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并且在那里開出一朵花來。遇見你,我便看見了自己的軟肋,心也跟著顫抖著,但我卻是歡喜的,甚至感受到鎧甲。這便是愛情最奇幻的表達,也是幾十年前張愛玲小姐的纏綿故事。
文人間的惺惺相惜好像都是在文字里,一篇《封鎖》讓三十幾歲的胡蘭成先生淚流滿面,幾乎是難以抑制的要去看看這個筆尖流淌著精巧故事雋秀文字的女子。一張小小的紙條塞進細細的門縫,連著長長的電話線,結一次小小的遇見,定一世情緣。
我很難想象,那樣的一個午后,他們之間聊著怎樣的陽春白雪,再見的時候,胡先生說“你這么高,怎么可以”,我想,這便是二十幾歲高挑的張愛玲心里盛開的花朵吧。甚至,在后來,把自己的照片送給胡先生的時候,也在后面寫下了這樣的文字,才有了這句流傳至久的塵埃花朵。
事實上,我們作為旁觀者看這對男女,好像胡蘭成才是那塵埃里的,他一介窮小子出身,而張是名門之后,他三十幾歲已經有了第二任妻子,而張豆蔻年華情竇初開,他是汪偽政府的漢奸,而張是名滿天下的才女。好像,在愛里,一切都是顛倒的。花無法在陽光下生長,卻只能在塵埃里埋藏。
在混沌里,他們相愛了。1944年,胡蘭成與第二任妻子離婚,他們結婚了。一紙婚約,一個好友的見證,流芳百世的希冀,“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張愛玲愛得那么不顧一切,放棄一切世俗的條條框框,只為這個懂她的,她愛的男人。
但后來的故事好像讓塵埃都變成了泥淖。在動蕩不安的局勢里,天各一方,一個心心念念的牽掛,一個大大方方的偷情;一個在守候里望穿秋水,一個在漂泊里與別人情意綿綿。當時張愛玲依然留在上海,而胡在武漢辦了婚禮,娶了17歲的護士小周,有趣的是,張愛玲依然不斷寫信給胡念叨著生活的瑣碎。后來胡回到上海說起這件事,張深深被刺痛了,所有的傲嬌都被踐踏。但,她依然愛,在塵埃里。
日本投降后,胡蘭成的處境愈發艱難了,他不只是生活在上海和武漢兩地,他開始新的逃亡。便在浙江,與避難處的寡婦范秀美做成了夫妻。如果之前在戰火里的濫情僅僅是受傷的話,沖到浙江,親眼看見了,老胡的新婚姻生活,我想她內心是崩潰吧,幾乎無法言說的。張后來還畫出了范的像,在勾勒線條的時候竟然又看見了胡蘭成,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夫妻像”吧,她此刻的委屈憂傷好像也都在塵埃里,除了自己還有誰能體會呢?
1947年,張愛玲終于決定放棄這個他心底的唯一的男人,放棄做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話說得如此坦白,好像跟自己再沒有關系一樣,“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我看見的是一個死心人,用張愛玲自己的話說,“我將只是萎謝了。”哪有人能在塵埃里長久的生存,茁壯的成長呢?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感情故事說到這里基本已經落幕了,但癡女渣男的故事好像是連綿不絕的,不分時間也不論地域,張愛玲的一句,“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讓多少人在這樣的自我編制的愛情泡沫里迷醉,在迷醉里做夢,在睡夢里篤定了愛,但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長久不會破滅的泡沫,卻有太多太多不肯死心的人。
塵埃里,或許能生出自以為的歡喜,但是從來都不會長出參天大樹,不會有愛情在這里扎根,那只是一捧沙,風一吹就散,雨一來,就坍塌。有時候愛情給兩個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可能一人在塵埃里歡喜,另一人卻在陽光里看世界。即便兩個人都在塵埃里沉淪,可能也不過是兩只鼴鼠,一不小心就有人在別處打洞探出了頭。
好的愛情,從來沒有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塵,沒有誰低到地平線以下,像一個小偷在享受贓款一般,歡喜顫抖。好的愛情,始終只會在陽光里,從自然的光照里汲取營養,積累更美好的記憶,長出一個長久。在親朋好友的祝福里,在你我視線的交匯處,有你有我,有明天。
我們都享受著這份愛情的滋養,舒服自在,坦然從容,而不是被他扼住了喉嚨,掙扎痛苦。夫妻之間需要共同面對的生活的瑣碎艱難太多了,生兒育女,柴米油鹽,奮斗事業,哪里容得下絲毫的顫抖和忐忑呢?
你是愛,是暖,是人間的四月天。林徽因寫下這樣的句子的時候,是為了那嗷嗷待哺的嬰兒,也是為了那平和生活里的從容。四月可能是對愛最好的詮釋,那剛剛好的陽光,灑在皮膚上,映照在心頭,會覺得有什么在心底蠢蠢欲動,會感受著那破土而出的光亮,她來了,不在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