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杜鵑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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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莫也在瘋狂地掙錢,我實在不知道她為何如此需要錢。每天在自己實習的廣告公司下班之后,就趕去一個小酒吧里當暖場,銷售酒水,然后分成,時常到夜里凌晨。那時候她是跟她的幾個同學一起組織過去,工資沒有保底,只有分成,如果一個月下來銷售額沒有跟上,就拿不到一分錢。我晚上都會騎著自行車去酒吧門口等著她下班,她不讓我靠近或者進去找她,說會影響她的銷售業績。
酒吧對面是一個小面館,一層樓,里里外外擺著十張小桌子。工作人員只有一對年過不惑的夫妻。面館里什么都有,拉面水餃燒烤麻辣燙一應俱全。一到夜里,生意異常好。里里外外都坐滿了人,那對夫妻絲毫沒有慌亂,面對各種年齡段的人以及各種催促,都一臉堆笑,說“馬上馬上”。男子下面或是燒烤,工作一人全包,女子就負責給客人送過去。我等徐莫的時候也時常會去那里小坐,給她買點燒烤或是水餃。我看著工作的男子額頭細密的汗珠,又看著女子細致地為男子擦去,兩人暖笑無殤,頓覺心酸無比。也驚奇如此瑣碎市井,相守相依的幸福,自問若是我,這種生活是我之所需,還是我之所想。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當我看著徐莫臨近下班的時候,送客戶出門,那些男人的手隨意搭在她肩膀上,而她不躲不避與之交談甚歡,心里像踏過千軍萬馬般沉重刺痛。有時候我就站在邊上,她都要假裝不認識我,等到客戶走了之后,才一臉倦容走到我身邊,神情怏怏地靠著我肩膀,輕聲告訴我:我們回家吧。
每次看著她這個樣子,心里一陣抽動,頓時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安安心心載著她回到住處。她在酒吧里一直告訴別人自己單身,說這樣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業績。我也不在意,我只要她還能每天抱著我,告訴我“我們回家吧”,就夠了。
直到有一天,她與酒吧老板一起出門送走一個大客戶,那個客戶在這個酒吧舉行生日派對,在她手里過了一萬塊錢的酒。老板也是相當開心。全程陪伴,最后跟她一起送走客戶。我站在酒吧門口看著她眼里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也著實替她高興,想著是不是要去吃頓好的,犒勞一下她。
客戶走后,老板就在門口與她交談起來,像是在表揚她的業績好繼續努力之類的,本來也沒什么。可是當我看到老板拉起她的手,扶著她的肩膀的爪子要伸向她的臉的時候,我忍不住了,走過去吼道:放開她!
她老板聞聲抬起頭看過來,一臉無辜和困惑。徐莫搶先說道:陸塵,你干什么!
我暗暗捏了捏拳頭,什么也沒說,拉起她的手就要走。她老板攔住了我,問:你是誰?小莫為什么要跟你走?
我瞥了他一眼,說:我是她男朋友,今天起,她辭職了。
徐莫一把甩開我的手,埋下頭,目光閃爍,說:陸塵,你說什么呢,我不會辭職的。
我沒想著解釋,只問:你走不走?
她抬頭看著我,眼中盡是訝異和不屈,轉而變淡:陸塵,你不要這樣,我有我的生活。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自己走。
我自知拉不住她,眼睜睜看著她隨著她老板轉身進了酒吧。如那時半夜,她從身邊起來準備去陪另一個男人一般的決絕。心里無邊的委屈和疼痛,讓我無能為力。我知道,我的愛,已經不僅僅不是她所需要的了,而漸漸成為了她的阻礙。我們之間,可能也走到盡頭了。
回到小公寓,環顧著四周:小客廳,小廚房,小臥室。一切都還是我剛來時的模樣。韶光流轉,佳人難留,我已收拾好一切,等她回來與她道別。坐在床上,回想著這一切,心底一萬個為什么都找不到答案——
為什么當初明明她會替我拉好窗簾,溫柔告訴我在她床上好好睡一睡,而今卻連溫柔擁抱都如此無力?
為什么當初明明手挽著手像一對小夫妻一般去看房子去逛街,而今卻連每晚一起回家都一路無話?
為什么當初明明她靠緊我將手放進我口袋汲取貧窮的溫暖,明明曾咫尺相親輕訴衷腸,而今,卻連一句”跟我走“都變的如此廉價?
……
年少的溫情,總是伴隨著疑問和寬諒艱難前行。那些所謂寬諒其實并不源自理解,只是盲目地覺得應該如此,長此以往,埋下禍根。最終,當所有的疑問都開始讓自己懷疑過往的時候,除了疼痛和難過,只剩下強烈的不舍。抑或不甘。
我已知,我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