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近乎于虔誠,我循著千百萬人曾經走過的痕跡一步步地走著這七千米的距離。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但足以讓我這個長期缺乏鍛煉的人精疲力竭。走著,看著也想著。這一路的風景曾經入過千萬人的眼,現在也同樣入了我的眼。我不想用“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個已經被無數次引用的句子來表達我的意思。我想說因為在成像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加上了情感的因素,所以同樣的風景入了不同的人的眼在不同的心里形成了不同的圖景,留下了不同的記憶印象,就像我們耳熟能詳的一首首詩詞里運用的手法一般。那些手法從小到大我們曾經聽過多少次解讀以至于產生厭煩,卻不知我們時刻在運用著那些我們曾經死記硬背只為在考試中生拉硬套的東西。藝術創(chuàng)作的形式大多來源于作者的生活,只不過他們有一顆更為敏感的心,將一切付諸筆端,熠熠生輝。
再說這景。佛,四周的一切都離不開這一個字。青蔥的樹木、陽光下閃亮得近乎刺眼的佛塔,虔誠叩拜的人群加上我此刻沒有太多壓力的心情一起折射出一幅讓我感動的圖景,關乎于信仰和祈愿。不論是否皈依佛門,也不論是否信仰佛教,亦或者初衷只是游玩,但這些人來了,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彎下膝蓋落于蒲團的那一刻,他們都一定會虔誠的許下自己渴望實現的種種。同樣,我也是如此。一步,一步,又一步,我沒有選擇觀光車這樣一個簡便且省力的方式,而是用雙腳丈量著這片中國最南端佛家之地,近乎于執(zhí)拗。我不知道我這樣固執(zhí)究竟是為什么,是為了不錯過每一處可能的風景,是為了那一份虔誠與敬畏,還是僅僅不想為了來過這里而來這里。沒有誰可以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畢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別人又怎么會知道,不過我也不想深究,既然已經這么做了,又何必太過在意原因到底是什么。
不知疲倦的走著,漸漸,我看到了繚繞的煙霧,我知道,那是懷著美好心愿的人對他們的佛作出的誠心的表證。三叩首,那是一個大禮,無論是在遙遠的古代還是在現代。這些人,對他們的佛進行著這樣的大禮,也是對自己愿望行著這樣的大禮,祈求他們能順利實現,祈求自己的生活可以更加美滿,祈求他們的佛會許他們一個平安喜樂的未來。其實最終實現與否已不那么重要了,因為在許下愿望的那一刻他們在塵世的瑣碎與煩惱中苦苦掙扎的心就已經找到了寄托。他們的佛在他們找尋不到出路時會給予他們絕望中的希望,他們的佛會在他們無力改變時給予他們寶貴的慰安。這又何嘗不是他們?yōu)樽约簻蕚涞淖詈笠粭l路呢,如同絕壁邊的那一根繩索。
那一尊高大且潔白的觀音像終于在我慢慢的靠近中顯露出來,越來越清晰。她安靜的佇立在那里,以悲憫的姿態(tài),等著我一步步的靠近。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仿佛她就是在等著我到來,一直等,一直等,等了數年,沒有一絲不耐。她知道我最終一定會與她相會,會虔誠地向她祈禱。她面帶慈母般的笑容看著我,溫暖動人又華貴雍容,看著我邁上臺階,看著我走過長道,看著我在距離她數百米遠的地方向她叩首,看著我起身后又復向她靠近,看著我走上石橋,看著我最終走到她的腳下,雖與她還隔著幾層樓的高度,至少俯視而下我就在她的身邊。
跟隨緩慢前進的人群走進蓮花座下的大殿,只覺震撼,數千座形態(tài)各異的觀音像接受著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的叩拜,一尊如來則靜坐于大殿的中央,威嚴自現,給予人們一種信服感與依賴感。沿著扶梯,中途沒有做任何停留,我終于來到了瓷白的觀音像的腳邊。是的,腳邊。她是那么的高大,仿佛可以包容我的一切。許多和我一樣努力來到觀音像身邊的人,用自己的雙手撫摸著她潔白的裙裾,將自己的臉貼于她略有些冰涼的腳面。“抱佛腳”那是一種最為虔誠的祈愿方式。我曾無數聽到“臨時抱佛腳”的嘲諷,卻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這個行為的儀式感與莊重感,以及那里面所包含的祈愿人的滿腔懇切。于是,我像一個效顰的人,模仿著,有些許不成氣候,但是我一樣是虔誠的、懇切的。甚至有些卑微,但是這卑微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而是一種置身于高大且圣潔之物身旁油然而生的渺小感,就像面對群山時產生的渺小感一樣。對于自然,人類常常是無力的吧。
我開始踱步離開,走到出口的欄桿邊我猶豫了,又復回轉,沿著環(huán)形的欄桿慢慢走著,眺望著遠方平靜而湛藍的海面,感受著海風輕柔的吹拂。此刻,我前所未有的希望我能夠有一頭及腰的長發(fā)。那么,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它的束縛解開,任它在海風的吹拂下輕舞飛揚。我猜想我的動作一定會是無比的瀟灑帶著幾分不顧一切的決絕。但遺憾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假設,不可能實現的假設。
一波波人登上了這座觀音屹立的高臺,一波波人又離開了這個高臺。我還是沒有離去的意思,之前萌生的去意就像初生的幼苗還來不及伸展開來就被掐斷一樣突然間消失,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我就這么待在這個高臺上,一個人,看著人來人往,看著無數人虔誠的禮拜。平靜異常。
漸漸變暗的天色以及不再有些洶涌的人潮提醒著時間不早了,我該離開了。離開,是我最終的歸宿。雖然我曾有那么強烈的感受,她是在等著我到來,但是我畢竟還是不屬于這里,不屬于這個摻雜著些許塵世喧囂的佛地,不屬于這個雖有人聲喧囂但依舊圣潔安謐的地方,我依舊還是要回到我的凡塵,我的瑣碎中去。
一步一步緩慢的走下臺階,我沒有回頭,只是每一步都有些遲緩罷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走出了我進來時的那座大殿,走過了石橋,站在石橋的盡頭,忍不住,我還是回頭了。我看到那尊觀音依舊保持著和藹且雍容的笑意,仿佛在說,孩子,回去吧,想來的時候再來,我會一直等著你。于是,邁著堅定的步伐,我踏上了歸途。最后,定格在我腦海中的是蔚藍的大海以及靜立于海上的潔白觀音,還有來往的人群。
分離,是為了下一次的相聚,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我定會懷著同樣虔誠的心在她的注目下一步步向她靠近,來赴一場心靈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