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會中毒。
行走江湖這么久,這么丟臉的事還真沒幾回。
第一回是中了女人的暗器,第二回是被小賊偷了盤纏。這回只怕是要害命了。害命也不要緊,生命本就短暫,重要的是我們用這短暫的生命去做些什么。我現(xiàn)在就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去救一個人,一個女人。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惡霸都喜歡搶別人家的閨女,直到我見到這位瘋刀堂堂主風一彪。高額似匾,寬腮如翼,兩目分斜,暴齒流涎。我甚至都有一絲同情他,但肩上刀鋒壓迫鎖骨的痛讓我立刻清醒過來!
“你跟我有仇?”
雖然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但他那對外闊分斜的眼睛怎么都不像是在看我,要不是我的劍此刻還在他的身體里,我都不敢確定他是在跟我說話。
“我不是來尋仇的。”
“你受誰所雇?”
我微微一笑:“我也不是殺手。我是來報恩的。”
他眉頭一皺,倒還真有些兇神惡煞的氣勢,“報恩?!”
“她父親”我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新娘,“仁心藥鋪的王掌柜。他救了我的傷,還留我吃了飯。可是我盤纏用盡,唯有以命相報!”
“若我現(xiàn)在大喊一聲,哪怕你能殺我,你以為你們還能活著出去?”
我的劍在他胸腹之間,雖不致命,但這份泰然自若卻也不輸梟雄本色,令我暗暗心驚。“我早已中了你的毒,本就不打算活著出去。至于她,我另有…”
“放屁!我何曾對你使毒?”他動了真怒,唾沫星子噴我一臉,嚇得我立馬閉了嘴。
等風雨驟歇我才說道:“說起來我還真佩服你。我離開藥鋪不到兩個時辰便鼻孔流血,既不知如何中的毒,也不知包袱里何時被你的人塞了紙條
。'兩日內離開白城,解藥自當奉上。否則,華佗難救!瘋刀堂敬上!'”
“狗屁不通!我瘋刀堂以刀立威,使毒這種下三濫的事從來不干!哪里來的小賊污我威名!”
“這!”此時此地,他斷無推脫必要,那我身上的毒和這紙條?
我突然想起那日飯桌之上我說要替王掌柜救女,掌柜噴著飯勸阻我道:“你萬不可去送死啊!那瘋刀堂兇狠霸道,十里八鄉(xiāng)不知多少英雄豪杰都是一去不返!我小女命數(shù)如此,斷不可連累你再枉送了性命啊!我救你不過醫(yī)者本份,何況你傷也未愈,兩日后就要行禮,你去了也是以卵擊石,切莫輕生啊!”我假意答應之后,他為我盛湯,為免他起疑,我連湯帶渣一起干了,心中只想著救人之事。現(xiàn)在想來,那滿滿一碗都是人參啊!我哪里是中毒,分明是虛不受補!我身無長物,包袱也是掌柜所贈衣物盤纏。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入那張紙條的也只有掌柜了!限兩日內離城,是想拖到木已成舟讓我斷了念想!否則哪有已然中毒還奉上解藥的道理?為了阻我救人,掌柜用心如此良苦,若我是惜命之人只怕此刻又已欠下大恩而不自知了!想通了此事我不禁淚流滿面,又想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你這人又哭又笑,裝什么癡癲!”
“恩公怕我送命,借你之名欺我中毒,逼我離城。遇人若此,還能以身報之,我命之幸!哈哈哈哈!”
屋外突然火光大作,喊殺之聲四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迅速靠近,“報堂主,官兵突然來襲,已經沖破前門了!”
“什么?!州縣不是都打點過了嗎?你們沒報知州大人的名號嗎?”
“報了,但官兵不但沒有停手反而攻得更狠了!”
“是你?!”風堂主雖然在和外面對話,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
我的笑還掛在臉上:“我不過是順路去知府大人家里把他的官印借了出來,又不小心留下了你瘋刀堂的信物。想著就算我死了,恩公的女兒落在官府手里,那也算是救出來了。”
外面的人聽到我的聲音也戒備起來,“堂主!”
“沒事!”風堂主雖然氣得發(fā)抖,但依然陣腳不亂,一絲破綻都沒有。“你們快去前院支援,另派一部分人打包金銀細軟從后門先撤。這里有我!”
“是!”腳步聲響起又迅速散了。
“風堂主當機立斷,果然有大將之風!哈哈!來,我們也做個了斷吧!”
“慢!”只見他把刀慢慢抬起,我肩頭的壓力一松。“我的刀瘋人卻不瘋。你不要命,我要。為了個女人,不值!人你帶走。你的命,也不用留。”
“可是不殺了你,恐怕后患無窮。”我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心里卻也沒有十足把握殺他。
“我沒把握殺你,你也沒把握跟我同歸于盡!不如各放一條生路。我說了,為一個女人,樹你這樣一個敵人,不值!”
沒想到被他點破心事,我正猶豫,他又說道:“你不必擔心,今日與官府一戰(zhàn),孰是孰非已然說不清楚。此地我是呆不下去的。你莫以為惡人都是傻子。今日你若放我全身而退,我還要報復便是平白置自己于險地!這等賠本的買賣誰人會做?”說完他已收刀靜立。
我看他不動,也慢慢收回了劍。
臨走前我問他:“你如何敢信我?”
他說:“你若真是有命也不要之人,只怕早已活不到如今了。”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他英俊了很多。我想,我可能又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