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的時候我讓俊臣幫我看我在寫的一篇文書。為了顯示自己高大偉岸與眾不同,我主要集中在寫鋼管舞這一段經歷是如何改變了我的人生想法。其中,我寫了一段自己與鋼管舞女郎們的對比,大意就是我出身名校,學歷高擎,然而女郎們很多都沒有在大學里面呆過一天;我工作穩定,人脈圈子在同齡人當中也屬上乘,而女郎們卻只是表演、生存;我家庭溫暖,女郎們卻很早就要擔當起養家的重任,并且很多人都有墮胎的經歷。后來筆鋒一轉,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對比,我卻是在這段經歷里面受益的那個人,借此來表示我是一個時刻體驗生活、理解生活的女人。俊臣看過之后,直接來了一句 “你這么寫,其實在暗示,我本來覺得窮人沒啥操守結果去了就被震驚鳥。kinda of obnoxiuous asshole”。 我也小震驚一下,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么精確地描述我這樣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理的句子,因為說實話,我也隱隱覺得我就是在用另外一種更加虛偽的方式來告知世界我比別人強,比如說我經常把自己放在一個來描述和評論別人所謂可憐的生活的位置上。俊臣說的話沒有錯,其實大家的生活各有各的悲催,比如說年少墮胎是一件很悲劇的事情,我們這種超大齡沒胎墮的生活照樣悲慘的一字一淚的。
就像所有犯了錯的人都要給自己找一大堆justification一樣,我也通過我多年教育培養的敏銳的批判性思維來專門找其他人身上一樣的基因。比如我前兩天被介紹給一個今年欲滿24歲的在Emory念碩士的純潔美少女。我、彥君和美少女坐在一棵樹下安靜地喝著小酒聊著小天。美少女學公共健康的,心里想的是如何找到一個像樣的對象,和拯救世界——和中國的醫療系統不同,美國的醫療系統還是在為窮人服務的。大家想想我一個27歲的女人我面對著一個24歲不到擁有飄飄長發雪白肌膚清澈雙眸夢想世界和平和拯救窮人的純潔美少女是該擁有多么低俗,因為我來上法學院根本就是沖著錢來的。突然間,道德的高低立現,讓我突然間想到當初聽劉小楓解讀施特勞斯時,神奇數字7的中間是4,因此施特勞斯這一段的中心句就是第四句——人類社會的等級應該由道德來實現。其實美少女的抱負我很理解,畢竟我當年也為了幫助別人在NGO猛忙了一段時間。到后來發現其實幫助別人的我比別人都還要可憐,才幡然離開當初那個想立牌坊的自己。
又前兩天,和馬上就要離開Emory的LLM喝咖啡。Emory和上海交大有一個合作項目,上交會組織一批已經工作的律師來Emory念LLM,然后在Emory走一個過場面試,決定是否被錄取成為真正的LLM。于是一位美眉就稍有不爽:“我們那么辛苦也才拿一個LLM學位,他們就來走走過場就能拿到這個學位”。看來就像我從心理面感覺LLM沒有用所以體會不了他們的辛苦,LLM也會不爽別人而體會不了別人的付出吧。看來我們大家根本就是一樣的,總是覺得自己做的東西是最值得的,其他人做的東西都是撒錢混日子。
上個學期末合同法最后一節課,老師發表了一篇感人至深的告別演說。大意就是:“你們以后都會成為律師,法官,法律顧問,都會成為這個社會上的精英,因此你們一定不能忘記幫助別人。我自己在律所工作的時候,為了一個pro bono的案子花了600小時的時間,但是那幫助別人的自豪感讓我時至今日不能忘懷。請你們一定記住,你們的生活應該時時刻刻包含著對這個世界窮人們的關注,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維護我們所守護的這一本本的法律。”講完之后,全場大鼓掌,每個人的那種為了改變世界的野心似乎都在這里得到了共鳴。哎,如果我再年輕3歲,我也肯定和大家一樣滿含淚水來鼓掌。可是現在呢,真心Bullshit。我不喜歡那些presume這個世界有需要幫助的人的人;那些想要無私地幫助別人的人,從來不會感覺到那種被別人幫助卻無力給予對等價值的心酸感。試問這個世界上有誰想把自己放在被人幫助的位置上?連一個普通的大專畢業生都巴不得在一個中專畢業生面前表現出那種能幫他的優越感,被幫助的人呢?就像去支教的人玩了一圈祖國的偏遠河山回來保研一樣,整個故事當中唯一增加的就是他簡歷的一項。心情上的變化就是,那樣活著的人都活著,那我現在這悲慘的生活也還不算差吧。就像我前兩天在校內上讀了一篇寫斯隆商學院教授關于麥肯錫的文章,主題居然是感激涕零地來斯隆就是為了這樣的與眾不同的獨立思想;這樣無時無刻不忘記顯擺自己比別人強的心理,看來與和鋼管舞女郎比較的那“obnoxious asshole”的自己也斷然無差了。
如花2014.5.8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