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活著，
他已經(jīng)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還活著。
……
——臧克家的《有的人》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那些“死了卻還活著的人”是那些偉大的人物，他們生前為人類作出卓越的貢獻(xiàn)，死了還活在人民心中。可是偉大的人物離我這樣的普通人實在很遙遠(yuǎn)，所以我一直沒能領(lǐng)悟這首詩傳達(dá)的中心思想。直到今天……
1
今天是姑父入土的日子。
上周的一天下午，我正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對第二天的版面一籌莫展，手機響了，是老媽。
“喂，媽，什么事？”
“你姑父不在了！”
“……”
沒錯，我語塞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在我快速冷靜了幾秒鐘，并且確定接電話的地點是在辦公室，周圍還有若干正在埋頭工作的同事后，我說：“什么時候的事，什么原因？”老媽說：“心臟病突發(fā)，上午還好好的，覺得有點感冒躺了一會，就這么去了……”我回答：“哦，好的，那我先工作了……”
沒錯，就這么簡單平淡，好像我媽告訴我下班回家吃飯一樣，我掛斷了電話。后來我盯了屏幕好久，轉(zhuǎn)頭對同事小芯說：“我姑父不在了”，這時的我鼻子突然泛酸，仿佛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的反射弧太長，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在跟同事說的那一剎那，心里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的姑父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人，每年除了過年過節(jié)那固定的幾次，其實我沒有什么機會和他見面。姑父喜歡喝酒，喝多了就耍酒瘋，輕則唱戲唱歌，重則狂奔亂舞。印象最深的一次，大概是我七八歲的時候，姑父在奶奶家喝多了，爸爸送他回家，回去怎么都不進(jìn)門，在村邊的小河里撒潑，我只記得最后爸爸也沒辦法，說別管他，讓他呆那吧。我記得我當(dāng)時坐在車?yán)铮粗诤永锾芍淖砭频墓酶福f不上害怕，但是有一種復(fù)雜的情緒，覺得這個人怎么控制不了自己呢。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姑父自己有所節(jié)制，我也有了認(rèn)知能力，在每年有限的幾次節(jié)日團(tuán)聚中，我發(fā)現(xiàn)姑父其實是一個忠厚又不失風(fēng)趣的人。我有五個姑姑，印象里他是最幽默的那一個。
姑父沒有固定職業(yè)，開過出租，開過貨運車，但是近幾年，他成了小老板，還有了名片，過年的時候會拿出來開玩笑炫耀，他做的是白事買賣——就是承辦人去世后的一切事宜。他怎么入得這行我也不知道，但是在我的老家，人死之后的各種程序是有很多規(guī)矩的，人的葬禮也是越熱鬧越體面的，姑父有這方便的優(yōu)勢吧，人緣好，也聰明，吹拉彈唱在自學(xué)摸索中就達(dá)到“專業(yè)”水平了，還帶著從前只會務(wù)農(nóng)的姑姑也入了這行，兩口子從此成了“藝術(shù)家”，還帶出了一支專業(yè)隊伍，白事一條龍，經(jīng)營范圍很是廣泛，當(dāng)然業(yè)務(wù)員也很專業(yè)。近幾年姑父和姑姑越做越好，設(shè)備增加了不少，人員擴(kuò)充了很多，有了積蓄，在城里給兒子買了房子，我還記得姑姑說，我們倆一年的最低收入也能還得起貸款，可以放心買了。
就是一個普通的上午，姑父還打電話又聯(lián)系了一樁業(yè)務(wù)，感覺自己有點感冒，就去床上蓋被了睡覺了。大媳婦做好了飯，孫子去叫他起床，叫了半天，喊著“爺爺不起床”跑了出去，就這樣，他再也沒有醒過來。
今天是他入土的日子，直到到了姑姑家大門口，看到他的照片和生平，看到弟弟們穿著孝服跪在那里，看到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各路親戚朋友哭紅的眼，聽到他那些常年一起奔波的伙伴們都不要這次的勞務(wù)，就為了好好把姑父送走，我才意識到，姑父走了，雖然平日里走動的并不多，但以后在我的生命里，再也沒有姑夫這個人了……我總是能記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今天，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見姑夫，是某一天晚上他突然敲門跑到老爸老媽的家，說想聊聊，只有他一個人。聊完都很晚了，我們囑咐他路上小心，他就開車回家了。我甚至記不清這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但卻是我最后一次見姑夫。
村里有人說是他干的行當(dāng)不好，跟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也有人說是他攬的最后一檔活的逝者太年輕，對他有了不好的影響。這些我都不信，我寧愿相信是他常年熬夜積攢的對的身體的損傷，或許是抽煙喝酒對身體的危害，逝者已去，何必再去揣測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呢。
見過了好多的葬禮，那些吹吹打打上貢品的程序更像是走個流程，少了些哀傷的情緒。直到姑父的棺材要啟程入土的那一刻，哭聲四起，好久不見得姑姑被眾人攙扶著出來，緊緊守著姑父不舍離開，我的眼淚一瞬就下來了，關(guān)于姑父的很多記憶瞬間在腦海里重疊播放。就這么呆呆看著送葬的隊伍離開，擁擠的小街道一下空蕩了。老爸在一旁被一個老伯拉住了：：“他媽的，好人啊，就這么走了，誰陪我喝酒啊以后……”一句粗糙的心里話，勝過了精心設(shè)計的悼詞。有時候，懷念一個人，真的不是他有多大成就，而是那些曾經(jīng)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時候，面對親人的離去反而不會放聲大哭，是因為他一直在我們心里活著。
2
那是一個周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普通到我都不記得那天的天氣，不知道那天是星期幾。
但是就在那樣一個普通的日子，我的一位朋友永遠(yuǎn)離開了這個世界，三十歲的生命永遠(yuǎn)定格在了那天。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依舊是在辦公室坐在電腦前，那天貌似不太忙。接到朋友的電話問我忙嗎？我還懶洋洋地說還好，不是特別忙。然后，噩耗就來了，小偉出車禍，不在了！詫異、震驚、悲傷、質(zhì)疑……五味雜陳。三十歲的我總覺得自己還青春年少，也經(jīng)歷過親人的離去，但從來沒有想過年輕的我們中間，會突然有人離去。前一陣?yán)习滞瑢W(xué)聚會，我?guī)兔Χㄖ萍o(jì)念品，問及數(shù)量，老爸說，全班58人，去世7人，定51份吧。平淡的口吻，卻是對生老病死的無奈。
2017年的春節(jié)，我們高中的幾個好友才組織了一次聚會，其中就有小偉。高中時我們一幫人總是一起上下學(xué)，一群人的單車隊，男生女生青澀的臉龐，還看什么青春電影，我們就是現(xiàn)實里的匆匆那年啊。小偉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還記得剛認(rèn)識他時總覺得他酷似安七炫，及眼睛的頭發(fā)透著一絲神秘。真真熟絡(luò)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就是個憨厚的暖男，并不是男神的候選。伶牙俐齒的我總喜歡和他斗嘴，把他噎的無力反抗，我才得意的享受勝利。日子就在我們的肆意揮霍中流逝，上大學(xué)、工作接踵而至，后來的我們，除了我的婚禮他來參加，并沒有過多的見過面。但是中學(xué)的友誼真的很純粹，即使多年不見，我們見了依然斗嘴，他吐槽我已婚婦女變胖了，我嘲笑他單身青年沒老婆，斗急了我就翻臉，他還會說逗你玩呢，別生氣，這不是覺著咱們朋友這么多年和親人一樣嘛，你看你從小到大的電話我全記著呢，說著就掏出了手機，我一看從我有手機至今的所有手機號他全都記著，有些連我都沒有了印象，臉上掛著不屑，心里卻著實感動了一把。那天結(jié)束后我們合了影，約好以后常聚。
今年的年還沒到，他卻放我們鴿子了。
他出事后那幾天，我每天總會看看他的朋友圈，看著他自駕去西藏的小視頻，聽著他開心的聲音，怎么都覺得他還在，一個大活人怎么就這樣就消失了？可是他真的不在了。同學(xué)們在群里討論他的后事，要定花圈，我說定好的，最大的，仿佛這樣就能彌補遺憾，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張聚會的照片，成了他在我們中最后的留念。我們還沒有參加他的婚禮，還沒有逗逗他的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當(dāng)時真想有個月光寶盒，讓時間倒流，讓他早點回家，讓他別離開我們。世界上消失了一個人，我們可能不會察覺，生命中離開了一個人，卻很久回不過神來，總感覺世界有了一些不同，卻總是覺得你沒有離開。
這些天朋友和親人的陸續(xù)離開，讓我變得格外多愁善感，也深刻理解了珍惜的含義。
珍惜每一次相聚，甚至是每一次告別。每一次告別，最好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作者：一米拉松。職業(yè)：報社編輯/山西新聞網(wǎng)旅游頻道專欄作者，愛旅行，愛多愁善感，神經(jīng)大條又想做文藝青年，記些雜想雜談，希望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