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際紛然飄雪時(shí),孩子間的關(guān)系仍乍前乍卻,咩咩抱著四個(gè)月的拉布拉多犬,“笨笨,我們?nèi)ザ蜒┤税伞!标悩飞顚⒐饭窂乃龖牙锉С鰜恚澳銊e抱它,它長不大的。”
“我不抱它了,我們?nèi)ザ蜒┤税伞!?/p>
“你自己去。”
咩咩垂頭坐在樓梯上,小狗搖著尾巴舔她的臉,“狗狗。”兩雙單純的眼睛相對著,她的鼻子貼著它濕漉漉的鼻子,“他喜歡你嗎?我為什么覺得他不喜歡我了?”小狗長得可愛,做不出表情的臉像在笑。“baby dog.”她握著狗狗軟軟的爪子躺在壁爐旁。
“若桔,你老家來電話了。”善雨將電話放在一邊回廚房忙活晚飯。
“喂,阿伯?”
電話那段哽咽開口,“阿桔啊,快回家,你爸不行了!”
弘煊當(dāng)夜要給她訂飛機(jī)票,若桔不吃飯?jiān)诜块g忙著收拾衣物,等她收拾好下樓,晚餐已經(jīng)進(jìn)行一半。
“咩咩。”她猶豫再三還是開口。
“小姨要走了,不會(huì)再回來。”她看了眼弘煊和善雨。“你跟小姨走還是留在這。”
咩咩明艷的臉蕭索半分,她看了陳樂深一眼,陳樂深專注地扒飯,發(fā)生了什么與他無關(guān)。
“我要跟小姨在一起。”她幽幽道。
夜9點(diǎn),咩咩穿著睡衣站在二樓的走廊,陳樂深洗漱完從洗手間出來,“笨笨,咩咩喜歡你。”
他邁開小小的步子。
“那我?guī)ё吖饭房梢詥幔俊彼D(zhuǎn)過身,將她推到在地,“我們家的東西你一樣都不能帶走!”
忍住的哭聲洪亮起來,善雨從洗手間出來,“陳樂深,你再敢碰咩咩一下,看我怎么教訓(xùn)你!”她抱起地上的咩咩,僝僽著,“咩咩的房間會(huì)給咩咩留著,咩咩什么時(shí)候想回來就回來,好嗎?”
一年不到,她還記得來的時(shí)候,東風(fēng)吹柳日出長,走的時(shí)候是大片大片白的雪,白得讓人盲。只一夜,空了整樹枝。
若桔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一大一小走在無垠的白雪上,“小姨,笨笨是不是很討厭咩咩?”
若桔握緊她的手,“咩咩很難過嗎?”
她停頓了一下,“沒有很難過。”
“那我們不在乎誰喜歡我們誰討厭我們,好嗎?”若桔半蹲下來,看著她,閃亮的星眸,掛著寒霜。
“咩咩不是天使,沒必要討所有人喜歡,但是小姨會(huì)一直一直喜歡咩咩的。”她抵著她的頭,沉沉閉了下眼。咩咩懵懂地親了她一口,捧著她的臉微笑,臉上梨渦淺華。
來時(shí)20多小時(shí)的火車換做回時(shí)半天航程,她呵了口氣在玻璃窗上,輕輕叩簾后的窗,窗里有人把簾子拉開,一雙和藹慈祥的眉。
“我們咩咩回來了。”老人坐在床上,蓋著被窩。
“姥姥!”孩子稚嫩的開心。
孩子跑進(jìn)里屋,撞進(jìn)老人懷里,“姥姥可害怕了,害怕你記不得姥姥了。”
“咩咩喜歡姥姥,不會(huì)忘記姥姥的。”老人伸出枯老的手撫上她的額頭,粗糙溫暖。
“這孩子,眼睛里有了欲望。”她淡淡開口,滄桑混濁。
“難道你想讓她和姐姐和我一樣,一輩子不爭不騙,不顯不露,到頭來,活成這樣。你們那一套仁義之心早就該拋棄了。”
老人沉默,女兒將自己的悲怪在自己身上,心頭悲楚。
“不是回來跟你吵的,我去醫(yī)院看我爸。”若桔來不及整理匆匆出門。
“對了,小何在那。”老人抱著懷里的孩子,“你爸生病來都是他在照料,小何人不錯(cuò)。”她頭也沒回,重重關(guān)上門。
“姥姥,咩咩有好吃的。”她捧出口袋中的禮物,是一袋棉花糖,“不咯牙,甜。”姥姥笑著收下這份心意,孩子不喜歡吃甜食,這是特意給自己帶的哩。
“啥時(shí)候到的?”病房門口的男人問她。
“剛到,這些日子謝謝你照顧我爸,我回來了,以后不麻煩你了。”若桔推門進(jìn)屋,父親睡著,老去許多,顴骨因?yàn)槭荻叱鰜怼?/p>
“若桔,你別老避著我,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很久了。”男人擋在她面前,高出半頭,不丑,細(xì)里還看出幾分青俊。
若桔不喜歡他,無法解釋,不喜歡若能解釋,倒是好事了。
“若不是我,你看看這鎮(zhèn)上還有誰能娶你?一個(gè)病榻上的爸和一個(gè)癱了的媽。”話里倒透著幾許溫柔,“若桔,你考慮考慮我,我不會(huì),嫌棄你姐姐的孩子。”他關(guān)門出去,若桔坐在病床上盯著輸液瓶上的刻度失了神。
柜子上的心電圖沒有了起伏,她按下警報(bào),“醫(yī)生!醫(yī)生!”一群白大褂跑進(jìn)病房,將她趕出門,門外還候著男人,小何拉她坐下來,“我們相信醫(yī)生,我會(huì)陪你。”若桔掩著嘴,泣不成聲。
人被推進(jìn)急救室,燈暗,床上的老人蒙上慘白的紗布,永遠(yuǎn)失去了生機(jī)。
“我都還沒有見他最后一面。”“他操勞了一輩子,照顧了我媽一輩子,我沒讓他享一天福。”男人扶她起來,“我會(huì)照顧你們仨。”
逝者長已矣,天上人間不可追。
父親的喪事,何家?guī)土瞬簧倜Γ胃竼枺瑐z孩子的事啥時(shí)候擺上臺面談?wù)劇?/p>
楊母看著前后張羅忙碌的若桔不說話,若桔捏了捏睛明穴,“等父親安葬好,婚禮一年后舉行吧。”她不是不知道,人這么幫襯她圖的是什么,整個(gè)村里把她們當(dāng)親友看只有何家出面的時(shí)候。楊家賣她一個(gè)就夠了,她突然羨慕起天上的姐姐。
何父在一邊笑起來,姑娘識大體。
“叔叔。”咩咩仰臉笑,拉著小何的小指。
“咩咩長得真好看,你們一家人都好看咧。”他捏她的臉頰,用了些力,她覺得疼,往后躲,踩在一個(gè)大孩子腳上,“外來的孩子,你干什么!”
“對不起。”她畏畏縮縮,小何沒管,嗤笑一聲,走遠(yuǎn)。
“媽媽,咩咩踩我的腳,好疼好疼!”胖孩子揪住咩咩的辮子,拖至大人面前。
“阿姨,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地躲避。
“有娘生,沒娘管。”面前的女人指桑罵槐地吐了口唾沫,將男孩帶離她,咩咩好看的眼里似落了一地梨花,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