無法思考。

直至一曲演奏結束,樂隊指揮再次深深鞠躬。我與先生不約而同,長長地舒了口氣。

「年輕人,你聽。人不是由血肉組成的,是由這些。」先生再一次攤開手。在我們面前,觀眾們紛紛起立,熱烈地鼓掌。

「您是說,熱情嗎?很抱歉,我依然不大明白。」

先生微笑著點點頭?!负苷?,你的出身、你的閱歷,都不會允許你理解得太過深入。勞動與生活,夢想與愛情,這些都把你團團困住了。它們在蠶食你年輕的生命,也許你到死都擺脫不了。你以為這些人在為什么而激動?」

我不知該說什么,這次采訪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演奏會剩下的時間,我幾乎都在后悔自己沒做好充足的準備便興沖沖趕往柏林。

演奏結束,掌聲經久不息。我們隨著氣氛一同站立起來,放眼望去盡是同樣的觀眾在快樂地鼓掌。我恍然間有種難以置信的疏離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一點都不高尚,不是嗎?粗鄙至極。」先生一邊跟著鼓掌,一邊側過身來在我耳邊說。

晚上我跟著先生慢慢踱步,沿著路燈離開音樂廳。他開始閑聊瑣事,對我的提問避而不談。在聊過襯衫、中國板栗和電子書籍等等一系列無關痛癢的話題后,霍普金斯先生伸出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他把我送上車,我終于忍不住再次提問:「先生,我能有幸觀看您吃人嗎?」

「剛才,我已經展示過了。我已經吃掉了你的一部分?!顾麤_我眨眨眼睛。

計程車開走了。這下,我的稿子寫不出來了,我絕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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