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第十一章? ? 虛與委蛇
張昊天被春三十娘挽起臂膀,突覺雙腳離地,凌空而起,飄飄悠悠地飛出蘭若寺,直奔梅溪邊。
騰云駕霧,振翅翱翔,張昊天閉著雙眸,心情不免有些緊張,卻更愿意傾心體驗著這種美妙的感覺,就當(dāng)他饒有興致地伸展出一只胳臂,想象著鷹擊長空的雄姿,卻聽春三十娘在他耳邊喝道:“別臭美,到了。”
兩只腳隨著春三十娘的話音,幾乎同時落地,張昊天咂摸著嘴,意猶未盡地唱了起來:“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fēng)一樣舞蹈...”
“給老娘住嘴,你口中念的是何種咒語,意欲何為?”春三十娘哪曾聽過流行歌曲,難怪她心生疑問,連忙喝問。
張昊天聽聞春三十娘對自己隨口哼哼的曲調(diào)有了興趣,不由得計上心頭,笑著答道:“此乃暹羅國密不外傳的養(yǎng)生保顏口訣,常唱此曲,可使青春永駐,容顏不老,別看我貌相幾近弱冠,可我的庚齒歲序已是不惑之年嘍。”
“莫要糊弄老娘,你且再念叨幾句,老娘倒要聽聽,從中有何玄機?”流光易逝,紅顏易老,春三十娘雖貴為萬妖宮的護法,可謂是一人之下,萬妖之上,但也和天下眾多女子心存一樣的念頭,夢想著拖住青春的尾巴,讓自己的姿色永遠光芒四射,顧盼生輝,可到頭來,臉上的脂粉越來越厚,眼角的紋路越來越深,誰也擋不住光陰的打磨,歲月的洗禮,而今突聞張昊天有駐顏秘術(shù),焉能不怦然心動?幸運來得太快,春三十娘自然是將信將疑,便漫不經(jīng)心地讓張昊天再唱幾句。
張昊天何等聰明,心知剛才的順嘴胡謅,已然讓春三十娘興致勃發(fā),卻又怕弄巧成拙,被她看出了破綻,只能徐而圖之,便搖頭晃腦地回應(yīng)說:“既為秘術(shù),怎可輕易示人,若想學(xué)得此曲,先把我放了再說吧。”
也許眼前的誘惑力太大,春三十娘的手漸漸地松開了,又怕張昊天再次跑掉,就惡狠狠地威脅著他:“哼,你若敢趁機溜掉,老娘頃刻間便可結(jié)果了你的性命。”
張昊天別無他法,只好與春三十娘相對而坐,清了清嗓子,打著拍子,開口唱道:“生命就像一條大河,時而寧靜時而瘋狂,來,跟著我唱...”
兩個人坐在梅溪的岸邊,一唱一和,足足耗去了半個時辰,東方也開始泛白。
聶小倩隱蔽在遠處,聽到他們的歌聲,滿腹狐疑,卻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又不敢輕易現(xiàn)身,只好耐著性子,細聽著春三十娘學(xué)唱曲目。
春三十娘試著自己哼唱了幾回,自我感覺良好,抬手摸了摸老臉,不禁驚嘆道:“果不其然,老娘的面容好像細嫩了許多哦。”
“那還用說,只要每日清唱九九八十一遍,便可返老還童,永葆童顏。”張昊天借機再給她加把火,也為自己的脫身增加著籌碼。
張昊天低估了春三十娘的貪心,只見她學(xué)會了曲調(diào),抬頭看到天色漸亮,便面含淫笑地盯著張昊天,張開猩紅的雙唇,口出浪語:“好了,老娘唱了幾回駐顏秘術(shù),只覺著心猿意馬,春意難消,咱們不如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野合幾番,大戰(zhàn)三百回合,成其好事,消渴止癢,若是把老娘伺候舒坦了,便放你離去。”
沒想到這個老妖婆竟如此貪婪,不僅索取了假冒的駐顏歌謠,還企圖霸占他的身子,張昊天心里咒罵著,卻不敢義正詞嚴地直接拒絕掉,生怕惹急了她,來個霸王硬上弓,那他這輩子跳進梅溪也洗不清了。
踟躕之際,就聽春三十娘厲聲喝道:“還等什么,速速褪盡衣衫,讓老娘開眼品鑒一番。”
張昊天此刻心中有了主張,扯起衣襟,送到鼻翼處,假意嗅了嗅,自嘲地說:“久未沐浴,身子都臭不可聞了,不如先讓晚輩躍入河中,洗濯一番,再與春娘行其好事,必定妙趣橫生呀。”
“也好,老娘陪你便罷,咱倆來個鴛鴦戲水,豈不快哉?”誰知春三十娘也要躍躍欲試,非要跟著張昊天下水,把他的水遁計謀徹底打亂了。
遲疑片刻,張昊天自忖打小在河邊長大,水性了得,就笑嘻嘻地應(yīng)承著:“好哇,那就比試一番,誰怕誰?但咱們事前可要說好了,你不許耍賴,只比水性,不能動用法術(shù)。”
“嘻嘻,老娘要與你交合,也不是和你拼命,施展妖法做什么?”春三十娘按捺著心中洶涌的渴求,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張昊天,等著他除掉衣襟,跳進河中。
春水冰徹透骨,張昊天脫得只剩下短褲,在梅溪里撲騰著腿腳,以免被暗流涌動的冷水凍僵。
春三十娘緊接著扯掉衣裙,胸前掛著火紅的肚兜,撲向了張昊天。
張昊天趕緊扎個猛子,游離了春三十娘,心頭又生一計,沖著她喊道:“忘記告訴你了,若是在水里閉起雙眼,唱起那曲駐顏的歌聲,更可事半功倍,不信你試試?”
“真的么?那老娘試試看,若是確如你所言,那老娘今日可就賺大發(fā)了。”春三十娘哪知張昊天是在騙她,從此以后,每晚的梅溪中多了個唱歌的老嫗,曲調(diào)期期艾艾,聲如鬼哭狼嚎,吵得蘭若寺再無寧日。
聶小倩瞅著他們兩個都除凈衣衫,跳進了水里,彼此還有說有笑,便以為張昊天是個品性輕浮,浪蕩胡為的公子哥,要與春三十娘媾和成奸,就匍匐著身子,靠近了他們的衣物,把張昊天的休閑裝和T恤衫塞進了懷中,悄然離去。
張昊天趁著春三十娘閉著眼睛,引吭高歌,悄悄地溜回岸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裝沒了蹤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抓耳撓腮,焦急萬分,只好將春三十娘的衣裙胡亂地套在身間,暫且遮擋著春夜的風(fēng)寒。
剛要跑開,卻聽春三十娘出言調(diào)笑著他:“嘿嘿,這個小混蛋,要是喜歡老娘的味道,徑直抱緊老娘身子便可,何必多此一舉,竟偷著去試老娘的羅裙,真是羞煞人了,還不快快靠近老娘,讓老娘給你暖暖小心窩。”
“啊呸,誰稀罕你的那身臭肉,老子剛才不過是假裝哄你開心,乘機溜掉而已,你真以為老子看上你了,哈哈哈,還要不要你那張老臉了?”張昊天罵完,就朝著蘭若寺跑去。
“好你個小混蛋,竟敢耍戲老娘,看老娘不把你活剝了人皮,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春三十娘嚷嚷著,便從水中一躍而出,可低頭看著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又覺著不妥,只好重新落入水里,眼睜睜地瞅著張昊天跑遠。
到了蘭若寺前,天已大亮,張昊天裹著春三十娘的裙帶,裝束甚是可笑,連他自己都不敢多瞧,便在心里暗自琢磨著,這要是讓寧采臣給瞅見了,還不得笑話他一輩子啊。
想到這里,張昊天越發(fā)地害怕被寧采臣撞見,連忙扭身就走,在附近轉(zhuǎn)悠了半日,又偷偷地來到了梅溪旁,卻沒看到水中的春三十娘和他失蹤的衣裝。
張昊天愁緒滿懷地坐在岸邊,望著清澈見底的河水,心里牽掛著離別多日的沈傲霜,不知她此刻身在何處,是否吃飽穿暖,安然無恙。
來到這個陌生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張昊天也曾想過離開蘭若寺,去往周邊尋覓一番,可又念及天機老人明明說沈傲霜就在蘭若寺后,就沒敢遠走。
百無聊賴又無處可去,盡管腹中饑餓難捱,卻把陽燧送與了春三十娘,張昊天實在不想再生吞活魚,只好灌了一肚子河水,朝著蘭若寺后走去,心頭巴望著能與沈傲霜不期而遇。
寺后依然靜謐如初,枯草泛著新綠,張昊天舉目四望,除卻崇山峻嶺和身后的院墻,恰如孟浩然所寫的詩句,還真是野曠天低樹,只缺江水映照著他和月亮的倒影。周遭冷清得讓他心里發(fā)毛,偶爾乍起幾聲鳥鳴,足以讓他驚心動魄,毛骨悚然。
偶爾抬頭,張昊天又望見了那尊懸在峭壁上的石佛,心里不禁暗道,此處雖說杳無人跡,讓石佛陪陪自己,也可趕走心中的苦悶和恐懼。心里想著,便攢足了氣力,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終于爬上了半山腰,一屁股坐在了石佛的身前。
默坐了稍許,張昊天昂頭仰望著石佛那張似笑非笑地面容,突然想起自己已然應(yīng)承了石佛皈依佛門,這樣大咧咧地癱坐在佛像面前,卻是有些失禮,便起身來拜,重新跪伏在地,雙掌合十,口中念叨著:“求我佛勿怪弟子的失禮之處,只因弟子尋找沈傲霜不得,體乏腹饑,心緒不寧,神情難免恍惚,這才有失禮數(shù),還請我佛指點迷津,讓弟子早日與心愛的人相聚,阿彌陀佛。”
山風(fēng)過耳,任憑張昊天祈求不已,石佛卻也是無聲無息,閉口不言。張昊天滿肚子委屈無處發(fā)泄,又見石佛無動于衷,不由得心生怒火,騰地站起來,怒氣沖沖地指著石佛叫嚷著:“都說我佛慈悲為懷,化解苦難,普渡眾生,為何卻單單難為我張昊天,若不是你多事,生生地把我吸進肚子里,來到這個詭異的寺廟,沒見到沈傲霜的影子不算,還差點讓妖魔奪走我的清白之身,請問天理何在,慈悲何在啊?”
石佛無語,默然眺望著遠方,卻不理會張昊天的哭叫,氣得張昊天抱著佛像的石腿,泣聲哀嚎著:“說話呀,你倒是說話呀。”
折騰了一陣子,張昊天再沒精力去叨擾石佛,只好倚靠著佛腳,懨懨欲睡,忽聽耳邊響起天機老人的聲音:“臭小子,這點磨難就把你給嚇倒了嗎?誰的一生不是跌宕起伏,歷經(jīng)波折,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知多少生靈就差那么一點點火候,便望而卻步,丟掉初心,錯失良機,毀掉終生,而今天降大任于你身,必先苦你心智,勞你筋骨,餓你體膚,費些周折,走些彎路,也在情理之中。當(dāng)然嘍,這番磨練,也是考驗?zāi)闩c沈傲霜的情愫試金石,只須你恪守正道,堅守心中的執(zhí)念,百轉(zhuǎn)千回之后,便可絕處逢生,柳暗花明。小伙子,老衲看好你吆,鼓起勇氣,去盡情闖蕩吧。”
天機老人的這番話有如當(dāng)頭棒喝,讓張昊天羞愧難當(dāng),無地自容,趕緊揉清了雙眼,恭恭敬敬地告別石佛,踏著夜色,收攏起裙擺,心思篤定地走進了蘭若寺的山門。
沒等臨近僧房的門口,張昊天只覺得脖頸處猛地一涼,再看身前竟立著個黑影,手持刀刃,抵住了他的喉嚨。
剛要矢口喊叫,張昊天卻聽僧房的兩扇門板吱扭一聲洞開了,緊接著從里面呼啦啦跑出幾個人,皆都揮舞著刀劍,寒光凜凜。
張昊天定睛細瞧,卻發(fā)現(xiàn)有個熟悉的身影,舉刀向他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