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炎炎夏日的晚上,超過七十個學生擠在一間小教室里,電風扇呼呼作響。投影只占了黑板的三分之一,暗沉沉地閃著光影,四下是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沉浸在黑暗中,沉浸在那微弱的光影里。
其實當初選上“動畫電影賞析課”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全院的學生都想選修。而唯一的途徑就是數著秒表,握著鼠標,在緩慢的網路中廝殺以取得“入場券”。大二那一年是幸運的,我選上了。于是,整整一個學期,我們七十多人就窩在那個擁擠的小教室里,認識了大友克洋,認識了今敏。但今天我說的只是其中一部——《千年女優》,我不會去叨叨這個片子的八卦以及今敏的八卦,我也不會從頭叨叨一遍劇情,我只是說說那時的我們,是怎樣的熱淚盈眶。
“大家可能會覺得這部片子比較的悶,但是大家要忍一忍,認真看。相信我,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你會感謝我的建議。”放映之前老師就給所有人打了預防針,好讓我們勉強接受一部不怎么高潮的片子。但是聽話的我們還是一個個緊盯著投影,在明快的畫面中跟著女主一起穿越了千年時光,一起追尋著一個早已經死去的男人。最后的最后,當女主明白了,我們也跟著明白了——其實她所謂的愛著那個男人(其實就是個戲份超級少,死得還忒虐心的倒霉男主),真實情況是她愛的——是那個永遠在追尋,永遠不放棄的自己。我們望著女主,最終佇立在遙遠的星球上,凝望著那幅畫在斷壁殘垣上的——那個男人送給她的畫像,然后,我們都哭了……
經歷過短暫的青春期以后,步入大學校園的我們就不怎么容易被打動了。但是那一晚,我們卻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
下課回去的路上,我和同去的閨蜜摟著胳膊,不斷總結、回溯——那個勇敢堅定的女主,那幅女主少女時代的肖像。正因為有了這幅畫,女主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有了回報,即使我們明白那些努力終究只是徒勞——斯人已逝,難再尋。但他畢竟為她畫了那幅畫,永遠地留住了女主生命中最美的時光。姑且不去深究女主與那男人之間是否真的有愛,是否全片貫穿著偉大的愛情主題。至少在那畫中的時光,女主擁有過單純的愛情,像曾經的我們,擁有單純的夢想與希冀。
女主是幸運的,她找到了她真正期待的結果——是對自己的認知與肯定,是脫離了他人評判的真實的自我發現。既她自己肯定的目標,就有追尋的價值,即使永遠沒有結果,她也不會有絲毫的退縮。
最初,女主幻化成自己年老的樣子,詛咒當時年少的自己千年不死,永不停歇。她一直將這個“詛咒”看成枷鎖,背負著前行,以為放下才是解脫。直到最后,她才懂得,背負著信念前行,生命才有了應有的重量。重要的并不是結果,因為誰都不知道有沒有結果,重要的是不要放下,放下就是“一場空”,唯有攥在手里,回首過往,才能堅定無悔。
我們何嘗不是女主那樣,為了一個小小信念,付出了太多太多,最終卻被現實深深打垮。如果可以,我們也愿活得勇往直前。但是沒有,我們終究沒有如女主一般跨越光影中的千年,在追尋中痛痛快快地活過一生。我們只是哭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那晚,也許每個人都在哭著女主追尋中度過的坎坷一生,也許每個人都在哭著追尋中的自己。還要繼續嗎?前路遙遙,看不到盡頭,還可以繼續嗎?或者加入早早地退出追尋的一群人,庸庸碌碌地數著日子等待消亡。
但是我們不甘心吶,之所以世上還有那么多不肯放棄追尋的人,還不是因為那份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屈服在底層,不甘心一輩子都沒有放手搏一回,不甘心沒等到結果就走完了一生。
后來的我們,大多走進了影視圈,走進了電視臺,成了真正的媒體人。我會說我去當公務員了嗎?但就是這樣啊。我最終告別了光鮮靚麗的傳媒世界,兢兢業業地奮斗在單調的基層崗位上。所以,現實就是,我會欽佩女主那樣為信念追尋一生的人,自己卻成不了那樣的角色。不要笑話我,因為我不是來潑灑雞湯的知心大姐,我只是告訴你,不要忘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忘了為想做的事情不斷努力的自己,因為他/她很可愛,值得你去愛。
我幾乎到了不再談夢想的年紀,卻沒有什么勵志故事可以分享。唯獨還可以分享一下《千年女優》這部片子,順便回憶一下那個炎熱的夏夜。許多人因為一部電影,一部書改變了價值觀,改變了人生。但是我沒有,抱歉,看過《千年女優》的我們其實什么也未改變,只是在海洋一般的回憶中多出了一段,往后的歲月中時常想起的一段而已。女主有一幅畫定格美麗的時光,也許多年以后,我們回憶起來,便是有一部叫《千年女優》的片子定格了我們青春正盛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