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大早徐藝璇被樓梯間的裝修聲音吵醒,分貝穩定的災難般的聲音一點一點地撞擊著她的心臟,她的夢順便被粉碎了。
她邊穿衣服還會想著夢醒前的最后一個情節。他們應該是結婚了。至于結婚之后的生活,她還沒有夢到。
下鋪姑娘睡得正酣。好像這轟隆隆的世界只是很遙遠的聲音。藝璇很羨慕她,但又不羨慕。
按張彥的話說,徐藝璇是一個很清高又很自負的女人。
這個評價是輾轉聽來的。她沒有親口聽他說過。她和他好了還沒有一年,卻沒有料到在一年前他就把她看透了。
說不清是他無知還是她無知。還是兩個人都無知。
宿舍里的人聽說過張彥。但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徐藝璇每次和他打電話時,她們都搶著說要聽聽男神的聲音。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帶著不羈的誘惑,下巴朝下,對世界滿是不在乎的樣子。每個看過照片的女生都會驚嘆接著連綴起各種名字各個國籍的明星條目。
“他們說你長得像誰誰,為什么我從沒有這么覺得?”她邊說話邊插上充電寶。
“我問你,你看過幾部電視劇幾部電影?”
“拜托。我也是看照片比對的好不?”
“只有一種解釋。你可能被小爺我強大的氣場震懾住了,大腦僵滯,無法思考。思考力、判斷力瞬間變負。”
“每天這樣看高自己真的好么?”表面是諷刺,心里卻在暗暗笑。真是傻。
徐藝璇很少看電視劇看電影,她只看書和聽歌。張彥和她相反,他熱衷于各種跟視頻有關的東西。往往是她正和他說著某某歌手某某文字的時候,他卻在回想著這是哪部電視劇電影里的片段。
他們南轅北轍的談話,卻因為愛,樂此不疲。
對于這點。她從未懷疑過,甚至是深信。
閨蜜張婷有次和藝璇逛街時問她:“你們究竟是怎樣愛上的?”不光是張婷覺得驚奇,很多人也這樣問過。
藝璇總是笑笑,說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實是有答案的。只不過她知道再怎么說,別人也不能理解。
就像張彥昨天給她的留言:愛情,是我們自己的事兒。
張彥是個什么樣的人。徐藝璇在一開始認識他時就有一個大體的印象:逗、裝、帥。竟然沒有一個完整的像樣的書面詞語可以形容他。她想想也覺得好玩。他們只不過是偶然在知乎上評論了一本書。兩個人截然相反的觀點讓他們開始接觸到彼此。從知乎上爭論到微博再到微信再到QQ。他們毫不猶豫地將認識的際遇歸功在信息時代。
張彥說:“有空我遇見馬化騰他們,還是要請他們吃頓飯的。”
徐藝璇說:“能不能不要再裝了。”
張彥確實長得不錯。不用美圖也不用刻意的裝扮就能讓人天然地信任他。徐藝璇一開始就喜歡他的長相。交換照片時,她提前花了一個小時拍了一百多張照片,最后擇優入選,稍加美圖和修飾,就這樣發送到了張彥的手機上。
徐藝璇生怕對方說自己丑。而沒有辦法做朋友。幸運的是,張彥說她長得挺可愛的。然后兩人的談話跑到了其他的話題。
作為徐藝璇最好的朋友,張婷當然知道她最在乎的肯定是那個疤。六歲時因為做游戲,徐藝璇被鄰居的小孩子推倒院子里的碎石地里,她的臉順帶著被尖利的石子劃傷了下巴。不管后來怎么弄,毒蛇花紋般顯眼的那一塊疼痛印記還是牢牢地留在了她原本白凈的臉上。張婷不止一次地鼓勵她:“其實挺好看的。你不用遮住。也不用掩飾啊。”
聽到張婷說這話的時候,徐藝璇總會回想起十七歲的那個陽光還算強烈的下午,比她高五厘米的陳欶眼神繃直地看著她不帶一絲柔軟地對她說:“我想我們不適合。還是分了吧。”?這與她告訴他這個疤的時間只隔一天。
那天微風輕柔地敲打著她的臉,她的疤光明正大地袒露著,她恨透了這個疤,恨透了自己。
“那是我的十七歲,在漫長的追逐和瞬間的毀滅中就這樣過去了。你呢?”他們說起自己各自的往事。當然她隱瞞了那個疤。
“怎么會這么巧。我也結束了從初中就開始的小打小鬧的愛情。具體是什么季節我真忘了。我甚至都忘了她的樣子。然后因為失戀,我也不再打魔獸世界了。我放棄網游這個愛好。喜歡上看視頻。”張彥低沉地敘說著過去的事情。徐藝璇試圖聽出他的心情,但什么結論也沒有得出。
她感覺得到他在有些方面已經遠遠走在了她面前。對于不愉快的事情,他選擇了徹徹底底地忽視,哪怕是忘不了。
“早安。”她還沒下床就先發消息給他。她看了看時間,7點10分,還是周末,難怪他沒有起來。
困意還在纏繞著她,像個魂魄不散的小妖精,在不停地腐蝕著她的清醒。她洗刷好,準備去自習室學習。臨走前她看了看鏡子,光滑的鏡面上那塊不和諧的印記依然那樣鮮明,但似乎不那么突出了。
她到自習室后,又給他發了一條:吃完飯了。今早被吵醒了。轟隆隆的裝修聲,如果是你的聲音每天叫醒我多好。那樣我就不會煩躁了。真的就不會了。我學習了哈。愛你。親親。
剛認識還不太熟那會兒,張彥要是晚回了消息。她就以為他生氣了。后來張彥老諷刺她有自虐情結,明明沒有那么多事,豐富的想象力總是馳騁。他批評她的時候,她只是默默聽著。
她從沒想過有天會愛上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可愛總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她以前不相信的東西,有天因為他也會相信了。所以她開始相信奇跡。
她開始吃張彥郵寄過來的碧根果,碧根果很難剝皮,可是他都給她一個個給剝好了。她邊吃邊想象著他笨拙的動作,滿腹牢騷的表情,和從來不梳的亂糟糟的頭發。
他缺點那么多,可是想起來時她會不自覺地笑。他昨天還問什么時候可以見面。他還責備她一點兒都不著急。她惦記著那一塊疤。具體的時間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后來著急開了視頻,她把頭發散下來,蓋住了疤。
他顯然是生氣了,戴著耳機坐在沙發上,頭發豎向各個方向。
“你什么時候可以梳下頭發?”她說,帶著笑意。
他咕嚕著嘴。像個大男孩。
“我說。你要不理我我就掛了哈。”
他輕輕咳嗽下嗓子表示抗議。
“張彥。你聽我說,我最近事情的確多。等過了這個月,我們就見面好么?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有所隱瞞。很多時候我那么那么思念你,卻覺得你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就算我在夢里夢見你卻還是夠不到你。有時候周圍人不理解讓我突然想放棄。但我沒有。我愛你。我也想早日見到你。”她說著說著低下頭。
張彥在視頻那邊做了個擁抱的動作,她看得出他的著急。忙說:“我只是說句實話。沒有難過。”
張彥說:“我真的不想讓你難過。我會等。但不想讓你哭。我想讓你覺得你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是可以忘卻所有不愉快的幸福。”她看到他在鏡頭那邊吻她的臉,他那么熱烈,那么真切。她悄悄地硬是把眼淚咽了回去。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看海邊的風景,在她的眼眸里,張彥已經成為了可以折煞一切的法寶。讓她期待著奇跡。
和張彥相處的八個月,雖然有時候對他真的很惱火。比如中午一點突然打來電話,惹得她大發脾氣。睡眠經常被他打斷,但是她從未真正怨恨過他。遠距離最容易剝離掉信任,她在盡一切努力維護著保護著他們的愛情。
暑假開始后。張彥說最近工作也輕松了。事情沒有那么多。張彥做的是某種音樂軟件的技術維護。在徐藝璇聽來這是個高大上的工作。她欽佩張彥早早就出來掙錢養家。張彥卻說他只是懶惰,不愛學校而已。他經常說的話是,丫頭,好好學習。
她寫了很多給他的信,準備打包起來一起送給他。她認真地填好他在北京的地址。對她來說,北京就是張彥,張彥就是北京,像太陽一樣會持續發光的存在。
7月22日那晚,他們聊天聊到很久。最后徐藝璇先困了,他們說了晚安。
第二天她一直到下午才開開手機。接著看到了張彥發給她的“很快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她打給他:“我剛睡醒哎。你發的是什么意思啊?”
張彥聽著她慵懶的聲音,笑著說:“傻瓜。我來看你了啊。”
“什么?!”她驚喜得從床上爬起來。“好突然啊!你這是驚喜么?”
“恩。我以為你會不高興。”
“哪有!我其實也想見到你只不過最近忘了說。什么時候到啊?”
她認真地記好了到達時間:“我提前去接你!你注意安全!”
天哪!她興奮地在床上打滾。突然摸到臉,她隱約有些擔心,他會失望么?
還需要顧慮那么多嗎?他們已經愛了那么久。他們已經等待了那么久。
一切都是值得的。
從晚飯開始她就坐立不安,她對媽媽說:“張婷今晚一個人在家,讓我過去陪她。”
她媽媽沒有懷疑什么。叮囑她明天早點回來。
20點30分,她走在路上,突然覺得心臟劇痛陣陣,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只能坐在路邊的椅子上休息了半天。她怕遲到了,趕緊起身走。
那晚。她等了一晚上。都沒有等到。她看著皎潔的月光,打了無數次他的電話,卻始終沒有回音。
有種預感涼到了她的心里。
她給他發了無數條短消息。
“你在么?”
“怎么回事?你睡過去了?”
“我在等你啊。你醒醒好不好。”
……
2011年7月23日甬溫線特別重大鐵路事故,北京南站開往福州站的D301次動車組列車發生追尾事故。40人死亡。
徐藝璇覺得老天就像在給她開玩笑。在一個最不恰當的時候狠狠打了她的臉。還不容她反駁和抱怨。
她在事故現場附近呆了三天。最后還是父母把她帶走的。
她期盼著能夠見到他。可是沒有。連他的一件東西都沒有。
她大喊:“你說的奇跡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名單并沒有他。他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三年后,她去北京游玩。當她走到南鑼鼓巷的某一家餐廳時,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
世界在崩塌。
她覺得。
她走進去。他抬起頭。仿佛一切記憶都已經復活。
她說:“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他說:“對不起。
她說:“我覺得我真傻。”
他說:“對不起。我聽不清你在說什么。如果你對我們的小吃有意見,可以盡管提出來。”
徐藝璇頓了頓:“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這時候從廚房里走出一個人。和張彥差不多高的一個中年男人,他怔了怔,忙說:“想必你就是徐藝璇小姐吧。”
她氣憤又疑惑地點點頭。
“那我們去樓上說話吧。”
她看了看張彥。張彥還是奇怪的眼神。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樣。
“徐小姐。第一次見面。你好。我叫張超。是張彥的哥哥。”
“張彥怎么回事?”徐藝璇沒有理會他的其他話。
“三年前,那次事故,張彥全身傷害很重。尤其是大腦。受到了激烈地撞擊。后來他忘卻了很多記憶。包括你。我們去接他回來。在這里做起了生意。我們知道他和你相愛過。我想有一天你一定會來找他的。我們一直在等你。沒想到終于等來了。至于張彥,他真的已經失憶了。我想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經被不再那么重要了。徐小姐。你不得不承認。有時。我們敵不過命運。希望你能看開。”
徐藝璇愣住了。她呆呆地坐在那兒。她望著店里鏡子里的自己。好像自己已經經歷了很多個世紀,卻依然沒有得到一個完整的故事。
她摸著自己的疤。那疤就是張彥。每次摸一次,她都會感受到萬劍錐心的痛。即使三年了,也絲毫不減。
她坐在那里坐了一下午。張超見她不說話,也不敢過去打擾。
后來太陽的余暉打在店里的最后一張桌子上時,她站了起來。終于有了答案。
她走到張超面前:“如果說三年前的確是命運的原因。當命運搞足了壞,我希望我仍可以努力一把。”
張超愣了愣。他看著眼前女子眼神的剛毅,他突然明白了弟弟為何念念不忘這樣一個女子。
他點點頭。
徐藝璇走到前臺。張彥抬頭看著她。
“嗨。”她說。
“嗨。”他說。
“你有女朋友嗎?”
來簡書也有些日子了。很開心寫的故事大家一直喜歡。
以前總覺得萬事如意很俗很沒品。但是現在覺得萬事如意真是最好的祝福。
愿所有讀到我文字的人,無論生活冷清還是熱鬧,也不要忘記在冬天里吃個烤地瓜,泡個熱水澡。
因為,再大的風雨終會過去。再懶散的愛人。是你的,就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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