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三叔家拜年,三叔的手藝一直是家里最好的,雞和羊雜碎一直都是三叔的招牌,羊雜碎用菜頭烤起來,我一直都覺得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就是烤菜頭了。
吃完晚飯,回到家里以后一下子沒事情做了,終究是打膩了游戲,爐石輸了幾局便沉不下心來思考,索性關了。前幾日下載好的DYING LIGHT想想卻不怎么有趣,始終沒點開。突然聽到外面,白日整天的蒙蒙雨終是變大了。
記憶里好久沒有下雨了,和高中同學燒烤那天倒是落過一些,我總感覺是天公被逼著來意思一下而已,頭上剛有些清涼的感覺便消失不見。
北京也是如此,在昌平的這一學期總共也沒幾次下雨,偶有的幾次也是沒幾分鐘便停了,導致帶去北京的雨傘最后也不見了,或許是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存在的意義,自己消失了吧?
如此正正經經的雨,好久沒見了。
無聊的人見到好久不見的老友,總是容易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空想總是感覺不怎么樣,于是泡了茶,聽著淅瀝的雨和馳掣的車,準備把自己壇子底部的一些東西翻出來看看。
我和阿毛說過,感覺高二的自己像一個13歲的少年,發生的那件事情卻是突然將自己向31歲趕。那時候的我覺得是被魔鬼纏住了一樣,腦子終日在自我否定與掙扎,正在做的絢麗的夢突然破碎個精光,對于一個從小沒有什么挫折的人來說確實是一件挺殘酷的事情。
那時候我特別喜歡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不否認自己是為裝逼而去關注這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然而在真的讀了其作品之后,被他綺麗又龐大的意象震撼,正式喜歡上了這位詩人。之后我買了李笠翻譯的全集以及馬悅然翻譯的新作《巨大的謎語》和散文集《記憶看見我》。
平心而論《記憶看見我》里的散文確實只是老特隨便寫寫的回憶散文,然而里面的一章讓當時的我特別感興趣。
那一章章名《驅邪》,講的是小特初中的時候得的抑郁癥,他看了一部電影,然后就陷入了對疾病、瘋狂的恐懼中,他痙攣,失眠,靈魂似乎被帶走了一樣,白天去學校轉一圈,晚上對著厚厚的書發呆,他記不得看了什么內容,他只是睡不著。他開始認真地彈鋼琴,拒絕禱告,用音樂的方式驅邪。
小特長大成為中年特之后,他成為了一個少管所里的心理醫生。然而他似乎不愿專業地去分析當時的自己到底怎么了,雖然我覺得他也很清楚,但就是不愿,和我一樣。
當時黑暗就這么來了,把夏天匆匆趕走,從此霸占著我的世界,沒有四季,只有黑暗。
我瘋狂地找尋答案:上課的時候我眼神渙散,自習課我可以對著一道題發呆半小時。每天都要花無數時間在校園里散步。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我都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的成績一落千丈,班主任找我談話我卻滿不在乎,只認為他不懂我的感受。
是啊,為什么我向全世界宣布了我很痛苦,他們就不懂我呢?
我開始瘋狂看書,那段時間我看了很多書,卻沒有一部夠分量的大塊頭。我分散的注意力使我完成不了那些大塊頭。我看詩,希望詩能將我失卻的快樂帶回來;我看小說,希望能像主角一樣破而后立;我看散文,希望從那些別人的人生片段中拼湊出自我救贖的方法。
然而我沒有。
我開始懷疑,我迷戀上了物質,我發現游戲能讓我忘記這些,我開始認為那些所謂的快樂只是以前的我的臆想,于是我不停玩游戲而放下了所有的書籍、音樂、電影,我開始認為真正的我是低俗的,縱使我發現游戲玩不久,那些可怕的念頭又會重新涌回來。
我一直都在成長。秋季學期的開始,我是班上最矮的學生之一,到了來年春季的學期末,我是班上最高的學生之一。好像我生活中的憂郁是一種叫我成長的肥料。
剛開始我被痛苦壓得走不動,每天只會坐在原地默默地哭,然而終是習慣了這痛苦,慢慢地跑著想追上大家。開始想一些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開始推翻一下之前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開始承認自己不能掌控所有的事。就這樣,極速從13歲變成了31歲,那時候,我覺得憂郁不是我的肥料,它是我的催老劑。
冬天即將過去,白晝越來越長,生活中的黑暗奇妙地撤退了。這是一種漸變的過程,我也慢慢地才感覺到。一個春天的晚上,我發現憂郁不再是生活的重要因素。我跟幾個朋友坐著談哲學(抽雪茄)。該穿過那淺色的春夜走回家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家里會有恐懼在等我。
高考也就這樣過來了,得知自己成績也沒有過度沮喪,填志愿,等待通知,和朋友聚會、玩,坐火車去北京,2014年結束的時候,猛地發現自己早就跑回大隊伍了,就這樣跑在這未知的路上。
13歲之前的自己,覺得每天都是陽光燦爛,13歲到31歲,覺得每天是陰雨綿綿。31歲之后,覺得每天的天氣都是未知的,無論怎樣都要走出去,下雨了,撐把傘,而不是躲在家里憂郁地看著窗外。
這還是我經歷的一種痛苦。也許是我最重要的經驗。可是結束了。我認為這是地獄。其實是煉獄。
那段時間我還看過但丁的神曲,不出意外,我不記得神曲的內容,但我記得它分為地獄、煉獄、天堂三篇。
我曾以為我從天堂跌入了地獄,在天堂我心想事成,而地獄則充慢著丑惡的魔鬼。如今我回頭望去,那天堂之所是膨脹的地獄,那地獄之所是真實的煉獄。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跟隨在我身后的魔鬼消失了,而我進入了真實的世界。
我嘗試描述這世界,但我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我看到了許多想象不到的丑陋,也看到了許多無法形容的美,我才知道,這是天堂。
我以為雨會在文章結束時小一點,但是它沒有。
最后我想,我到底是一個21歲的少年,31歲的時候我會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