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東華靈池中療傷完畢，已是夕陽西下，回到房中，見鳳九已然擺好一桌豐盛的飯菜，香氣四溢。
他不由得微微一笑，和衣坐下，鳳九拿出兩個精致的青瓷酒瓶，淺笑道，“這是前日折顏帶過來的桃花醉，我陪帝君喝一杯吧。”
鳳九斟滿了兩杯，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這一杯要感謝帝君，鳳九這些日子很開心。”
東華看著鳳九一飲而盡，也端起酒杯，桃花醉入口極綿軟，唇齒留香。
鳳九抬手又添滿了兩杯，“這第二杯，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你。”
東華靜靜地看著鳳九干了第二杯，也默不作聲地跟著喝了。
鳳九又要添第三杯，東華抬手制止她，“你不能再喝了。”
鳳九輕輕地撥開他的手，又倒了一杯，“你知道嗎，我有時候不希望你好的那么快，”她端起酒杯，深深地望著眼前的東華，好像要把他嵌在眼睛里，“我是不是特別壞？”說著，又喝光杯中酒。
東華何嘗不明白，他的傷早已經可以回去太晨宮靜養了，一直拖拖拉拉的不想走，無非是想多相守幾日。可是，有聚就有散，總不能一直這樣待在昆侖虛，縱使墨淵不說什么，可他座下弟子甚多，總擋不住眾人的悠悠之口。
鳳九瑩白如玉的臉上升起了一陀緋紅，她雙眼迷離，又伸手去拿酒瓶。
“你醉了。” 東華搶先抬手拿走了桌上的酒。
“我沒有醉，”鳳九踉蹌走到東華跟前，伏在他的膝頭，像昔日她還是只小狐貍那般，仰頭望他，細如凝脂的臉上，浮起一抹好看的笑容，眼角卻有淚悄然滑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清澈的眸子似乎跳動著火焰，卻也深藏著荒涼，寸草不生的荒涼。
東華低頭深深的看著她，她小小的年紀不該有如此眼神，他猶記得初見她時，她明媚的笑容，清亮的眼神，那幾乎可以一眼望穿的天真，她本應過的更好，想到這兒，心里泛起一陣憐惜，不禁抬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
鳳九微閉雙目，慢慢起身，輕輕地碰了碰他的唇，東華的唇單薄而冰涼，與凡間陛下的不同，陛下的唇是有溫度的。
東華微微挺直了脊背，鳳九的唇柔軟而溫暖，帶著了一陣醉人的酒香，陌生而又熟悉，他想推開她，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擁她入懷。
鳳九雙手輕輕攀住東華的脖頸，用柔軟的舌尖去舔他的唇，東華頭腦一陣暈眩，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城池陷落，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停滯，只有眼前的女子，是他幾十萬年荒漠歲月里唯一的盛放。
他心里許久以來的空隙仿佛被填滿了，他不禁翻身覆在她身上，深深地吻住她，纏綿的氣息縈繞唇齒之間，抵死溫柔，鳳九不禁渾身輕顫，如瀑青絲散落，鳳羽簪落地，發出叮當一聲響，仿佛一點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勢燃遍了東華的全身，時光倒轉，仿佛回到了凡間，眼前這個面若芙蓉的美麗女子是九兒，他傾盡一生，想生生世世廝守的九兒，意亂情迷之際，他自然的想去解她腰間的輕紗羅帶，鳳九臉頰緋紅，喃喃地叫著，“帝君，帝君，”這一聲帝君如一道霹靂，把他帶回了現實，修長的手指愣生生地僵在了半空，方才瞬間的失神，險此鑄成大錯，他艱難地收回手，暗自用修為壓制住體內愈來愈盛的的欲火。
鳳九卻漸漸睡著了，呼吸均勻，面色紅潤，為她蓋上被子，他遠遠地坐在桌邊凝視著睡榻上的鳳九，掌中緊握的鳳羽簪花鮮艷奪目，但美麗的事物往往不能夠擁有，世事不過如此。
幾十萬年滄海桑田，仙界，魔界，不是沒有過投懷送抱的女人，彼時，他能夠云淡風清地推開她們，緣于他太過相信自己的修為和定力，如今看來，他錯了，而且錯的很徹底。
哪是因為五蘊皆空，六塵非有，那時種種的拒絕，全然是因為不愛，雖然愛究竟是什么，他至今還沒有弄明白，但今天……，他不禁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這一雙曾經開天辟地，震攝六界的手，會不受控制的去解一個女人的裙裾，這種無力感令他非常害怕。
他有許多年不曾有過害怕的感覺，他以為憑他的修為，可以把鳳九好好地安放在身邊，如今怕是再也不能了，他脊背微涼，心里卻無由的霧熱霧熱的，抬手拿起一杯冷茶，一飲而盡——言山雪芽，有鳳九的味道。
鳳九睜開眼，已經天光大亮，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留了一地明亮的光影，她呆呆地望著榻上那道紫色流蘇幔帳。昨夜是夢嗎，為什么那么真實，東華帝君的吻……，她捂著臉，癡癡地笑著，如果是夢，那就永遠不要醒來。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司命的聲音傳了進來，“鳳九殿下，你在嗎？”
鳳九披衣下床，開了門，“司命，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司命躬身作了一個揖，“帝君要回太晨宮了，特地來知會殿下一聲。”
美夢還沒有做完，打擊就突然而至，鳳九笑容僵在臉上，后退幾步，險些有些站不住，“你說什么，帝君……要回去了？”
司命默默地點了點頭，
鳳九眼中剎時盈滿淚水，
司命不明白，為什么總是要他來做這種事，每一次鳳九哭，他都比她還要難受，可是，他更明白，這天上地下，能令鳳九開心顏的，也不過東華帝君一人。
他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竟然會心生如此念頭，表面上繼續不動聲色道，“鳳九殿下若是再耽擱，帝君他老人家恐怕就要啟程了。”
鳳九這才反應過來，匆忙梳洗一下，直奔東華的寢殿。
殿門前的兩株菩提，依舊迎風招展，蔭蔭如蓋，她與東華曾在這里，喝茶下棋，她總是學不會，輸了就耍賴，變做小狐貍的模樣，賴在帝君身上，讓他抱著去看風景，她喜歡他身上淡淡的白檀香味。
陽光照在臉上，有些微微刺眼，鳳九打了個晃神，遠遠地望見了東華。
鳳九倚在門口，目不轉晴地瞧他，他正四下尋覓著什么東西。
“帝君可是在找這個？”
東華抬眼，瞥見鳳九手中的一小截紅狐尾巴，上面還墜了一個小小的錦色香囊，赫然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貍。
東華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揚眉，踱到窗邊，負手而立，不敢回應她熱烈的眼神。
鳳九慢慢地走到他身旁，“我幫帝君戴上，”靈巧的手指輕輕穿過他腰間的羅帶，系了一個精致的同心結，有風自窗外拂過，東華的鼻息間便縈繞著淡淡的桃花香。
鳳九輕輕摩挲著剛剛打好的同心結，低聲道，“我們……還會見面嗎？”
“鳳九，”東華微微頓了頓，輕聲道，“我曾經說過，如果當初，我沒有在三生石上抹去自己的名字，我會喜歡你。可是，你要知道，那只是如果，我自斷姻緣，是與上蒼做的一個承諾 ，我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你年紀還小，這四海八荒的許多美景你都不曾見過……”
“帝君，”鳳九輕輕擁住東華，哽咽道，“遇見你的一刻，鳳九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這時司命聲音在門外響起，“帝君，該走了，墨淵上神偕座下弟子以及七十二地仙，已經在外面恭候多時了。”
東華后退幾步，輕輕脫離了鳳九的擁抱，轉身向門外走去。
“東華，”鳳九在背后叫住他，“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了。”
東華停住，只見他如雪的銀發在風中極其輕微的翻飛，然而，這個紫色的背影卻終究沒有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