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吵架的悍婦,名叫灣灣。灣灣是誰呢?
大一那年地震,她跑去敲我們寢室門;大二那年,我包里的一沓錢不翼而飛,兩個人買一份套餐,吃了兩個月;大三那年胃痛不想吃飯,她武力掀開我的被子就把我往下拽“今天不去吃了那碗清湯砂鍋菜,我善不罷休”;大四那年我們一起從拉薩去西安考試,來回66個小時的硬座,我們陪在彼此左右;畢業后,她從自己的第一桶金里舀出滿滿一瓢,給我的小外甥買了輛超級炫酷的自行車。
她和班里女同學起了沖突,有點受委屈,我用力拍下桌子站起來,插著腰用最流利、最粗俗的六個排比句將那女生狠狠兇了一頓。班長在旁邊試圖勸架“少說一句”,我只給他回了簡短的幾個字“你丫給我閉嘴”,然后老師和同學們都安靜了。
前些日子,班長還跟我聊起這件事,問為什么那天突然性情大變,我告訴他:因為灣灣是我閨蜜。
一晃研三,最近在電視臺實習,領導幫我們安排了電視臺旁邊的酒店住宿,步行半分鐘就可以到達。我還是選擇和灣灣一起住在澈兒家,每天一大早等那趟“讓人等的黃花菜都涼了”的8路公交,然后咣當40分鐘,再步行穿越兩個路口去上班。
雖然辛苦,但想到以后正式工作了,就要住在單位或者結婚嫁人,好像再也沒有這么自由的機會可以和閨蜜們天天膩在一起,就覺得不舍得離開。
房子是澈兒的,在小區的頂層,可以看清遠處的山,卻看不清樓下過往的帥哥。澈兒,一個溫柔如水、清純善良、又帶三分妖媚氣質的人。
好吧,溫情的回憶到此結束,跟大家講講昨天發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十點,我們三個點了一盆砂鍋串串,灣灣使勁兒給我和澈兒夾山藥,說可以補氣血。氣氛溫馨動人,然后我們決定小酌幾杯。
梅子酒香甜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偷偷溜進鼻腔,拿一杯一飲而盡,讓水晶般的瓊漿在舌尖翻轉,冰涼的口感讓人在春寒料峭的季節里感覺格外清爽,而腸道間只劃過淡淡清涼的一瞬,隨即便慢慢的熱上來,感覺這灼熱之氣慢慢升上頭頂,小醉微醺剛剛好。
三個閨蜜,談天說地,享受這美好的靜謐時光。
然后大家就聊到以下話題:
去寺廟祈求財富會不會得到佛祖庇佑?
如果父母做錯了,我們該怎么辦?
如何評價小三?
第一個回合,從我陪朋友去拉薩市扎基寺求財運聊起。
我說,不管是求什么,只要心意真誠、與人無害,就一定會得到佛祖的庇佑,不然扎基寺(被大家稱為財神廟)的香火也不會那么旺。灣灣說,我帶人去過扎基寺很多次,雖然也會在門口買些桑葉煨桑,但是從來沒有進去過,我覺得里面的人太功利了,不想和他們一起祈禱,很多西藏當地的老人家每天清晨去小昭寺轉經,都只是祈禱風調雨順、萬物平安。我說,我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那么高的境界,比如我去羊卓雍錯盤旋路很危險,就會忍不住去布達拉宮祈禱一路平安,生意人也一樣,他們也很不容易,為自己的財路去祈禱也是人之常情,不應該受苛責。灣灣說,我不是苛責,反正就是不喜歡,不喜歡大家去神圣的寺廟求取功利。
第二個回合,從父親兇女兒,女兒很傷心聊起。
我說,父母的心都是好的,但是難免受他們那個時代的影響,有些事情做得不是很對,我們應該耐心給他們講一下自己的感受。灣灣說,父母年紀大了,把我們養大這么辛苦,不管他們做什么都是對的,我們都應該遵從。我說,“不管做什么都是對的”這是愚孝,也是糊弄父母,我們應該把父母當成朋友平等溝通。灣灣說,還平等溝通呢,你從河北嫁到西藏,跟你媽平等溝通了嗎。好吧,人身攻擊,斗爭升級。
第三個回合,從一個朋友給別人做小三聊起。
我說,雖然我不喜歡小三,但是希望那個22歲的嫩模能夠及時改正,畢竟人生的路還很長。灣灣說,一個能夠去破壞別人家庭的人,不值得祝福。我說,你不應該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攻擊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灣灣說,這不是道德的問題,這是原則的問題,沒有什么苦衷,一切都是借口。我說,其實那個22歲的小女孩除了做錯這一件事情,還是有很多閃光點的,她努力工作,對朋友很好。灣灣說,你還跟這樣的人做朋友,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說,她就是我朋友,就是我朋友,就是我朋友,就是不許你說她。灣灣說,我就是討厭她,討厭她,討厭她,就是要說她。
澈兒說,你倆別吵了,結賬走人了。老板說,之前你們算過賬了,再加兩杯梅子酒錢就行,16塊錢。
灣灣說,差16塊錢,給什么給,經常來你們家吃飯。澈兒說,老板以前我們來你都是打八折,現在只打九折,兩杯梅子酒就算了吧。我說,那謝謝老板,我們走了。
老板說,小本經營,沒賺你們的錢,要不就給15吧。
灣灣說,老板你不是還要把兒子介紹給澈兒嗎,這么漂亮的兒媳婦還收錢。澈兒說,對呀,老板,我單身呦。我跟著說,老板我也單身。灣灣也跟著說,對呀,我們三個都單身,到時候我們四個一起相親哈,肯定把你兒子嫁出去。
三個女瘋子,相互攙扶著,大笑著往家的方向踉踉蹌蹌,留老板在寒夜中石化。
回到家,氣氛有些緩和,我在臥室補著稿子,灣灣和澈兒在客廳里一邊泡腳一邊閑聊。不知怎么的,她倆,就聊到了李白和撒貝寧,又八卦了期間的小三傳聞,然后,話題又回到小三。
我隔著臥室門,沖灣灣喊到:不許你說,不許你說,不許你說。灣灣伸長脖子也沖著我:我就要說,我就要說,我就要說。我委屈地對著澈兒:灣灣還說,灣灣還說,灣灣還說。灣灣把腳搭在盆兩邊,也對澈兒說:我就是這樣覺得呀,我就是這樣覺得呀,我就是這樣覺得呀。
澈兒把腳一擦,走到臥室門口,對我說“你,好好寫稿子”,對灣灣說“你,好好泡腳睡覺”,就把門關了。
過了一會兒,澈兒回到臥室(澈兒和我住一間,灣灣自己住一間),帶著澈媽媽式的溫暖笑容,對我說“惠兒,你不該跟灣灣吵架的,你要知道,灣灣是個純粹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的世界是黑白分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絕不有一絲妥協,這才是她的可貴之處,我們能成為朋友的原因呀”。
我氣鼓鼓地說,“你就是偏向她,你怎么不去勸她呀,是不是覺得她是非分明,我比較好說話,明明就是把我當軟柿子捏,哼”。
澈媽媽摸摸我的頭,假裝驚喜地說“哎呀,我們家小惠惠真生氣了,乖,不氣氣啊,這么硬的額頭,怎么會是軟柿子呀”,然后一本正經的對我說“惠兒,你知道我為什么覺得你很厲害不,因為你說過,看人不要看性格,要看本性,我反思了很久,覺得自己就是因為看人只看外在性格,不看本性,才吃了那么多虧”。
好吧,聰明如我,太了解澈兒了,先是抬高你“你知道我為什么覺得你很厲害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然后用自己的經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假裝不買賬“哎呀,是我說的嗎,這么高大上的名言我要趕緊記錄下來”,做出要去找本子的樣子。
澈兒一臉認真的跟我說“其實沒有什么誰對誰錯,你們都是在表達自己的觀點,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所以看事物的觀點也會不同”。
澈兒說,對于去寺廟拜佛這件事情,也許我的想法跟很多外地來西藏的人一樣,想什么就求什么,可是灣灣從小在西藏長大,耳濡目染,對于西藏的宗教要更虔誠些,覺得不應該為一己之利去叨擾眾神。而且,灣灣拜訪過很多寺廟,和當地的喇嘛聊天學習,看了很多有關宗教和文化方面的書,嚴格戒魚戒蝦,認為一頓飯吃很多小生命是非常殘忍的,她更喜歡那種無為、不刻意的生活方式。
我說,我知道,每次她不在家,咱倆都要趕緊去吃烤魚,在她面前是不能吃的。雖然她還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但是我知道她內心比較偏向藏傳佛教,關于宗教問題,我確實不該跟她爭。
澈兒說,關于父母的問題,我覺得你們兩種方式都對,要看各自家里的具體情況,我不知道灣灣家是怎樣的,但是在我們西北老家,父親是有絕對權威的,他們的威嚴是不能隨便違抗的,如果你去跟父母理論,他們會覺得非常傷心,然后給我舉了一些例子。我被這些例子嚇了一跳,跟澈兒說,雖然北方也比較傳統,但是河北還是比較開明的,我媽特別喜歡跟我們熬夜聊天,如果我們不跟她把事情說清楚,告訴她我們真實的想法,請她幫忙出謀劃策,她會很失落覺得自己老了,我們不愿意跟她交流了。澈兒說,這就是不同呀,而且西北很多父母要去外地打工,孩子可能要十幾歲了才見到父母,所以長大后,父母做一些親昵的舉動,他們都會覺得不習慣。我說,我平時都叫我媽“遐遐”,每次見面都要親親她,我還以為天下所有的母女都這樣呢。澈兒說,所以呀,家家是不同的,我們不應該拿自己的生活理念去強加在別人身上。我說,你太會勸人了,采取總分總模式,最后還不忘扣一下題。
最后,聊到沖突最大的小三問題,澈兒說,其實你們倆的基本觀點是相同的,唯一不同之處,就是你和那個22歲嫩模相互認識,當成朋友一樣相處過,所以后來即使犯了錯,你也會站在朋友的角度為她開脫。可是灣灣不一樣,她完全不認識那個人,對于她來說, 她評判這件事的時候就是完全理性,不夾雜任何感情因素的,如果讓灣灣也和那個女孩相處一段時間,說不定她就改變態度了呢。我撅撅嘴說,才不要讓她們相處,但是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換位思考,如果灣灣突然告訴我這么一個故事,我可能也接受不了,也會很氣憤吧。
澈兒說,那咱們睡覺不?我看看表,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明天七點半還要起床上班,心里嗚呼一片:以后吵架就白天吵,再也不要晚上吵架了。
靜謐的夜晚。
早上磨蹭到八點,我正在客廳吹頭發,灣灣探頭探腦的從臥室里走出來,帶著一臉經典的壞笑,說“你忘了關臥室門了,一會兒別吵醒澈兒”,然后輕手輕腳幫我把們關上。
四月初的拉薩清晨,天氣很涼,灣灣站在落地窗前,看看外面的天氣,對我說“你多穿點呀,室外采訪,別冷到了”,我說“我就不穿,冷感冒了讓你心疼”,灣灣說“切,冷死算了,我才不會心疼”,頓了頓又說“樓下的豇豆包子特別好吃,你買幾個包子再去上班吧”,我不屑地回答“人家老板早就說了,現在豇豆貴,要等一個月才開始做”,灣灣說“那你喝個豆漿,吃別的餡兒包子不就行了,別那么挑食’。
“誰挑食了,是你一直在說豇豆包子好吃”,我拿了一件藍色棉服在手上,剛要出門,又轉頭回來對她拋了個媚眼“灣灣,我愛你呦”。
我把門關上的時候,聽到灣灣又在那里口不對心地說“大早上,神經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