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次遇見。
林葉在心中默默記下這個數字。她捧著書,長發在空中飛揚,藍粉色的裙子劃起可愛的弧度。今天,又成功遇見。
林葉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大學的開學迎新晚會上,他在舞臺上致詞,聲音干凈,模樣干凈,白襯衫也干凈,就連那詞語都干凈的不得了。
林葉坐在臺下,他上臺前,林葉還在開小差,他上臺后,林葉又開始懊悔,沒聽到他的名字啊。他,好像是藝術系的。
學校大,又不大,想見的人總會每天見到。早晨七點左右,林葉便會坐在一號餐廳的一樓,點一份粥,在去買餅或是包子,她會好巧不巧的坐在他的前面或是后面,不遠不近,剛剛好。
他的作息總是那么規律,早晨七點一定會在一號餐廳吃飯。林葉只要掀開門簾,一落眼,便可看見他。
坐的位置不能那么明顯,林葉告訴自己。所以,她吃飯的速度也取決了她的座位。若是坐在他的前面,林葉就會吃得快一些,她會在吃完后,將餐具送到回收處,她揚著發辮,恰巧走到他的視線內。
若是坐在他的后面呢?林葉就會吃得慢條斯理,等著他吃完,送回餐具,然后進入她的視線。
這就是她的小心思。
——我默默數著,期望每個轉角,都剛好 遇見你。
出了餐廳,男生便去取自己的自行車,而林葉則是輕松的向餐廳左道拐去,她是去水房。她步履輕松,在水房轉角,他恰好從正路拐來,林葉淡定的接好水,便頭也不回的把這一切當做巧合。
——你是否會有心跳難忍呼吸困難過?我沒有心臟病,可是我大氣都不敢出,就怕被你發現我的緊張。
那一次,林葉下樓寄快遞,他也剛好出現在她的身后,兩人排著隊等著寄快遞,林葉就在他前面。
她緊張的呼吸困難,卻又洋裝鎮定的提筆寫著字。她皺著眉,心里暗叫倒霉,她本就寫字丑,如今快遞處的油筆更是顯得她的字歪歪扭扭,像蝌蚪一樣了。
他彎著腰,林葉回眸輕瞥,只見寄件人上有個“柏”字。她只瞥見那個柏字,從此她便記得了這個字。
教學樓前有一顆樹,林葉至今都不知那棵樹是什么樹,可就是覺得它漂亮。她每次路過,便會拐個彎,從那棵樹前走過,承接陰涼,看看它的紋理,幸運的時候,還會得到它的饋贈——一片害羞了的葉子。
后來,林葉又有了個習慣,邊欣賞樹的美,邊每次恰巧看到柏從教學樓拿著畫板出來。
林葉一直都好想看看柏的畫,是否,和他的人,他的聲音,他的文字一樣美呢?
——鏡花水月,我不想沉溺于水中。
那晚,林葉接到了好友的電話。
“嘿,林葉,你知道你身邊有個男生喜歡你嗎?”朋友在電話那頭興奮道。
林葉無所謂道:“喜歡我的多了 ,你說哪一個?”
朋友數落了下林葉的自戀,又道:“那個男生喜歡你,卻又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所以找到了我,你知道嗎?他一直默默看著你,他知道你每天從哪條路路過,每天走到學院的表情,他甚至在意你是否孤單,吶,你總是一個人?你孤單嗎?”
朋友的話讓林葉腦子轟然空白,她孤單嗎?林葉不知朋友為什么忽然這樣問,林葉推開窗,窗外陰天,無風無月。
“阿緋啊,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我的行蹤憑什么他那么知曉?我一點都不孤單,我自己走路的時候最自在。”電話另一頭,阿緋笑了,她道:“就像高中那樣,自己走路最自在。”
林葉點頭,又驕傲道:“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掌控一切,這樣的感覺很差誒!你不要搭理他,哦,對了,連喜歡都不敢跟我當面開口的人,我是不會多看他一眼的。”
阿緋噗的笑出聲:“多浪漫啊,我要是有一人這樣默默關注我,該多好?!?/p>
林葉嘆口氣,輕聲道:“不好,一點都不好,被關注的人,關注的人,心情同樣都糟糕到極點吧?”
林葉掛了電話,她又跑到了那棵她最喜歡的樹下,自己一個人的彩排,一個人的電影,給她帶來的除了那一點點小聰明般的滿足,還帶來什么呢?
她沒勇氣表白,她的驕傲也不準自己去做一個連自己都不屑的偷窺狂。
林葉變懶了,她不再早晨七點去吃早餐,也不再準時的去打水。她的規律都隨了自己,她的熱情,換成了去往圖書館的雙程票。
她,想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也想變成能與柏比肩的樣子。
少女情懷總是詩,翻開書頁,林葉不禁心中有一股暖流緩緩流過心間,流出眼眶。
你也許不會相信
我常常想象 你是多么美好 多么可愛
但實際見了你面的時候
你比我想象的 要美好的多 可愛的多
不要愁老之將至
你老了一定很可愛
而且 假如你老了十歲 我也同樣老了十歲
世界也老了十歲 上帝也老了十歲
一切 都是一樣的
這是林葉最近喜歡上的一篇情書,她喜歡著那個一起變老長發飛揚,白發蒼蒼的滴答聲,喜歡這篇最撩動心弦的一句: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但對于林葉,她還不懂愛情,她只覺最后一句,溫柔到了極致:風和日暖,令人愿意永遠活下去。
她不想做一個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塵埃里的傻子,她還是那樣驕傲,驕傲得膽小,一切歡喜都不愿說出口。
她還是會去看那棵樹,不是為了等柏,只是為了她真的羨慕樹,也愛慕樹:
如果有來生,我愿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塵土里安詳,一半在風里飛揚
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林葉撫著樹的軀干,她輕輕問道:“你是誰?你是那驕傲的樹還是和我一樣表面驕傲,實則內心卑微到極點?”
又是一年夏季,林葉繁忙于找工作與畢業設計之間,外面陽光熾烈,她終于又可以在這樹下休息一下了。她看著樹,如是說道:“畢業照上,一定有我和你的合影。”
教學樓的展廳里,是這一屆藝術生的畢業作品。
林葉走了進去,她走馬觀花式的在那些展品間路過,她停住了步伐,一幅畫展現在她眼前,一個長發女孩,在一棵樹下,女孩神態安詳,清風拂過她的發,她卻輕揚著嘴角撿起了一片害羞的葉子。
林葉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貼在耳后的短發,她伸出手,卻被一男孩制止道:“同學,這里的畫不能碰的?!?/p>
林葉抱歉道:“對不起啊,這作者是?”
男孩指了指貼在畫下面的白色字條,上面是畫作名稱與作者簡介,男孩道:“這幅畫叫《樹下的女孩兒》,這畫是我學長畫的,他提交畢業設計后就出國了。”
林葉點了點頭,她擺擺手道:“你放心,我不碰這畫?!?/p>
男孩撓了撓頭,便走開了。林葉趁著那男孩轉身,便做賊似的拿出兜里的鉛筆,在白色字條上,樹下的女孩兒后面寫了幾個字。
樹下的女孩兒,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