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上吃飯,徐鳴軒和老婆林鳳儀說:“我老覺得這事兒不對,好像日本人就是為這個安排來的。”父親徐世同說:“日本人辦事兒縝密,有可能。要我看他們要修建個軍隊用的碼頭。”
吃過飯,徐鳴軒去村公所,叫辦事員林邈翰把族長們召集來開會。等人來了,徐鳴軒一說自己的擔心,徐家族長徐參森說:“我猜他們也是要建設軍用碼頭。”柳開山說:“這么一來怕是商人們不敢走咱們碼頭做生意了。”商會會長林家賓說:“眼下是戰爭,生意上的事兒只能隨遇而安。我倒是擔心日本人一駐扎,國軍少不了來搔擾。”這倒是。徐鳴軒說道:“明天通知下去,各家有條件的把地道擴大了,加大縱深,將來藏身用。”
對今天的事兒大家都能接受。糧食怎么出,徐鳴軒本來想從村里的儲備糧里出,老進士徐尚安反對,說道:“眼下各家的糧食都很富裕,一家出些,真要打起仗來,糧食會緊張,儲備糧咱們先不動。”
散了會,徐鳴軒回家了。父母去休息了,三個孩子在玩撲克。林鳳儀說道:“回來了,沒事兒吧?”徐鳴軒點頭。大人們也要休息,三個孩子走了。徐鳴軒看見徐錦娟修剪的頭發,等孩子出去了,說道:“老朱理發的手藝好了不少,明天我得去剪剪了。”林鳳儀說:“哪里是老朱剪的,聽錦萍說是一個年輕人,像是個游客。”
這天半夜出事兒了,一大早保安隊發現有人貼了標語,滿大街都是,什么“和日本人合作是漢奸賣國賊!”、“打倒漢奸賣國賊!”、“徐鳴軒、徐參森、林茂顏、柳開山都是漢奸賣國賊,人人可誅之!”
村里的人大都出來看,議論紛紛。村民們有知道怎么回事兒的,也有不知道的,說的、看的,大眼瞪小眼。徐鳴軒叫保安隊把標語鏟除了,一行人到了村公所。老進士徐尚安說:“字兒寫的不咋地,不像是文化人寫的。”徐參深說:“會不會是赤衛隊?他們專門搞這一套。”當年鬧赤衛隊,“打土豪、分田地”,拉著窮人打富人。
徐家堡子這些地方不行,大家生活過得去,誰也不想天下打亂,赤衛隊幾次武攻都失敗了后沒再來。這兩年本地沒他們的動靜。去年“新四軍”的一個排過路過徐家堡子,吃了頓飯,雇用了村民的船往下游去了。柳開山說:“哪來的‘赤衛隊’,沒聽說呵?”徐參深說:“這也不全是壞事兒,等于提醒了咱們了。現在日本人一來,時局動蕩的厲害,咱們的隊伍得重新恢復起來。”當年防備赤衛隊,徐家堡子的后生人手一槍,鐘聲一響都到場院集合。現在不是那會兒了,徐鳴軒對拉隊伍心有所思,說道:“有個問題,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拉起隊伍,日本人又要在西碼頭駐扎,到時候逼迫咱們和他們一起行動,那就不好辦了。”徐鳴軒不說,大家沒往這上頭響,一說還真是的。徐鳴軒說:“我看這樣,咱們小范圍把保安隊短槍隊秘密成立起來,最多三十人,萬一有事兒也好應付。”大家同意。徐鳴軒各族找十個后生,一個負責的,短槍隊長叫徐發海擔任。徐發海當過兵。
這邊還在說著,徐柱子策馬又來了。日本人來了,開了三輛卡車。多事之秋,大家腦袋都大了。車在村公所停下,代隊是小野的副官井田浩二,他們是來施工的,車上除了一小隊日軍,其他的是工程人員。翻譯官王澤水叫徐鳴軒給協調下,幫忙住下。日本沒住村里,在破廟住下了,收拾了后,地方不小,安頓下來了。翻譯說:“給找兩個做飯的,日本人出錢。”徐鳴軒說:“行,錢就不用了。”王澤水說:“不給咱沒辦法,給就拿,一月一個人三塊大洋。”徐鳴軒去馬車店伙房找了兩個河南人,三塊大洋不少,他們挺愿意。廚子說:“就是俺們不會說日本話。”徐鳴軒說:“這個你們放心,有翻譯,會說中國話的日本人不少。”
忙了一上午,午飯后徐鳴軒去理發鋪找老朱理發。頭發一長不舒服,忙亂起來更是這樣。老朱在店里呢,給徐鳴軒洗了頭,擦干了開始理發。眼見理完了,來了不速之客,鄰村十五里堡子的李寶徳和一個后生進來了。徐鳴軒坐在水盆前看不見誰,只聽見老朱說:“理發呀,等一會兒,坐吧。”一個聲音說:“我們不理發,你忙你的。”你不理發跑理發店來干什么?徐鳴軒扭頭一看,認出李寶徳來了。李寶徳三十幾歲,當年做過土匪,是十五里堡子的一霸,在后來沒什么動靜了。徐家堡子和十五里堡子相連的都是山路,道路崎嶇,平日里走動的不多。徐鳴軒認識李寶徳的父親,老頭是個篾匠,手藝好,徐鳴軒找他干過加工活。徐鳴軒說:“好久不見,等一下再說。”李寶徳說:“不急。”
理完發徐鳴軒說:“咱們去村公所說話吧。”李寶徳說去門口的面館,吃點兒東西,說說話。李寶徳是有事兒來的,打聽日本人在徐家堡子的活動。這不是避諱人的事兒,只是徐鳴軒對李寶徳印象不好,說道:“日本人的事兒,咱們怎么知道。你父親好嗎?”李寶徳說:“死了。”徐鳴軒駭然,老頭年紀應該不大,六十幾歲吧。徐鳴軒說:“生病嗎?”李寶徳說:“新四軍要去抓一個國民黨頑固派,他和那人是朋友,去報信,給新四軍打死了。很恥辱的事兒。”李寶徳這么說他父親,徐鳴軒不高興,說道:“你怎么說老人?新四軍就一定是好人?”
李寶徳笑了,說道:“對我而言是這樣的,我是新四軍游擊大隊的。”公然這么說了,徐鳴軒到不知道怎么說了。李寶徳說:“我這兩年在外頭上學,認識上和之前不一樣了。中國面臨著一場新的革命,我希望徐大哥能站到我們一邊來。”站隊這種事兒老百姓不想,徐鳴軒笑笑:“我一個老百姓,不會考慮這些。”李寶徳搖頭道:“鳴軒兄,你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嗷,徐家堡子是在你的領導之下,往哪條道上走,你的作用至關重要。”李寶徳過去不這樣,說話直、粗,現在變得很端,像個很大的官,見過無數的世面。徐鳴軒很不舒服,說道:“不是你說的這樣,堡子的事兒都是大家決定的。”李寶徳說:“我在軍隊,軍隊就是要服從上級。”徐鳴軒這時想到件事兒,說道:“徐家堡子的那些標語是你的人貼的吧?”李寶徳和他隨行的后生笑了。李寶徳說:“你看看,鳴軒兄還是厲害。是,我們貼的,有些措辭可能嚴厲了些,但也是為了驚醒大家,不要站到敵人一邊去。”徐鳴軒很抵觸這話,一個人怎么樣,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兒。徐鳴軒說:“你是說日本人?我到覺得你們可以趁日本人立足未穩,把他們趕走。”李寶徳笑了:“抗日戰爭是持久戰,不是多一仗,少一仗,日本反動派就會滅亡的。國民黨的頑固派也是我們的敵人。”徐鳴軒吃的差不多了,說道:“謝謝教誨。要是沒事兒,我先走了。”李寶徳不讓,說道:“日本在碼頭一帶要干什么,你給打聽點兒,過后我再找你。”
徐鳴軒回去了,給李寶徳搞的頭昏腦脹。老婆林鳳儀說:“剛開的水,我叫他們給沏茶吧?”徐鳴軒說道:“在涼廊下坐會兒。”一壺茶沒喝兩口,辦事員林邈翰來了,說日本人要放炮,他來告訴徐鳴軒一聲。“我叫柱子去通知大家伙兒了,別到時候嚇一跳。”林邈翰會些日語,配合日本人施工,也是看看日本人究竟干什么。現在看,日本人就是修建碼頭和棧橋。說完事兒,林邈翰喝了杯茶去忙去了。喝過茶徐鳴軒睡了一覺,沒等睡醒給林鳳儀叫起來了。“鳴軒,柳公公來了。”徐鳴軒“哦”了聲,起來去客廳迎客。柳公公是早先宮里的公公,伺候過光緒皇帝,今年七十多了,平時很少出來,從不打聽閑雜事兒。柳公公來了,徐鳴軒猜不出什么事兒。柳公公是講究人拿來了一罐茶,一瓶洋酒。徐鳴軒和林鳳儀說:“去準備兩個菜,我和柳先生喝點兒酒。柳先生是稀客。”下人泡了茶來,一品就是好茶葉。柳公公說:“小的門孝順,前個給送來的新茶葉。酒還是早先的。”
宮里待過的人沒有愚笨的,這類人也待不住。柳公公是有事兒來的,他聽說了日本人修建碼頭的事兒,有租借了一片地方,心里不安了,來找徐鳴軒說一件事兒。柳公公說:“鳴軒可記得當年咱們這兒住過一位姓童的,那會兒廟宇還在,他帶了四個人住在廟里。住了半年多離開的。”徐鳴軒那時候年輕,沒管堡子的事兒。這個姓童的人他知道,賣了一棟宅子。后來的一天這位姓童的連同那四個人一天夜里被殺了。村民害怕,都不敢靠近童家的宅邸。后來發大水,把堤壩沖毀了,童家宅子受了浸泡,后來坍塌了,和廟宇那一片成了廢墟。徐鳴軒說道:“我知道。”只是柳公公來和他說這個,徐鳴軒猜不出是什么事兒。柳公公接下來的話把來意說明了。這個姓童的是孫殿英的參謀官,他偷竊了孫殿英挖掘東陵的一些寶物潛逃來了徐家堡子。柳公公說:“早年我到咱們堡子來賣房子就是為這批寶藏來的,只是我一直沒有找到寶藏的下落。”這次來修碼頭的日本人里有個叫西京太郎的人,有五十多歲,戴著眼鏡,是位在滿洲有名的考古專家。當年這人為溥儀估值過古董的價值。溥儀被掉后北洋政府給的財政支出不夠用,溥儀就偷偷地賣古董字畫。西京買走了不少。徐鳴軒說道:“聽柳先生的意思,日本人修建碼頭是假,找古董是真?”柳公公點頭,說道:“我擔心是這個。東陵的東西都是頂級的國寶,不能叫日本人撿漏拿走了。只是這事兒一定得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吃喝完了柳公公走了,徐鳴軒不知所措了。過去有錢人大多對擺弄古董有些興趣。徐鳴軒到不在其中,他父親徐世同是古董迷,搜集了不少。徐鳴軒去后院找他爹去了。徐世同在看古籍書呢,說道:“日本人那邊干開了?”徐鳴軒說:“干開了,林邈翰在那邊配合,剛才他來過。”東聊西扯了幾句,徐鳴軒說:“爹,您還記得那位在咱們堡子住過,后來被殺了姓童的那人嗎?”徐世同記得,當年他們還就只鼻煙壺討論過。冷丁說這個,徐世同說:“怎么,抓住兇手了?”世道混亂,哪里還抓什么兇手?徐鳴軒說:“他好像很懂古董。”一個陌生人,突然搬來,隱姓埋名一樣,定是有什么事兒。這事兒徐世同當年也想過,說道:“這個是,我當初都懷疑他身上帶著什么,藏身咱們堡子了。他被殺八成也是為這個。”人都被殺了,有東西應該也被人拿走了。徐鳴軒希望是這樣。祖宗的東西都有靈性,徐鳴軒不愿意這些東西這會兒叫日本人搞走。這事兒還是纏磨人,又不能公開說。轉天徐鳴軒叫辦事員林邈翰瞅著點兒,別叫日本人搞別的事兒。村長話里有話,林邈翰說:“村長,有什么事兒是不?”徐鳴軒說:“沒有,只是信不過他們。”
日本人辦事兒麻利,過了一個月,不光西碼頭建好了,連倉儲的庫房也都建好了,又開始清理、修建廟宇。那個叫西京太郎的人很少見到他。林邈翰說:“沒事兒咱們也不好靠前,日本兵不叫去施工現場,說有危險。”
每月的集市看上去沒受多大影響,大家還是來做生意。林家族長林茂顏找到徐鳴軒,說道:“鳴軒,林平吉的爺爺、奶奶回來了。”徐鳴軒嚇一跳,說道:“林平吉也回來了?”林茂顏沒看見林平吉。兩人去林平吉家看看。兩位老人看上去還好,給徐鳴軒為林平吉開槍的事兒道歉,又問徐鳴軒的傷怎么樣了。徐鳴軒說:“沒事兒了,不嚴重,平吉沒回來吧?”兩個老人也緊張,說道:“沒。”林茂顏說:“這一個月,你們去哪兒了?找都找不到你們。”爺爺人老實,遲疑了下說道:“和赤衛隊在一起。”這多少有點兒嚇人。徐鳴軒說:“在山里?和李寶徳一起?”爺爺說:“是呢,他現在是大官。”徐鳴軒囑咐老人這些事兒不要和人說。
出門時碰上徐錦萍和柱子拿了些糧食來了。做賊心虛,徐錦萍不想碰到爹,可碰到了只能打招呼,說道:“爹,我們來給林平吉爺爺、奶奶送點兒吃的。”互助社的事兒徐鳴軒沒多想,點點頭和林茂顏去鄉公所。林茂顏說:“日本人知道他們回來了,會不會找麻煩?”徐鳴軒說不好,日本人還是了解的少。徐鳴軒說:“今天是集就算了,明天你去縣公署找找李明啟,聽聽他的意見。新四軍的事兒千萬別提。”
徐錦娟和一個后生在河邊照相叫人看見,告訴了林鳳儀。丫頭大了,有了這種心思不奇怪。林鳳儀人開明,自由戀愛也能接受,只是得看看對方是誰。一問看見的人,人家說不認識,林鳳儀不安了,到河邊去看看,沒看見徐錦娟。回到家把徐錦萍逮到了,說道:“你和我說實話錦萍,和你妹一起的男孩是誰?”徐錦萍這一陣兒都不那么舒服。林平吉叫她照應老人,兩位老人找不著了,昨天才回來,徐錦萍這才有機會去林平吉家忙前忙后。
妹妹徐錦娟和男孩照相的事兒她也不知道。媽一問,徐錦萍說:“是不是那個給他理發的后生?”林鳳儀不知道。下午徐錦娟一回來,林鳳儀說道:“和你一起照相的后生是怎么回事兒?”徐錦娟這些天特別高興,那后生說他叫滿國璽,是滿洲人,國外留學回來,搞采礦學的,喜歡畫畫和照相。青春萌動的事兒誰都經歷過,徐錦娟這些天就沉浸其中。媽冷丁問這個,徐錦娟臉紅了下,到不怕,說道:“他叫滿國璽,是采礦工程師。”林鳳儀看出什么來了,說道:“你們倆是怎么回事兒”這種事兒徐錦娟話到嘴邊也說不出口。徐錦娟說:“沒有,他不屬下周邊的路徑,我給領路。”女孩子麻煩。到了青春期,異性間的事兒總會叫人操心。林鳳儀說:“一個后生,你又不了解,給人家帶什么路?他若是壞人怎么辦?”徐錦娟說:“我姐見過他,他不是壞人。”徐錦萍啞然,又不能不說話,說道:“看上去挺儒雅的。”林鳳儀說:“那你把他叫到家里來坐坐,我要見見。”徐錦娟點了頭。
轉天滿國璽來了,他也會來事兒,買了毛蟹和、魚、雞,他說的一句話引起了林鳳儀的警覺。滿國璽說道:“南方的中國人好像都愛吃毛蟹吧。”那個朝代有哪個朝代說話的習慣。南方中國人?好像他是個外國人。林鳳儀想說:“你不是中國人?”又覺得這話聽上去唐突,就沒說。
日本人慶祝西碼頭建成,縣城來了些官員,徐鳴軒是保長只得跟著去參加活動了。人家帶了這么些東西來,林鳳儀叫準備了幾個菜請滿國璽吃了午飯。飯桌上中國文化那會兒講究不談大事兒,拉的都是家常,就說到留學的事兒。那會兒留學,只要有錢就出的去,簽證都在其次,拿民國護照想去哪兒去哪兒。林鳳儀家是上海的大家,早些年跟父親去過法蘭西國,一說到這兒,滿國璽去的更多,法蘭西、德意志國、英國,和林鳳儀兩個人說起這些來,林鳳儀很有感覺。林鳳儀說:“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滿國璽說在新京經營鋼鐵廠。吃過飯,送走滿國璽林鳳儀說:“到還是個書香門第人家的孩子,只是沒有深入了解前還是要保持距離。我問你,他說過喜歡你這類話沒有?”民國那會兒很多事兒涇渭分明,像沈從文、徐志摩這些流氣文人,吃喝嫖賭并不避諱,從大學教室出來就到八大胡同去會女同志,談天說地。那會兒這類事兒不象后來似的的藏著拽著。百姓則多還是含蓄,一說這事兒徐錦娟的臉騰地就紅了。徐錦娟說:“說了。”到了這步了,滿家該提親了呀。林鳳儀說:“這樣他家得提親,你們最近還是少見面的好。”媽算是應允了,徐錦娟討乖巧,說道:“嗯。”徐錦萍笑道:“羞煞人了。”林鳳儀說:“你也該討婆家了,等我叫你姥姥給你說門親事。”徐錦萍頓時也紅了臉,說道:“媽你別,我可不想。”林鳳儀說:“女大不當留,你怎么就不想?”師爺老劉進來說道:“太太,老爺回來了。”林鳳儀去了。徐錦娟和姐姐說:“是你告訴媽的是不?”徐錦萍委屈,說道:“哪里有?是街坊看見了告訴媽的。再說媽都算是應允了,叫了滿國璽來家里了。”徐錦娟說:“媽要給你找婆家了,你跟林平吉的事兒也得和媽說才好。”徐錦萍緊張,說道:“你千萬別和媽說。這事兒和你不一樣,媽和爹才不會同意我和林平吉來往。”徐錦娟知道這個道理,同情姐姐地說道:“我不說。”
四
從上午到下午,徐鳴軒累了,喝著茶水。日本人的碼頭開張了,看熱鬧的人不少。“中日親善會的會長”橫田廣一大談“中日親善”。徐鳴軒看見人群里有不少生面孔,不像是外地跑生意的客商,徐鳴軒怕是忠義救國軍搞偷襲,又不敢說,緊張了大半天。徐鳴軒說完了他的話題,林鳳儀把徐錦娟和滿國璽的事兒說了。徐鳴軒一點兒不知道。這時兒子徐錦豪進來了,徐鳴軒說:“你妹妹錦娟的事兒你知道?”徐錦豪不知道,他沒事兒就在碼頭貨棧負責家里的生意,對妹妹這些事兒一概不知。徐錦豪是來說別的事兒的。徐錦豪話不多,做事兒有板有眼,生意上的事兒徐鳴軒很省心。兒子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徐錦豪說道:“爹,是徐柱子的事兒。”
徐柱子是即是安保隊員,也是徐家貨棧的伙計,跟了徐家好些年了。等話說開,徐錦豪說徐柱子帶了伙計侯四海去偷日本人的東西,叫他發現了。還有這事兒,徐家堡子最忌偷盜。徐鳴軒說:“他們偷日本人什么東西?”徐錦豪說是槍械子彈,只是沒偷著,偷了些珠寶和字畫。徐鳴軒心驚,說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徐錦豪說:“昨天晚上。”徐錦豪把他們堵在貨棧庫房里,把東西沒收了,帶來了一個給他爹看,是個不小的珠子,看上去很厚重,是什么不知道。林鳳儀拿過去看,也沒見過,猜道:“夜明珠?”
徐鳴軒去后院找父親,徐世同一見,跪下了,說道:“這是哪兒來的呵,罪過罪過呵。”徐鳴軒很緊張,說道:“這是什么呀,爹?”徐世同見過宮里洋人拍出來的照片。這是龍珠,傳說是龍的眼睛,在暗處會發光。“徐鳴軒說:“就是夜明珠吧?”是夜明珠的一種,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不過父親為這個跪下,徐鳴軒不懂,扶父親起來。徐世同說道:“知道我為什么跪嗎?”徐鳴軒不知道。徐世同說:“這珠子一直在老佛爺的皇冠上,見此珠如同見到西太后老佛爺―――可是說,這東西怎么會在你手上?它會帶來殺身之禍的呀。”
要這么說真是說的著。徐鳴軒說這是別人的,安慰了父親回去了。
徐鳴軒和徐錦豪去了貨棧,徐柱子干完了活,在門口喝水呢。看見徐家父子知道不好了。徐鳴軒把他叫到離處,讓徐錦豪在外頭等著。徐鳴軒說:“你怎么知道日本人有這個?”
徐柱子不知道,他家在山上有地,徐柱子抽空給打理些莊稼活。那天看見林平吉了。徐柱子知道日本人再抓林平吉,只是這不關他的事兒。兩人在山坡上抽煙說話。林平吉腰上別了把很新的王八盒子槍,徐柱子稀罕要了看,佩服林平吉有這個。林平吉說:“現在有點兒骨氣的中國人誰不弄把槍?現在和古時候一樣,群雄四起,誰是項羽,誰是劉邦都說不準呢。”
林平吉豪爽地了不得,說到后來林平吉說這槍是他偷日本人的,在破廟西廂房后頭有個柴房,南角上有個地道,通鬼子方軍火的庫房。林平吉說:“敢不敢去?”年輕考慮問題簡單,徐柱子說:“這有什么不敢的?”林平吉就說下次他帶徐柱子一起。林平吉是不是真偷的槍徐柱子不知道,不過他和侯四海犯了個事兒是真的。
伙計中他倆最要好。侯四海小三歲,一口一個哥地叫徐柱子,徐柱子喜歡他嘴甜、聽話,什么事兒都帶著他。兩人還有個共同愛好賭博。鄰村有兩個挺大的賭檔,兩人攢下點錢就去玩玩兒。侯四海賭術不錯,贏多輸少,兩個人靠這個掙點兒零花錢。昨天徐錦豪不在,徐柱子和侯四海代收了客戶十個大洋的貨款。侯四海說:“哥,你說咱們敢不敢用這錢去贏點兒?”
好些天沒玩牌了徐柱子手也癢癢,兩人就跑去賭博了。十個大洋都輸了,兩人打起了林平吉說的事兒偷日本人的槍換錢。夜里值班,到了半夜兩人去碼頭偷東西,按照林平吉說的,果真找到了洞口,在地道里轉了半天才找到出口,爬出去一看,是個櫥柜,從櫥柜出去,是個不大的屋子,窗戶也沒有。劃著火柴,沒看見有槍械,一個鐵盒子里裝了很多珠寶玉器,全都臟兮兮地,兩人拿了些,外頭有動靜就嚇跑了。跑回貨棧碰到徐錦豪來查夜,兩人躲不了,把事兒招了。等把珠寶用水洗了,才感到不同尋常。徐錦豪叫他們什么也別說。“日本人丟了東西,一定會到處搜,搜到了咱們都麻煩。”徐錦豪留了顆珠子鑒定用,叫他們把東西埋到了河邊的墳地里。聽他們說完徐鳴軒說道:“這事兒千萬保密,管住嘴,這是掉腦袋的事兒。”徐柱子說:“叔,日本人很隨便地擱置在木頭盒子里,應該沒當成回事兒。”徐鳴軒說:“這些東西皇宮墓穴偷出來的,日本人怎么會不重視?”安排完了,徐鳴軒不放心,叫徐錦豪留下一起值夜,別有什么事兒。
按說日本人應該發現了,卻沒聽見動靜,徐鳴軒回到家,惴惴不安。林鳳儀說道:“你不是說那個叫西京太郎身體不適回縣城了嗎?是不是日本人等他回來鑒定?”徐鳴軒想起來了,說道:“是呢,有可能。”晚上徐鳴軒還是沒睡好,若是日本人知道東西丟了,不知道會出現什么情況。
一大早辦事員林邈翰慌里慌張地來了,徐鳴軒剛洗漱完,說道:“怎么了邈翰?”
日本人戒嚴了,來了很多兵,把路口都控制了,只準進,不準出,還不許村民出門。“翻譯官王澤水讓我叫您去村公所。”徐鳴軒顧不上吃飯了,和林邈翰去村公所。路上全是和平軍與日本兵,幾步一個人。徐鳴軒斷定是丟東西的事兒日本人知道了。只是這些人怎么來的村子他想不透。日本人建碼頭起,徐家堡子的崗哨就撤了,本來是防備日本人來,現在都住下了,崗哨沒意義了。徐鳴軒說:“他們這是來了多少人?”林邈翰說:“估摸著得一、二百。”
小野進上、翻譯官王澤水、西京太郎,還有一個野蔻中佐都在村公所里。幾個族長也來了,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很緊張。王澤水給做了介紹,野蔻中佐是駐扎本地的司令官。野蔻挺麻煩的,不會說漢語,全靠翻譯。野蔻講話,野蔻說丟了東西這類。小野進上做了講解,說他們在修建碼頭時發現了一些珠寶,經過西京先生找縣城的專家鑒定,是中國皇宮的國寶,日本帝國本著親善原則擬交給國民政府汪主席,但東西被盜竊了。“主動交還者免于處罰,匿藏不交,搜出來死啦死啦的!”
日本人要入戶搜查,不得阻攔,違反者處死。徐鳴軒心驚肉跳。那顆夜明珠還在家里,本來是想再找縣城的專家鑒定一下,現在可好了,一旦查出來,命八成要沒了。王澤水說道:“徐保長,野蔻司令官的意思要從保長、族長家搜起。”徐鳴軒差點兒站不住,說道:“哦,好。”完蛋了,珠子就放在臥室的抽屜里,一搜肯定完蛋了。西京太郎、縣公署的李明啟和兩個日本兵、兩個和平軍跟著。西京見徐鳴軒氣色不好,說道:“哦,鳴軒君不舒服?”西京沒別的意思,徐鳴軒嚇了一跳,說道:“哦,沒有睡好,沒有睡好。”冷汗下來了。
一路上也沒好辦法,事到臨頭了。這事兒真要抓了他還不好說是徐柱子和侯四海,說了他一世英名八成要毀了。向日本人供出自己的兩個伙計,話好說不好聽。到了家里,老婆林鳳儀和下人都喊出來在院子里集中,兩個和平軍看著。王澤水說:“老徐,那我們就看看?”徐鳴軒說:“好好。”縣公署的李明啟是負責看守的,等在外頭,拿了支煙抽。林鳳儀說:“我沏茶吧,你們喝水。”李明啟說:“算了,省得惹麻煩。”徐家宅子大,前后后院、廂房、正房搜了近一個小時后幾個人出來了。西京說道:“好了,咱們再去族長家吧。”搜沒搜出來徐鳴軒也不知道,更不好問,跟著走了。一氣搜到了晚上才搜完了。
徐鳴軒又緊張又累,回到家的感覺要死了一樣,接了林鳳儀的毛巾擦了臉和手開始吃飯。徐鳴軒的父親徐世同得知兒子回來了,過來看看,說道:“怎么樣?找到什么了?”徐鳴軒說道:“不知道,日本人也不說,只是搜查。”等徐世同去休息了,林鳳儀叫下人去休息才說道:“一直沒得空兒,東西我藏了。”徐鳴軒說:“你藏哪兒了?”這事兒有點兒迷信了,徐鳴軒早上一走,林鳳儀就惦記這顆珠子,包裹了,塞到馬廄的馬糞里球里了。徐鳴軒一下子輕快了,他一直擔心西京把東西拿走了,只是不說。吃了飯,夫婦倆假裝去馬廄看馬,確定沒人,林鳳儀把那個馬糞球掰開,珠子在里頭。兩人回去把珠子藏好。剛藏好,徐錦豪回來了,徐鳴軒說道:“你們那邊沒事兒吧?”徐錦豪一說話,徐鳴軒剛輕快下來的心頓時提起來了。傍晚的時候,日本人撤了崗哨,徐柱子擔心那些珠寶埋的不深,不夠保密,和徐鳴軒一起去重新找地方再藏起來,到那兒一看,東西沒了。徐鳴軒說:“沒了?沒找到?”徐錦豪說:“沒找到。”
徐鳴軒腦袋嗡嗡直響,說道:“不會是柱子藏起來了,騙你沒找到?”那會兒人實誠,徐錦豪沒這么想過,說道:“柱子一直在貨棧,日本人白天戒嚴了一天,沒出去過。”徐鳴軒說:“那昨晚上呢?”晚上的事兒不好說。下半夜睡著了,徐錦豪說不準了。午飯后小憩下,徐鳴軒還沒等躺下,徐家族長徐參森和林家族長林茂顏來了,兩人慌慌張張,徐鳴軒心臟都要不好了,說道:“怎么了?”老進士徐尚安被抓了。日本人在他家里發現了一塊玉佩,鑒定結果是東陵墓里的東西。徐鳴軒緊張又生氣,說道:“他們說是東陵墓的東西就是東陵墓的東西?”西京太郎去縣城了,縣城古董店的老板也說是東陵墓穴的東西。林茂顏說道:“西洋人有本東陵寶貝的畫冊,上頭有徐尚安的那塊玉佩。”徐參深說:“進士被日本人帶走了,咱們是不是得過去看看?”幾個去西碼頭的廟宇,日本人維修了后,廟宇成了他們的駐扎大本營。林茂顏說:“早知道這樣,當初不如咱們把廟修建了,現在看見他們在里頭進進出出,我都有罪過感。”徐參深說:“可不是。”
門口有站崗的,稟報后翻譯官王澤水和縣公署的李明啟出來了。很多廟宇的廂房改成辦公室了。徐鳴軒說:“兩位,徐尚安在咱們這兒?”李明啟說:“別提了,昨個一去他家,他那塊玉佩就在五斗櫥上擱著。西京一眼就看見了。老徐說是他家祖傳的。”徐參深說:“備不住是?”王澤水說:“縣里古董行朱老板給鑒定了,是墓里的東西。咱們都不知道慈禧墓葬品上有標記,說是一旦在市面上發現,就等于說墓穴被盜挖了。”徐鳴軒三個面面相覷,不知道還有這事兒。徐鳴軒說:“會怎么處理徐進士?”李明啟說:“叫他說出其他東西的下落,說出同伙是誰,拷問了一宿,他也不說。”林茂顏說:“王翻譯官、李專員,我們能不能見見徐世同?”話音剛落,西京太郎進來了,說道:“你們可以見他,叫他把同伙和東西交待清楚。偷竊這些東西,按中國的法律也不是小事兒。”
徐世同被關在廟宇的柴房里,兩個和平軍的人在門外看著。徐世同受罪了,滿身滿臉的血漬,一只胳膊也動不了。把人打成這樣,大家駭然,又不好說什么。李明啟說:“老徐,保長和族長們來看你,你不和日本人說,和他們說也行,別這么撐了,沒什么意思。你們談,我到門口。”李明啟前腳出去,徐鳴軒說:“徐進士,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那塊玉好像真是墓里的東西。”徐世同說道:“你又怎么知道?”徐鳴軒把各中原因說了。“標記說”,進士也沒聽說過,只是那玉有這標記。這塊玉和日本找的東西真沒關系,幾年前徐世同尿急,跑到破廟宇處解手,無意間撿拾的,撿的時候臟兮兮的。沒人找、要,徐世同就留下了。再后來越看越喜歡,偶爾帶在身上避邪。昨天日本人丟了東西,看見這塊玉就給拿走了,導致了這樣的結果。徐參深說:“你沒和日本人說這個?”徐尚安慍怒,說道:“我和他們說的著嗎?他們算是什么?”讀書人大多怕事兒,也有取義不怕的,像譚嗣同這樣的人。安慰了徐尚安出來,徐鳴軒把情況和李明啟說了。日本人那兒的話不好說,野蔻中佐是個很軍閥作風的人,軟硬不吃。李明啟說:“這樣,你們親自和西京說吧。”見了西京,把情況說了。東西是東陵的無疑,這會兒這么說,西京不怎么信。西京說:“我們沒件東西都拍了照片,現在少了八件,都是價值連城。貴國政府哪兒我們也不好交待呵。徐尚安的話很難確定真假。”
到了下午徐鳴軒在街上碰到李明啟和翻譯官王澤水,李明啟說上頭要處死徐尚安,明天上午開公審大會,每家都要出人參加。徐鳴軒嚇一跳,說道:“這樣不好,徐尚安是有影響的文化人。這么做對中日親善也不利。”王澤水說:“占領軍司令部很看重這些文物,叫野蔻無論如何要追回丟失的東西,野蔻也著急,要殺一儆百。”李明啟說:“到了這會兒,沒法子了。準備點兒好吃好喝的給徐進士送去吃點兒吧。”
召集會不合適,徐鳴軒到了幾個族長家把日本人的打算說了。大家很生氣。徐鳴軒說:“我考慮咱們是不是一起去找日本人請愿?”沒有更好的辦法,大家同意,約定明天早上去見野蔻司令官。回家吃晚飯,徐鳴軒一說日本人要處死徐尚安,全家都不安了。老婆林鳳儀說:“這不是草菅人命嗎?”徐鳴軒的父親徐世同說道:“日本人有什么權力殺徐進士?”話題嚴肅,徐錦萍、徐錦娟都不說話了。徐錦豪先吃完了,說去貨棧看看,走了。徐尚安沒有孩子,和侄子徐懷江關系情同父子。徐懷江和徐錦豪是私塾的同學。徐懷江在村公所呢,他是村保安隊的。伯伯被抓,徐懷江就到處打聽,想劫獄把伯伯就走。三個保安隊的兄弟支持他,答應和他一起。四個人在喝酒呢,徐錦豪進來了,把日本人要殺害徐進士的事兒說了。屋里頓時沒聲了。徐懷江說:“錦豪,你知道我伯伯具體關押的位置嗎?”徐鳴軒說給關在寺院的后廂房里。徐錦豪說:“你別去呵,日本人和和平軍看守的很嚴。”徐鳴軒不是他們這些人。不想徐錦豪知道,徐懷江說:“沒有,沒有這打算。來喝杯酒。”徐錦豪說:“我告訴你這個,是想你準備點兒徐伯伯愛吃的東西給送去。”這話等于提醒了徐懷江送“斷頭餐”到是個機會。
喝了杯酒,徐錦豪走了,一出來碰到了父親徐鳴軒和妹妹徐錦萍。看看四周每人,徐鳴軒小聲說:“你干什么了?”徐錦豪說:“我告訴徐懷江給他伯伯做點兒好吃的送去。”徐錦豪來報信,是徐錦萍發現的,吃飯時哥的表情就不對,心事重重。徐錦萍知道哥和徐懷江好,怕他和徐懷江去救徐尚安,那樣危險不說,還會給爸帶來麻煩。徐錦萍跟著哥出來了,見他果真是見徐懷江就跑回家把爸叫來了。徐鳴軒一聽就慌了。徐懷江擅交際,江湖義氣重,又有駁殼槍在手。徐錦萍擔心的事兒十之八九有可能。徐鳴軒說道:“錦豪,我問你,你要說實話,徐懷江是不是要劫獄?”爸知道這個把徐錦豪嚇一跳,把徐懷江剛才的話說了。徐鳴軒說:“你和錦萍回家,哪兒也別去,回去等我。”徐懷江幾個人正在商量怎么去救徐尚安,徐鳴軒一步踏進去了。看見村長,幾個人有點兒瞠目結舌。徐懷江說:“叔,錦豪剛走,您怎么來了?”徐鳴軒看看他們,說道:“我問你們,你們得說實話,是不是想要去救徐尚安?”幾個人面面相覷。徐懷江說:“叔,我伯伯待我如同父子,我沒法看著他就這么死了。”徐鳴軒說:“就你們這四個人?你覺得你們能救出人來?寺院里駐扎了上百和平軍和日本人。”一個叫林二喜的保安隊員說:“村長,我們想假借給徐進士送‘斷頭飯’趁機把人帶出去。”徐鳴軒說:“從進寺院門到關押徐進士的廂房有三道崗,一道是日本人,兩道是和平軍,你們不是去送死?”徐鳴軒說這事兒如果非死人不可,徐進士犧牲,也不要搭上他們四個。“你們還年輕,退一步說就算你們救了老徐,搭上兩條人命,他會安心嗎?再者說,日本人要是屠殺村民報復,你們以外徐先生會茍且偷生?”道理擺在這兒了,四個年輕人傻了。徐懷江說道:“可是叔,我總不能看著日本人就這么殺害我伯伯呵。”徐鳴軒說明天一早他和族長回去找日本人請愿。徐鳴軒本想收了他們的槍,又覺得不好,說道:“你們一定要聽話,千萬不要魯莽。懷江,能答應我嗎?”徐懷江點了頭。徐鳴軒不放心找了徐發海,叫他去村公所盯著徐懷江四個,別叫他們生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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