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暮鼓

?在浮陀山主峰的半山腰上坐落著一座寺廟,名曰:滄濟寺。寺中僧人兩百,自入寺那日剃度出家后就未再出過山門,衣食來源皆是自給自足。

浮陀山之陽有兩畝蔬菜地,這里雨水陽光土壤都比其他處要好,加上小和尚照顧的妥當,所產蔬果也比市面上賣的要新鮮可口很多。一日,小和尚正在從蔬菜地旁的水井里汲水。忽地水花四濺,小和尚渾身濕了個透。隨后有慌張的女子聲從身后傳來:哎呀,對不起小師傅。

小和尚轉身見一穿粉色衣裙的妙齡女子自滿眼的翠色中走來,似萬綠叢中一抹嬌麗的紅,又似滿樹綠葉卻常年不開花的桃樹,突然綻放的第一朵開春的粉色桃花。

女子面露虧色,雙手合十道:小師傅,小女子不是有意濺你一身水的。實在是對不起,要不,你外衫脫了,我?guī)湍阆聪戳栏闪税伞?/p>

說完就動手去扯小和尚的外衫。

小和尚哪里見過這種情況,慌亂的后退一步回禮道:女施主不必歉疚,衣服我自己晾晾就干了,不必勞煩您了。

話說著,紅暈就在臉上漾開了。

女子見樣更加不依不饒,又湊上前去作勢要拉小和尚的衣服,她向前一步,小和尚就退一步。幾次三番,小和尚臉上飛起的紅云已經蔓延到耳根了,小和尚結巴著無奈道:女施主,我,我自己會晾衣服的,我知道您是好意,不過,不過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我自己來吧。一番話說的甚是懇切,馬上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女子見狀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還很是沒形象的又是捶胸又是頓足的。

這一笑到把小和尚給笑蒙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袋,滿臉的疑惑之色,女子見他一副呆萌的樣子,笑的更歡了。小和尚見他笑的那么開心,自己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女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一手拍著小和尚的肩膀道:我是逗你玩呢,剛才我就是故意扔石頭濺你一身水的。你不生氣麼?

小和尚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道:衣服弄濕了,還可以曬干,然而人卻不能夠很容易的就發(fā)自內心的笑,如果這樣就能給女施主帶來快樂的話,您扔幾次也沒關系的。

小和尚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女子相信他這么說就一定會做到的。她的臉上也拋開了剛才的不正經,溫柔又嬌嗔的笑道:真傻~

其實小和尚并不小,他是比這女子也要大上個一兩歲的樣子,不過這寺中僧人幾乎都比他要大,這么一比較,就擔個“小”了,何況這“小和尚,小和尚”的叫的也只有這女子,而且這小和尚長的也是眉清目秀,皮膚更是被這山水養(yǎng)的好的不得了,要是放到塵世中去,也是禍害良家婦女的翩翩佳公子。

自從那一日后小和尚每天都能夠見到那個女子,無論是在他給菜澆水,還是在禪房打坐,亦或是他跑到主殿去找?guī)孜粠熜智蟮溃酉袷菬o處不在,總是在他不經意間跳到他的面前說:哎呀!小和尚,好有緣呀~我們又見面了,你想我沒?

看到他吃驚的樣子,每每都要捂著肚子嘲笑半天,樂此不疲。

這日,他正在跟師兄討論道義,她趴在門縫邊向他擠眉弄眼。他以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就推脫有事辭了師兄。

誰知她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墻角,一本正經的問他:喂,小和尚,你說我漂亮麼?

他一時哪里反應得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我從記事時就住在寺廟里,一直都跟在師傅身邊,平日里就打理打理菜園,除了幾個師兄弟并未見過旁人……

而后,緩了緩,臉上飛起一抹紅暈,羞赧的繼續(xù)道:女施主是我見過的唯一的一個女子……

女子打斷道:沒見過其他女子也無甚大礙,你就從心里覺得我美不美?

說完還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湊近小和尚,生怕他看不清楚似的。

小和尚更羞了,在那里我,我,我個半天,愣是沒有二字。

女子氣惱的一跺腳,哼了一句,真是榆木疙瘩就氣沖沖的跑走了。留下小和尚滿臉的委屈。

從那日女子問過小和尚問題已經過去一天了。這一整天女子都沒有來找過他,小和尚整天都有些心緒不寧,他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做什么事都期待著女子能向往常一樣突然跳到他的面前,說:哎呀,小和尚,好巧啊之類的話。焦躁到把他師傅老人家的花一上午都澆了三次水??墒峭碚n做晚都沒有再見到女子。

小和尚到蔬菜地里又徘徊了一陣才回寢居,剛到門口借著月色看見獨自女子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女子也見到了小和尚,手里提著一個壇子飛奔過來。到跟前二話不說拉起他的手就走。小和尚就這么糊里糊涂的跟著走,手被拉著也沒覺得不妥,一整天焦躁的心也安定下來,心里只有見到女子的喜悅。

女子拉著小和尚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蔬菜地。兩人并排坐在月色下。

小和尚轉頭看微微喘息的女子,月色下的她鍍上了一層神秘,泛紅的臉嬌俏可愛,飽滿的唇像是帶著露珠的櫻桃,小和尚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才驚覺自己的失禮,慌忙的把視線投向別處,臉上又習慣性的紅了。

女子把壇子拿在手上,撕了上面的封紙,舉到小和尚的面前說:陪我喝酒。

小和尚趕緊把酒壇推開,道:出家人不得喝酒。女施主要是想喝我可以陪著你。不過喝酒傷身,更何況你還是個女子,少喝為妙。

女子也不勉強,舉了壇子就咕咚咕咚的灌了起來。酒水順著嘴角流經女子優(yōu)美的香頸,而后是誘人的蝴蝶骨。酒香順著夜晚清涼的風飄入小和尚的鼻子里,即使沒喝酒,這美麗的場景也讓小和尚陶醉了。

一口下去,小壇子就下去大半。女子喝的猛了,一陣咳嗽,小和尚趕緊拍她的背,替她順氣。

好半天女子才緩過來勁。雙手圈緊小和尚的脖子,抬起迷離的雙眼,就這么深情而又帶著憂傷的看著小和尚。

小和尚以為她喝醉了就任由她去,盯著她的雙眼道:女施主,喝酒對女子不……

話還未說完,女子嬌艷的唇就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小和尚一驚,慌亂的推開她,站了起來。臉色緋紅結巴著道:女,女施主,我,我已是出家人。這樣做違背了寺中戒律,犯了色戒。

女子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險些跌倒,小和尚又趕緊去扶她。

女子盯著他的雙眼,道:小和尚,我不叫女施主,我叫顧非魚,不是木魚是非魚!記住了麼?

她的眼神分外的清明,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溢出水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她沙啞的嗓音說不出的誘人,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句話,卻說的異常的堅定,認真:小,小和尚,我們,嗝~我們,我們成親好不好,我們成親,我?guī)闼奖?,逃開世俗,逃開戒律清規(guī),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白頭到老,好不好~

似是懇求。女子滿眼的期待,眼巴巴的看著小和尚。

小和尚真的是蒙了,因為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種話,他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遇到這種情況。

他一時也不知做和回答,兩人就這么互相望著,僵持著……

不過須臾,女子見他不答,以為他是不愿意,一副了然的神色。

女子臉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是別樣的凄美。她放開了小和尚,笑的更加燦爛,卻也更加的凄涼絕望。小和尚看著這樣的她,很心疼,只想把她摟在懷里,給她安全,給她依靠。他剛想開口,女子食指搭上他的唇:什么都別說……

聲音說不出的凄涼。

月色下的她孤獨絕望的像是被拋棄的孩子。

她說:小和尚,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小和尚沒有拒絕,心疼的把她摟在懷里,他們就這么相擁,仿佛彼此懷里的就是自己的一切。

第二日,小和尚早早的醒來,想起昨夜醉酒的女子在他懷中安靜的熟睡,臉上漾起幸福的笑,他將她送回了房里,昨夜喝了那么多酒,今日該是會頭痛的,在她未醒之前,早些去為她煮些治頭痛的湯藥吧……

剛要起身就忽聽得寺中鐘響五聲。小和尚心里咯噔一下,平日里晨鐘只響三下,今日卻響了五聲,三聲渺遠,兩聲短促,不詳之音,必是寺中有人逝世……這么想到,小和尚動作更匆忙了些,他很急切的想要見到女子。

砰砰~

師弟,起了么?今日主持有法事要做,師傅讓我們都得過去。

師兄,我已起。

小和尚心想,主持主持法事,逝世之人地位不低。匆忙梳洗后就到了女子院中,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敲了門卻不見有人開門,小和尚慌亂了,推門見房間里也沒人,師兄又來催,小和尚無奈只得先去法壇,寺中弟子都已經聚集在法壇了。

師傅吩咐小和尚得到臺前去,小和尚在人群后,法事已經開始了,有太監(jiān)先宣詞道:

玄德25年,德親王因病駕崩,臨終前曾叮囑,后宮一百一十四名嬪妃,其中八十六位嬪妃未承君恩,特賜待先帝仙去后,齋戒七日,一同殉葬,再續(xù)恩澤。昨夜,八十六名嬪妃已賜鴆酒,隨先帝西游。請滄濟寺主持了唔大師送她們一程,也讓她們走的安心。現在法事開始~

宣詞讀完,小和尚也已走到臺前。端著圣瓶跟在主持后,為每具尸體灑上圣水,在走到第三具尸體前,小和尚,愣住了,臉上頓時毫無血色。昨夜還強吻他,還問他要不要娶她的女子今日卻毫無生氣的躺在他的面前……

他身子搖晃了下,而后胸中郁結,嗓子里猛然一股鐵銹般的腥甜沖上來,噗的噴出一口鮮血,白色的單子上綻放著妖異的紅。

他虛弱的倒下,眼睛卻從未離開過那個已然逝去的女子。

有男子在為竹屋前開滿白色郁金香花圃澆水,花叢的中間開有一條石板小道,小道通向花中的一塊碑。夕陽西下,晚霞鋪滿了半邊天,溫暖的紅給白色的郁金香鍍上了一層溫柔。男子從竹屋中提出一壇酒,拿著一只碗順著小道走向花的深處,靠著石碑坐下。自己喝一碗,對著碑前灑了一碗。滿眼是看透世事的滄桑與孤寂。

碑上刻著:愛妻 顧非魚之墓

男子邊喝邊道:

非魚,今年的郁金香比往年開的都好。你喜歡麼?

非魚,其實在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我轉身看見你穿著一身粉色的衣裙出現在我的面前,就像是滄濟寺后山上那片桃林里最美的一株桃花。

你就是我的桃花,是我今生的緣劫……男子像是在回憶什么,滿臉是幸福的顏色,而后又喝了一杯繼續(xù)道:

非魚,你那日問我你美不美,我顧左右而言他,實則是害羞,我并不知怎樣去贊美我愛的人,如果直接說,我怕你會覺得我輕浮,怕你生氣,可最后,你還是生氣了。

男子無奈的笑笑。

其實那日我想說的是,你很美。無論是否見過其他的女子,你在我眼里,在我心里永遠是最美的。

說著,便有眼淚順著清瘦的臉頰流下,混著凜冽的酒。

非魚,你說,你叫非魚,不是木魚。真是可愛,傻瓜,我是永遠也不會記錯你的名字的。

你問我要不要娶你。我心里很雀躍,心激動得都快跳出來了。我當時就在想我要還俗,帶你走的遠遠的,我們一起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給你一個家,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我會努力的給你們幸福的生活。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打算,你就誤以為我不愿意。傻瓜,我怎么會不愿意呢,我愿意,愿意和你終老。我說不說就不說吧,等我把一切都弄好,就帶你走,給你一個驚喜。

男子露出溫柔的笑,輕撫著墓碑,仿佛在觸摸著最心愛人的臉蛋。

可是,可是你卻沒給我機會,讓我與你白頭偕老……

非魚,你是不是也很獨孤。

非魚你還在等我?guī)阕唿N?

非魚……

我想你了。

小說靈感來自歌詞“鴛鴦雙棲蝶雙飛 ? 滿園春色惹人醉 ?悄悄問圣僧 ?女兒美不美 ? 女兒 ?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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