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入冬特別早。
我牽著兒子的手，從地鐵站走出來的時候。
明明已經把衣領豎了起。
可還是被冷風吹得略有哆嗦。
兒子拉拉我的手。
“爸爸，今天好冷啊。”
我拍拍他的額頭。
“是呀，你帽子戴好，別凍到了。”
“嗯，知道啦。”
“知道就快戴緊，不然你萬一感冒了，你媽又得來找我麻煩了。”
“知道啦知道啦，爸爸你好啰嗦。”
兒子自己把帽子扭了扭，似乎戴緊了點。
這戴帽子的模樣很可愛。
這時，有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先生，總價50萬的商鋪……”
我不用轉身，就看到側面遞過來一張花花綠綠的傳單。
又是這種騷擾廣告。
平時電話已經接到很多了。
今天帶兒子出來吃個飯，還碰到。
像蒼蠅一樣，真的好煩。
“先生，先生，您可以先看看，這商鋪真的很實惠的。”
她還在鍥而不舍地跟著我身后在做宣傳。
還在試圖把廣告單遞給我。
我沒接，連話都懶地跟她說，只是拉著兒子快步走進環球港。
她看到我們進了商場之后，就止步在了門外。
“爸爸，里面好暖和，外面太冷了。”
兒子說完，還擺出一副很滿足的表情。
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這個小家伙。
看著他肉嘟嘟的小臉，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得不得了。
2
兒子拉了拉我的褲子。
指著門外。
“爸爸你看，她怎么不進來呀，她不怕冷嗎？”
他指的，就是前面追著我們發傳單的那個妹子。
我想了想，跟兒子說道：“她是在工作。但是呢，這種工作其實并不太禮貌。所以，她不好意思進來。”
兒子還繼續追問。
“那她不冷嗎？”
我雖然已經在商場內了，可依然可以隱約聽到外面的北風聲。
這個溫度，這個風力，怎么會不冷？
我趁著兒子不注意，突然把手伸進了他的后領子。
“哇！呀！”
兒子被凍得觸電般的閃開了。
我笑問他。
“冷嗎？”
他一邊哆嗦一邊說：“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這下你知道外面冷不冷了吧，外面可比爸爸的手還冷呢。”
說完我繼續牽著兒子的手，去逛商場。
3
“你東也不吃，西也不吃，你到底要吃什么呀？”
兒子歪著腦袋想了半天。
然后小聲地說一個名字。
“你好好說話，說得那么輕，誰聽得見呀？”
兒子湊到我身邊，然后示意我低下身子。
我俯身去聽。
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麥當勞。”
“呃，麥當勞？這有什么好吃的？就是快餐啊。”
兒子嘟起嘴。
“我就是想吃麥當勞呀。”
“吃快餐的話，我們就沒必要特地出來吃啊，我叫外賣在家里吃就行了呀。要不你看看，我們去吃港式的或者火鍋好不好？”
兒子頭一倔，不看我。
“我就是要吃麥當勞，麥當勞，麥當勞。”
唉……帶小家伙出來就是麻煩。
人小脾氣倒不小。
還特別犟。
“好吧，好吧，去吃麥當勞。”
“Yeah！”
小家伙一蹦足有半尺高。
“爸爸走，我們走，我們去吃麥當勞。”
他拉著我的手就向著麥當勞的方向跑去。
“快走快走呀爸爸，別去晚了，被人吃光了。”
這個壞小子呀。
果然是早就有打算的，連方向都記好了。
4
“喂喂，你吃不下點那么多干嗎呀？”
我已經吃飽了，桌上還剩下一個漢堡和雞翅沒動過。
小家伙略有心虛，眼神有點閃爍不定。
“我怎么知道會吃不下？我平時都能吃很多的。”
我指著桌上的東西。
“那今天是什么情況，買了不吃完，不就浪費了嗎？”
他又頭一犟，拿著后腦勺對著我。
我苦笑下，小家伙日子太好過了。
不懂得節儉，吃東西的時候總是會叫多。
6歲還不到，逆反心理倒是已經有了。
動不動就會發點小脾氣。
我也吃不下了，考慮著，要不就打包帶回家，晚上當夜宵吃算了。
我環顧著四周，麥當勞的生意確實還不錯。
現在已經過了吃晚餐的時間，快八點了。
可諾大的一個餐廳，依舊是基本坐滿。
基本沒有什么空位。
我旁邊的桌子也是。
5
和我這桌就隔了一條可以行走的距離。
看起來也是一對父子。
那個小家伙看起來跟我兒子差不多，虎頭虎腦的。
而那個父親看起來就比我老多了，看面相，估計接近50歲。
已經接近老年人的狀態，頭發花白了一片。
他摸著小家伙的頭，看小家伙吃漢堡吃得不亦樂乎，神情很滿足。
我在想，我是不是看著兒子的時候，也會露出這種欣慰的神情呢。
我回頭看看兒子，他也在看著我。
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想，這是他知道自己錯了吧。
結果他卻給我來了句。
“爸爸，我想玩手機。”
“……”
吃飽了，那就玩會兒吧。
我把手機給了他。
我回頭，又看向那么對父子。
那個小家伙把漢堡大半個吃掉了。
卻露出了略有猶豫的神色。
他父親問他怎么了。
他說他還想吃雞翅。
他父親掏了掏口袋，掏出了幾張鈔票。
最大面額的就是十塊的。
他說你坐著等會兒，爸爸去買。
然后去買了一對雞翅回來。
他兒子當然又埋頭啃起來。
6
現在的雞翅和漢堡可比以前小了不少。
沒幾口就吃完了。
他兒子吃完后喝著可樂。
問爸爸，你怎么不吃呀？
他父親說爸爸吃過了，不餓。
你好好坐一會兒，爸爸去抽根煙。
他兒子說好。
我總是感覺這父親有點問題，而且我這人又有點小八卦。
所以，我繼續用余光看著這父親。
他似乎沒有走直接出去的路。
而是繞著道地走。
最后一個桌上，有著客人剛走，還沒收拾的餐盤。
里面可能剩下大半個面包胚。
就是漢堡上下兩層面包。
有些人會把其中的肉菜吃掉，剩下的面包吃不掉，就剩下了。
他稍微環顧了下四周。
似乎沒有人注意他。
他拿起這個面包胚，然后走出了餐廳。
外面還是很冷。
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樹葉都被北風吹得嘩啦啦。
他就在那門旁，大口地啃著那個面包胚。
三兩口就吞完了。
他再稍微等了會，就進來了。
他兒子也喝完可樂，從椅子上跳起來。
“爸爸，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嗯。”
他牽著兒子。
“爸爸，我們過段時間再來吃漢堡好不好？我覺得漢堡最好吃了。”
“好的，兒子。”
然后他們走出了餐廳。
7
兒子游戲玩好，打了個哈欠。
應該是下午沒睡午覺。
他有點困了。
我問他吃飽了嗎？
他說飽了，還拍拍小肚皮，示意很飽了。
那我們回家吧。
他拉著我的手就走。
走出環球港的時候。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似乎溫度比前面更低。
剛出門，還沒走到地鐵站。
又聽到了身后傳來。
“先生，總價50萬的商鋪您要不要看下？”
這個聲音也太熟悉了。
就是一小時之前聽到的那個妹子。
這種廣告推銷的，我從來不去理會。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
我卻想到了前面看到的那對父子。
想到那個接近老年的男人。
讓兒子在溫暖的餐廳里吃著漢堡雞翅。
自己卻在冷風里吃著別人吃剩下的面包胚……
我回頭接過了傳單。
8
我看到了那個妹子的樣子。
人很瘦小，還有點黑，可能才剛過20歲的樣子。
她看到我收了傳單。
似乎看到了推銷的希望。
然后繼續說道：“先生您看，這是我們公司最新推出的商鋪，地理位置……”
我問她：“你晚飯吃了嗎？”
她似乎有些意外，平時那些拿傳單的人，沒有人會問她這個事。
她在猶豫說不說，可是她這個猶豫對我來說就是答案。
我把打包的漢堡和雞翅遞給她。
“前面點多了，不吃就浪費了，給你吧。”
看她有點愣到了，沒接。
我把紙袋塞在她手上，然后把她手上剩下的幾張傳單拿走。
“天冷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跟她揮揮手，牽著兒子的手走了。
沒走幾步。
就聽到手機鈴響。
我回頭看，是她的手機響了。
她看我回頭，笑笑地跟我揮了揮手，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然后她提著紙袋向環球港里走去，那里溫暖點。
我只聽到她跟手機里說：“爸，你別擔心，我不苦，我好著呢。我現在在家，躺著玩手機呢，你也要好好保重身體……”
兒子的耳朵也好。
他又叫我俯下身，悄悄地跟我說：“爸爸，那個大姐姐為什么撒謊呀？她明明還在工作，沒有在家呀。”
我說：“因為她愛她爸爸呀，不想讓自己的爸爸擔心，你懂嗎？”
兒子用力地點點頭。
“我懂呀。”
然后在我耳邊甜甜地說：“爸爸，我也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