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杜鵑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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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我眼睛腫痛,伸手揉了揉臉頰,發現臉上濕了一片。見我醒來,宿舍的老六就開始調侃:喲,我們的大帥哥醒啦?怎么,跟你那小女朋友鬧僵了還是咋的?
我苦著臉賠笑,不知說什么好。不得不說,自從譚強走后,宿舍剩下五個人,一直都沒有新成員進來,但是排名還是一直沒變,由年齡大小依次稱呼下去。老六最小,也最喜歡開玩笑,見我不說話,就說:多大點事兒,不就一妞兒么,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保證比你那個漂亮,怎么樣?
我起身穿鞋,也隨著侃:得了吧,你要是有好的還能留給我?行了,哥兒幾個趕緊收拾一下,喝酒去,我請。
宿舍頓時一陣歡呼,其動作速度簡直令人發指,不到一分鐘全都穿戴整齊站在我面前催促著我。我搖頭一笑,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東西,人生不會再有第二個青春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大學,如果一開始沒有遇見徐莫,如果一開始沒有這么忙碌,是不是多年后回想起來,就不會覺得失去了些什么呢?不過也說不好,我信奉有得必有失。這些都是我人生中必經的劫數。
無可避免。
那天晚上我們在校外吃燒烤,去旁邊超市提了兩件啤酒,一邊吃一邊喝。可能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很餓,結果被一口酒給嗆著了,和著燒烤的辛辣味,咳得我快要掉淚。他們一起說說笑笑,還一邊猜拳,輸了就罰酒,我們都很盡興。青春如此揮霍熱鬧,以至于當我們離開校門,才發現早已沒了當初那份豪情,沒了那些年里,瘋狂而單純的疼痛和快樂了。那天我們都喝了很多,我感覺到自己隨隨便便都能很輕松地吐出一肚子酒水來。就這么醉到不省人事。
翌日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竟忘記自己是在哪里,回想起來才發現是在宿舍。他們幾個都還在床上睡著。我拿起手機想看看幾點,發現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徐莫發來的。我頭腦昏沉,她好像說了很多,可我記不太清,只記得我哭了,不顧一切地要去找她,她說她發燒了,頭好痛。
我忍著疲憊和頭暈,又來到她住的小公寓,發現她不在家。我打電話給她,她說廣告公司她有個客戶喝多了,過去照顧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我說你自己都生病了還去照顧一個客戶?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自己?
她一陣沉默,又說:陸塵,你先去買菜,這邊弄完了我就回來。
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捏著手里溫度剛好的保溫杯,里面是我剛出門時給她沖好的感冒藥劑。公寓里每一層樓都有一條走廊,一邊是每一間公寓,一邊是半層樓高的玻璃窗戶,臨近正午的陽光正好透過窗灑在走廊的地板上,明暗相間,格外炫目。我站在明暗之間,心生疏離。我需要一個解釋。
至少那時的我,需要知道我在她心里的位置。
買完菜回公寓的時候,徐莫已經回來了。我什么也沒說,拿著手里已經洗好的烏雞還有當歸進了廚房,準備給她燉點當歸雞湯滋補一下。她也沒說什么,兀自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時不時拿起手機看一下空間動態刷刷微博。
清洗紫砂鍋的時候,我忽又想起前天晚上做的夢,夢里母親流著眼淚說我從來都沒給他們燉過湯。一時恍惚,我不自覺地轉過頭,看到的,只是徐莫看著綜藝節目一臉認真的樣子。心里一種濃濃地愧疚感勢不可擋地蔓延開。我問她:那個客戶很重要么?
她隱約聽見我說話,就把電視機音量開得小一點,問我說什么。我復又重復我的問題。她說:當然重要啦,人家可是大客戶,直接影響我的工資呢。
我放下手里的紫砂鍋,面對她說:那你有沒有珍惜一下你自己,老板客戶有事會找你,你有事找誰呢?
她還是看著電視機,言語清淡:哎呀沒事啦,年輕嘛拼的起,再說,不是還有你么。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得轉過身繼續自己的事情。
她見我不說話,于是問我:你怎么了?
微妙的問答,逼人發狂。一種強烈的占有欲蔓延在心里,但指向的其實不是她,是我自己。
我已知我需要她的回答,索性停下來,回到客廳坐在她身邊,問她:那我呢,我跟你的老板和客戶相比,誰重要?
她一臉詫異地看著我,說:陸塵你怎么了?這不一樣的好不好。人家是老板客戶啊。你是沒出來工作,你如果有老板,人家讓你去你能不去么?
我說你起碼得想想自己啊,你這么做,不公平。
她說:現實如此,工作中本來就身不由己,我沒有足夠的權力左右自己去還是不去,你也沒有足夠的權力來保證我不去還可以拿到我的那份工資。你如果有權或者有錢,我有必要這么辛苦地工作,有必要拖著自己的病體去陪客戶陪老板么。你以為我不想好好照顧自己,以為就你心疼我么。陸塵,愛人不是今天見了明天就見不到了,何必去爭朝夕。可是如果老板錯過了今天,以后就可能永遠錯過了。今天不去,以后就都不用去了。你我呢?跟他們一樣么?你我是非要今天相見不可么?今天不見,明天不可以見么?這么簡單的道理你懂不懂?
我自知她有她的思想,也已經了解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感覺心里那點希望像是被她劈頭蓋臉全部給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