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對《莊子》感到疑惑:
他說過“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又說,“圣人懷之,眾人辯之以相示也。”那他又何必留下洋洋灑灑數十萬字秋水一樣的好文章呢?
很多人認為這是莊子無法擺脫的悖論,并很自然地將莊子劃到古希臘皮羅主義的水平上。這大概就是那些和我一樣不懂莊子的人,胡亂拿外國人的觀點相比擬的帶來的問題了。
其實兩者的文化根基本不相同,淮南的橘子和淮北的枳子固然外表相似,實際上已經不是一個味了。外國人沒有“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的觀念,更沒有“道法自然”的觀念,“無”的意思本非“虛無”,其實是“自然”的意思。
這和莊子的悖論有什么關系呢?
莊子在《齊物論》里說自己是“辯也者有不辯也”,就是說雖然留下了辯論其實是沒有辯論。這就像萬物自然生長一樣,雖然林林總總,望之美好,卻不是任何人有意為之。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是存在的,莊子也不會傻到去否認,只是天地的存在是自然而然的,是美而無言的。莊子的語言也是美的,更是渾然天成、自然流露的,所以雖然有言,卻又可以說是無言。
讀莊子是一種享受,仿佛一陣風吹過,能讓心熱的人覺得涼爽,讓心寒的人覺得溫暖,卻又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這就是自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