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看了衩姐的《北京女子圖鑒》，也想寫一寫我身邊的女子。她們或許不夠勵志，甚至帶著許多毛病，但不可否認，這形形色色不夠完美的人也是這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正因為這些不完美，才激勵著我們去不斷發現，不斷探索，不斷尋找更好的自己。

小景

小景高挑的個子，姣好的外貌，待遇優厚的工作。畢業于赫赫有名的**音樂學院，鋼琴專業，剛畢業時在培訓機構帶過課，由于認真負責，專業過硬，很快就攢了一批死忠粉，從培訓機構出來后，愿意繼續跟她學習的學員就有7、8個，再加上朋友介紹，學員數量很快就翻翻了。她老爸開貿易公司好多年，家里經濟條件很優渥，小景自己住一套200平米的房子，一方面是她媽還上班，這個房子離公司有點遠，另一方面是小景周末在家上課，需要較大空間。這樣一來，她的時間就排的滿滿的，平常上班，休息時間大部分都在家里上課，人美、錢多、時間少，所以年輕女孩們鐘愛的淘寶，她卻很少用，在網上淘的那點時間，她寧愿去逛逛街，接觸一下人群。

小景算的上是“別人家的孩子”：漂亮，工作好，性格也是出奇的好。小景經常從她不多的空余時間里再擠出一點來，回老家去看爺爺。小景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那時小姑姑還沒出嫁，在村里的小學教書，白天小姑姑上課，就把小景放到教室最后排，小姑姑下課，小景就躺在辦公室的炕上，睡覺、看小姑姑批改作業，改完作業，小姑姑就帶小景串門、去小賣部買山楂卷吃，晚上，小景挨著小姑姑睡，就算爺爺用烤紅薯也誘惑不過去。這并不是說小景和爺爺奶奶的關系不好，小姑姑在她的世界里名列第一，爺爺和奶奶是當之無愧的第二，爺爺是退休工人，和村里的其他人比起來，手頭寬裕些，爺爺花錢很吝嗇，可是對小景一點也不小氣，爺爺家有一口箱子，里面裝滿了好吃的，有爸爸媽媽來看她時買的餅干、山楂卷、蝦條，還有爺爺給她買的娃哈哈、蛋黃酥，還有取之不盡的奶奶親手烙的小芝麻餅，小景簡直過著神仙般的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點也不過分，后來小景上學，回到父母身邊后，每當小景的媽媽揶揄小景過的是公主般的日子時，小景就在心里暗暗反駁，哼，這才不是公主生活呢，我的公主生活已經結束了！

小姑姑出嫁的時候，小景5歲，那天晚上，小景一直問爺爺，為什么小姑姑還不回來，爺爺高興地告訴她，小姑姑出嫁了，出嫁了就要到別人家去睡覺，他家有新房子，小姑姑去享福了。小景不明白“享?！笔鞘裁匆馑?，但隱隱約約知道，小姑姑不是去縣里開會，也不是去另一個村走親戚，這是一件不同于平常的事。過幾天，小姑姑和小姑父一起回到了爺爺家，小姑父很瘦，人很好，不但把奶奶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院子打掃干凈，還給小景帶來了她最愛吃的爆米花，小姑姑摟著小景，高興地親了好幾口。

后來，小姑姑挺著大肚子回來過，拉著小景的手讓她看里面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不久，小景回城上學，直到小姑姑生孩子后，小景的媽媽帶她去看小妹妹，小妹妹睡的正香，小姑父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小姑姑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小姑姑不是小景熟悉的那個小姑姑了，一時間，小景竟有些說不上是害羞還是害怕，她緊緊地拉著床尾，不愿走到小姑姑的面前。媽媽一個勁地催她，罵她，“小姑姑白疼你了”！小景還是一動不動，還是小姑姑解了圍，算了，肯定我變化挺大，她有點不認識了！是的，小姑姑的變化是挺大的，她胖了，也突然老了很多，以前的小姑姑是充滿活力的，和小景一樣愛玩愛笑的，幾個月不見，小姑姑身上換了一種東西，不那么愛笑了，嘆了好多氣，還抹了幾次眼睛，小景相信，小姑姑是哭了。大人的眼淚沉重而莫名其妙，讓小景不由得止步。

過年回到爺爺家，小景最高興了，爺爺早就準備了一大包煙花爆竹，奶奶陪著她在院子里放，爸爸媽媽怕冷，不出來，在窗戶上看，小景舍不得一下放完，想要是小姑姑在就好了，她敢放那種能飛上天的，小景只敢放火線長長的，點著了可以跑得遠遠的那種煙花，這么想著，小景就推開門回去問爺爺，小姑姑什么時候回來，爺爺笑著告訴她，明天就回來。哦，太好了！小景好想小姑姑，也想看看小妹妹。?

第二天，小姑姑和小姑父帶著小妹妹來了，小姑父不像以前那樣笑瞇瞇地跟小景說話了，小姑姑總是抱著小妹妹，也不和小景玩，小景有點失落，小姑姑和小姑父吃過飯就走了，奶奶默默地收拾碗筷，爺爺吧嗒吧嗒地吸著煙袋，大家都不太高興，奶奶像是自言自語，說道，明年生個小子就好了！

第二年，小姑姑果真又生了個小子，小景在醫院里看到了眉開眼笑的小姑父和幸福地微笑著的小姑姑，奶奶一個勁地說，這下好了！沒過多久，小景聽說小姑夫迷戀上賭博了，本來跟別人合伙做一點小工程，收入還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迷上賭博后，也不認真干活了，合伙人對他很是不滿，小景的爸爸勸過他，他卻總是不以為然地說，朋友們玩玩而已，不要大驚小怪，又過了一段時間，聽說小姑父的合伙人把他踢出來，他現在失業了，小姑姑帶著兩個孩子到小景家，又哭又罵，孩子也不管，每天就是賭，哪天把家賭完了可怎辦？

上初中時，小景的爸爸把她送到省城上學，每周媽媽來省城看她，小景從媽媽嘴里了解家里的事，小姑夫有錢就去賭，實在沒錢才找點事做，他的父母也都被他氣倒了，孩子們靠親戚們接濟點衣物，幸好小學是義務教育，不花什么錢，但小姑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一個家里里外外全靠她操持，她實在撐不下去了！小景給小姑姑打電話，安慰她，給她出主意，小姑姑總是告訴她，沒事，孩子們長大就好了！

小景上高中時收到了噩耗，小姑姑不行了。盡管學業非常緊張，小景還是義無反顧地請假回去，小姑姑瘦成一把，小景只看了一眼就哭的止不住了，兩個孩子卻躲在另一個房間不知道在干什么，甚至還傳來嗤嗤的笑聲，小姑父連影子都沒有，這一幕給小景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幾年以后，小景上班了，她像小姑姑當年對自己好一樣竭盡所能地幫助小姑姑留下來的兩個孩子，給他們零花錢，放假后接他們來她家住，帶他們逛街、看電影，彌補失去媽媽的家庭溫暖，但那一幕始終像一根針磨著小景的心，直到有一次她終于忍不住問他倆，沒有媽媽的這幾年是怎么過的，想不想媽媽，恨不恨爸爸？小景一一回憶小姑姑當年操持家的艱辛，兩個孩子都嚎啕大哭，小景才有些釋然。

小景的爺爺老了，越老越像小孩，有時候生氣不吃飯，誰勸都不管用，只能打電話讓小景說，只要小景一說，“爺爺，你怎么又不聽話了，好好吃飯，我這周回去看你”比什么都管用，有時小景回家正值爺爺生氣罷餐，小景把包一放，把碗端到桌上，把爺爺拉過來，拿起勺子，命令“a—張嘴”，爺爺就乖乖地張嘴吃了。

這么甜美可人的姑娘，爸媽一點也不發愁嫁不出去，反而勸她不要著急，28開始找也不晚，但這么美一枝花，無人問津也是不可能的，小景其實已經處過好幾個男朋友了，但用她的話來說，其他方面太順，所有的不順集中到“情感”這方面了。

小景的第一個男朋友阿浩是過年時參加一個聚會認識的，當時小景大三，他比小景大5歲，家境很好，自己創業，小有所成，兩人算是門當戶對，唯一的缺憾是小景在外地上學，兩人不能天天廝守在一起，不過阿浩常常抽時間去看小景，給小景買昂貴的禮物，說是“昂貴”，對于他倆的經濟水平來說也就是用心吧，小景暗自慶幸自己情路順遂，不出意外的話，小景畢業倆人就可以結婚了吧！好景不長，阿浩出現了奇怪的表現，打電話不像以前那么頻繁，小景打電話過去也總是說忙，看小景的次數也不像以前那么多，小景想，難道是新人換舊人了？那就明說唄，兩地，阿浩多金又帥，被別人拿下也有可能啊，犯得著這么遮遮掩掩的嗎？別人求之不得，小景可沒覺得他是千年一遇，想腳踩兩只船是門也沒有，小景索性也不打電話，斷就斷了吧！

阿浩又來找她了，小景想就見最后一面，把話說清楚就斷了吧！阿浩說出來的話是小景萬萬沒想到的，阿浩的新歡是賭博，朋友拉他去賭博，他沒日沒夜地賭了幾個月，賭的忘記了一切，小景忘了，工作忘了，現在，他已經從噩夢般的日子掙脫出來了，他請求小景的原諒，這么好的姑娘他絕對沒有遇到第二個，怎么會另有新歡呢？賭博也堅決不再去了，這番狂賭已經把他生意上的周轉金全用完了，還欠了客戶不少錢，他沒跟家里說，跟朋友們籌措了些錢，準備還了債，重新開始。小景看著這個迷途知返的青年，想起了自己的小姑夫，猶豫不決，要不要給他一次機會呢？賭博是個無底洞，可阿浩是在商場闖蕩過的人，有能力、有頭腦，也許他只是一時受了迷惑，現在，他需要一個機會重新崛起，不能一次摔倒就把他踩死在地上。小景原諒了他，并且慷慨地幫助了他，小景的生活費很寬綽，再加上在培訓機構代課的收入，她給了他5萬塊，阿浩向她保證，回去后好好工作，絕不賭博。

這個承諾的有效期有多短？小景自己也說不上來，因為后面的承諾期越來越短，半年工夫，小景借給他將近10萬塊錢，最后是在閨蜜的強烈譴責下，小景才止損的。閨蜜狠狠地敲打著小景的腦袋說，咱們兩年就能掙回來10萬塊錢，就當積累經驗，白干兩年，這十萬扔了就扔了，別為拿回這10萬塊錢借給他更多的錢了，不可能，這個男人已經不可能回頭了，他已經徹徹底底地被賭博吸引了，別以為他學歷高、能力強就比你小姑父強到哪兒去，比他厲害，被賭博吞了的人也多的是，怎么就能一廂情愿地斷定他不一般？不，他完完全全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小景的第一段戀情就這樣狼狽地落幕了，狼狽的小景幾乎不敢回憶，情感和錢財的雙重損失讓小景沉默了很久，直到上班后才經人介紹認識了第二任男友，第二任男友安平是工程設計師，小康家庭，小康收入，俗稱的“經濟適用男”，小景挺滿意，上一個多金男友給她留下了巨大的恐懼，男人有錢就變壞一點也不假，賭博是最壞的壞，比花心壞多了，現在的這個男人大概沒什么資本變壞。倆人像所有的戀人一樣，一起吃飯，看電影，逛街，互贈禮物，慢慢地，小景發現了一個問題，安平常說的一句話是“我媽說”，那時小景周末在外地代課，安平開車接送了幾次，“我媽說太遠了，我也應該干點自己的事，不能一整天耗在那兒”“我媽說年輕女孩不需要用這么多化妝品，對皮膚不好”網絡的發達就是這么容易讓人自我診斷，小景結合網上的案例，懷疑自己遇上了媽寶男，不過既然是聽話的媽寶男，起碼是個好寶寶，不會去干壞事，賭博，至于媽寶的問題么……小景相信，或是希望，自己的獨立、堅強能感染、幫助到安平，讓他真正自立起來。小景一點一點地滲透，讓安平逐漸接受自己做決定而不征求媽媽的意見。努力了很久，就在小景以為自己卓有成效時，一次聚餐打破了幻想。那次聚餐是安平的媽媽提出來的，但從接人這個環節安平就開始糾結了，從路程上來說，是先接上媽媽，再接小景順路，但安平覺得先接媽媽再接小景不合適，于是先接小景，再接媽媽。小景本來認為就是一次很隨意的聚餐，時間上也是宵夜，不是正餐，但安平的大費周折讓小景很惱火，見到安平媽媽就沒那么熱情，安平媽媽一看小景不熱情主動，也有點不高興，安平看到兩個女人不高興，也有點緊張。

宵夜是餐吧擺好，需要自己去挑選的，兩個女人坐在座位沒動，安平去挑選，拿回來紅油抄手、糯米稍麥、蝦餃、蔬菜沙拉，安平媽媽大驚失色地嚷起來：“這么晚了，怎么能吃這么難消化的東西？還有涼的，還有辣的，你臉上起痘痘，可不能吃辣的，快去換了！”安平掃了小景一眼，小景低頭看桌布，一動不動，安平說，已經拿來了，就吃吧！安平媽媽不容置疑地說，“又沒動過，怎么就不能換了？走，我和你一起去。”母子倆走了，小景是無辣不歡的，想了想，自己站起來去選了幾樣愛吃的，坐下來開心地吃了起來，過了一會，母子倆說說笑笑地回來，看到小景已經吃上了，愣了一下，繼續若無其事地說了起來。小景一直忍到吃完飯坐上車，然后提出來，先送我吧，我順路。

掃尾工程很倉促，就像腦筋急轉彎，一旦說破就沒什么意思了，幸好沒有互返禮物環節，大概是因為小景送的禮物都比安平送的禮物貴重吧！這段感情就這樣結束了，小景有一絲解氣，也有一絲遺憾，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她終究是輸了，輸給了命運，輸給了“媽”，她又失敗了，富貴不行，平凡也不行，到底她的真命天子在哪里？

小景真的很受傷，她用無盡的忙淹沒了自己，她幾乎不敢再次嘗試了，她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么樣的人在等著自己。

第三任是在一年后出現的，朋友介紹，職業：工程監理，恰逢建國70周年和二青會，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別說見面，就連微信也沒時間聊上幾句，這種完全不像談戀愛的戀愛現在最適合小景。小景累了，怕了，不想再談轟轟烈烈投入的愛情了，她想，就這樣談幾年，沒什么問題就結婚吧！但小景的媽媽給小景敲警鐘了：為什么結婚要想清楚。小景小時候在爺爺家長大，就是因為小景的爸爸在外地開公司，小景媽媽經常需要出差，她對于一個人帶孩子的苦太清楚了。

小景又迷茫了。

高楠

高楠是家里的老大，按照阿德勒的心理學說，家里的老大通常會更認同父母，也更體貼父母。高楠是標準的老大，從小品學皆優，是爸爸媽媽的好幫手。父親病重時，她正上高三，成績優異，目標明確，但考慮到自己萬一去世，一家老小怎么辦？父親建議高楠上中專，只要2年就畢業，趁他還有一口氣，可以跟單位領導說一說，讓高楠進本單位工作。高楠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倒是媽媽過意不去，高楠學習那么好，考個好大學沒有問題，上中專可惜了。高南勸媽媽，上班再說，萬一大學畢業進不了好單位呢，再說弟弟像爸爸，那么聰明，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不能耽誤了家里唯一的男孩。

高楠爸爸是國企領導，家庭好，學習好，模樣好，當時高楠在學校也有不少愛慕者，其中李杰跟高楠是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雙方父母也都認識，都有意讓他們順利發展下去，高楠決定了考中專以后，也跟李杰說起過，李杰勸她再考慮考慮，但她主意已定，此后就常常請假，幫忙照顧爸爸。

有一天高楠在家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是班里的另一個女生打來的，說班花莉莉和李杰被綁架了，但是他們找到一些線索，可以找到他倆，請高楠一起去幫忙。高楠又是疑惑，又是擔心，和同學一起來到學校里那排廢棄的辦公室。莉莉和李杰被反鎖在里面，莉莉說她看到綁架的人把鑰匙藏到哪兒了，她在窗戶上指點他們在窗臺下翻找，高楠一邊翻找一邊嘀咕，為什么他倆會被鎖起來呢？綁架他倆的人有什么目的呢？終于找到了鑰匙，屋里的人一聲歡呼，打開門時，阿麗正抱著李杰，嗚嗚地哭。李杰輕輕地拍著莉莉，抬頭看著高楠，一臉的尷尬。高楠提出來心中的質疑，為什么會被綁架，綁架的目的又是什么時，兩個人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說不上來。高楠突然明白這只是一個無聊的游戲，最疼愛我的父親正在一天天地遠去，原以為可以托付終生的男朋友卻在這時候背叛她，和別人合伙戲弄她，高楠傷心地回了家，為了不讓父親擔心，又裝出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的樣子。李杰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但高楠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很多年后，高楠才知道那是莉莉設的局，故意讓她看到她和李杰已經抱了。知道這一切時，莉莉和李杰已經結婚，又離婚了。莉莉和李杰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了，但聽同學說，婚禮上，李杰喝了個酩酊大醉，結婚后，李杰迷上了賭博。他在公安機關上班，知道賭博的害處，也知道公務員不能賭博，但他就是賭，工資在手里還沒有捂熱，就全上了賭桌。莉莉沒辦法，去單位要求她來領工資，李杰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弄來錢，繼續賭，賭注越來越大，賭得遠近聞名，賭得被單位開除，賭的阿麗受不了了，離婚。李杰干脆十天半個月不露一次面，父母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同學們聚會時，人們知道高楠仍未嫁，李杰作踐自己還不是對莉莉不滿，對高楠念念不忘不忘么，建議高楠去勸勸李杰，高楠虛與委蛇著，離開聚會，高楠想，當初你們覺得我配不上他，合伙欺負我，撮合他倆，現在又想讓我接盤，我才不管你們的死活呢，關我屁事，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背叛了我，永遠也別想得到我的原諒！

即使這個仇恨封住了自己得到愛情的道路，高楠也毫不退縮。她中專沒畢業，爸爸就去世了，去世前給她安排好了一切，畢業后直接進入爸爸生前所在的單位上班。媽媽沒有工作。弟弟妹妹都還在上學，一家人的擔子就壓到了高楠一個人的肩上。雖然家里還有一些積蓄，但高楠不知道這些積蓄什么時候用完，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她忙著學習，工作，照顧弟弟妹妹，陪伴媽媽走出悲傷情緒，絲毫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媽媽托人給她介紹對象，她都推脫著不見，一晃五六年過去了，高楠成了大齡剩女。高齡，沒有父親，母親沒有工作，還有兩個弟弟妹妹，高楠真是個老大難！直到妹妹嫁出去，孩子都好幾歲了，高楠才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對象。男方家是村里的，上面有一個姐姐。結婚時，高楠的媽媽心有不甘地說，要不是因為高楠年齡大了，實在看不上這家人。

高難的婚房來歷頗為曲折。高楠的大姑子的公公單位分房，公公把資格讓給了兒子兒媳，也就是高楠的大姑姐李霞，正好高楠要結婚，婆婆大鬧女兒女婿，聲稱要把老命抵給女婿，要求把房子轉讓給兒子李雷，房子是住上了，但李霞的公公、老公、李霞，沒有一個樂意的，也沒有一個愿意配合高楠過戶的。在新房里住了沒多久，高楠懷孕了，婆婆說讓他兩口子搬回去住，好照顧高楠。婆婆在老家還要種地，高楠覺得也有道理，就搬回去了。婆婆有個妹妹，經常來婆婆家串門，有一段時間來的特別勤，跟婆婆一直嘀咕著什么，有一天，婆婆的妹妹又來串門了，口氣隨意地問高楠，是女孩還是男孩，高南說是女孩，婆婆的妹妹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話說出來：你把秀兒家的男孩收養了吧。秀兒是婆婆的妹妹的女兒，正在跟老公鬧離婚，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婆婆的妹妹說，反正你生的是女孩，不能繼承家產，你把這個男孩收養了，那套房子就誰也別想了。高楠不知道該氣的暈過去還是笑的流出眼淚，見過算計家產的，沒見過把手伸這么長來算計的。

高楠想，這番話肯定是婆婆和她妹妹兩個人商量好的。能想出來這種主意，婆婆的人性也看得清清楚楚了，回家吧，不在這兒住了。吃飯時，高楠委婉地提出來要回去住。婆婆一聽就哭了，說自己起早貪黑，變著花樣給媳婦做飯，想不到媳婦還是不滿意，對不起兒子?？拗拗?，躺到地上翻起了白眼，李雷瞪著眼睛問高楠，有什么不合適，非要回去住。高楠忙不迭地表示，只是覺得媽媽太辛苦了，不是非要回去。老太太這才長長地喘著氣，慢慢地平靜下來。

女兒生下來，婆婆沒有嫌棄是女孩。翹著有風濕的腿，里里外外忙個不停，還滿心歡喜?？吹狡牌胚@么疼愛孩子，高楠的心也慢慢融化了，她是沒有父親的孩子，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幸福地長大。高楠帶著孩子回娘家超過一天，婆婆就會打電話，想念孫女了，什么時候回來。孩子在婆婆家的小院里、土炕上也分外閑適，自在，好像知道那是她的地盤。

高楠結婚時，單位效益已經不好了，高楠跟老公商量，趁著結婚生孩子，辦了停薪留職，出來打工。老公和婆婆都同意，孩子斷奶后，婆婆就催高楠出去找工作，不要在家呆著時間長了，把公事都忘了。高楠每天呆在家里，和婆婆沒什么話說，也沒什么事做，婆婆一手包攬了孩子的全部事情，高楠的確是悶得慌。

高楠是會計，而且是對會計業務特別感興趣的會計，業務精通，很容易就找到了工作。就是離得有點遠。有時候加班晚了，婆婆就告訴她，住到市里自己的家里，不用跑了，太累，她照顧孩子沒問題，放心好了。親奶奶照顧親孫子，高楠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覺得婆婆除了有時候有點霸道，人還不錯。

一晃三年過去，孩子該上幼兒園了。高楠看好了幼兒園，卻不知怎么跟婆婆開口。這孩子簡直是婆婆的命根子，孩子也很依戀奶奶。她試著跟婆婆討論孩子上幼兒園的話題時，婆婆一下就明白她的意圖，差點又哭暈過去，躺在地上直翻白眼。老公問她，市里的幼兒園比村里能好到哪兒去，多學點拼音，英語單詞，有什么用？我媽照顧孩子這么多年，你突然要把孩子從她身邊搶走，你能體會她的感受嗎？讓孩子在村里讀幼兒園有什么不可以的？高楠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婆婆，說，好吧，在村里上幼兒園也行，小學再回去吧！

高楠的工作越做越得心應手，從總會升成了財務總監，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一個人住在市里的自己家，老公和孩子都在婆婆家，這似乎是最令所有人都滿意的模式，婆婆無怨無悔地撫養孩子，樂在其中，老公也從來不跟她啰嗦什么，她每周回去看孩子一次，孩子對她的離開也毫不難過。

那她是不是難過呢？距上次幼兒園事件已經過去了六年，是的，孩子上小學了，在村里上的。上小學時，婆婆問，你能找到好小學嗎？你有時間接送照顧嗎？不能。高楠不能不上班，孩子就繼續留在村里上學。有朋友看到老太太送孫女上學，給高楠打電話，高楠，你太沒有人情味了，你婆婆腿腳都不能走路了，扶著孩子的肩膀走一步停下來摸一把眼淚，你怎么忍心讓她每天帶孩子，自己瀟灑？高楠心情好時，就說，你們誰要是能把老太太說動，放棄這個任務，我重賞，心情不好了就說，她自找的，我能咋？

高楠把自己的家改造了，改成六個小隔間，除了自己住的一間，其余的幾間全部出租，每個月的工資加上租金，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她下班后會在咖啡館坐一坐，看著窗外步履匆匆的人群，她不知道這份自由的代價是什么。

小青

小青就是那種工資不夠加油的人，兩口子工資加起來有1萬塊錢，每個月加油、吃飯、看電影、帶孩子玩、課外班四五千，孩子幼兒園的學費每月5000元，再加上每年國內旅游三四次，國外旅游一兩次，這么多的花銷，錢從哪兒來？當然都是父母給，不過，小青是獨生子女，不給她，給誰？

小青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不是父母做主的，唯一一次偏離軌道是上大學時和一個高年級學長處對象，父母經過一番旁敲側擊，斷定男孩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小青覺得兩個人很有共同語言，男孩也很有潛力，小青竭力陳說男孩得過的獎項，老師同學的評價，父母不屑一顧地駁斥，不是很水就是很假，要真的有能力，為啥補習兩年也只考了這么一所爛學校？小青回答不上來，但仍偷偷摸摸地繼續，反正父母也不能天天來學?？粗?，為了迫使小青就范，父母使出了最嚴厲的招數組合：1、加大經濟制裁，讓從不知道錢為何物的小青感受貧窮的滋味；2、發動親朋好友輪番勸說小青，甚至把小青小時候的玩伴、初中同學都想辦法找到，讓他們用自己的語言貫徹小青父母的方針政策；3、釜底抽薪，借帶女兒吃飯的機會，把同宿舍的小姐妹也一起叫上，不著痕跡地留下她們的聯系方式，再私下聯系她們監視小青的言行并隨時匯報。經過這一番周密的安排，小青周圍形成了強大的拒絕態勢，這次“出軌”事件以小青父母的大獲全勝告終，不過說來也有幾分巧合，不堪壓力的小青獨自出去旅游，途中遇到一個算卦先生，一時興起，算了一卦，算卦先生說她的第一次戀愛不會成功，第二次才能成功。這次算卦后，小青認清了現實，放棄與命運作對，很快就和那個男孩分手，重新變成了爸媽的乖寶寶。畢業后，按照父母安排，進了一個國企，單位領導介紹了對象，這個男孩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兩人很快就結婚了。

從小青懷孕，她媽媽就搬來和小兩口同住，照顧小青。孩子出生了，是小青媽媽一手帶大，孩子吃什么穿什么，感冒了吃什么藥，都是小青的媽媽說了算。有一次，小青準備帶孩子出去旅游，媽媽便提前回了老家，結果孩子臨時發燒，小青打電話問媽媽怎么辦，媽媽說，孩子的身體要緊，不要出去玩了，小青舍不得定好的機票、房間，決定帶孩子去打針輸液，孩子的溫度控制住了，醫生也說沒事，小青問媽媽能不能帶孩子出去，小青的媽媽狠狠的磕了他們一頓，說他們只顧自己享樂，不顧孩子身體。小青想媽媽說的有道理，決定按照媽媽說的做，退了機票，跟媽媽匯報時，媽媽又說她什么也干不了，孩子帶不好，才兩天就生病，病好了也不敢帶孩子出去玩，取消行程，白白浪費好幾千塊錢。小青生氣地問，不是你說不要出去的么，媽媽說，我又不清楚具體情況，你要學著自己做決定，這么大的人了，還是什么也問我，我死了你怎么辦？

孩子要上小學了，小青的媽媽指示，堅決不能去私立學校，必須上公立。私立學校一去一整天，孩子太可憐，上公立，中午接回家吃飯睡覺，舒服。小青的戶口所在地小學不好，本來已經考察好一所不錯的私立小學，媽媽說不行，只好臨時更弦易轍，小青著急上火，牙疼的晚上睡不著瞪著眼睛對著黑洞洞的屋頂盤算，誰可能有資源呢？掘地三尺雞飛狗跳了好幾天，終于找上關系辦到一所不錯的小學。

上學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是接送的問題，新學校離家比較遠，小青迅速到學校周邊考察小飯桌，一邊考察，一邊讓媽媽視頻驗收，看了好幾個，不是人太多，肯定照顧不過來，就是床太小，睡得不舒服，把學校周圍的小飯桌基本全看了一遍，結論是，條件都太差，再說，中午不回家，跟私立學校有什么區別？還不如私立本學校條件好。小青氣得問，那現在私立學校已經招滿，公立學校已經交錢，怎么辦？小青媽媽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反正要找個條件好的，這些條件，太差勁。小青說，條件你也都看了，我找不出來更好的。小青媽媽說，那就中午接回家吧！小學放學早，小青沒時間去接孩子，小青的媽媽告訴小青，“你跟你婆婆說，讓她去接孩子，我把孩子帶這么大，他們指頭都沒動一下，現在接一下孩子不是理所當然的么！”小青的婆婆有時候有事，不能保證每天接孩子，小青的媽媽讓她自己看著辦，但一天打了五次電話，問定了沒有，小青爸爸也打電話很生氣地問，連這么個事也解決不了嗎？很明顯，如果小青不能讓婆婆去接，就必須自己去。小青決定找一個飯菜質量較好的小飯桌，只吃飯，自己中午下班后去接孩子，事情算是有了比較完美的方案。之所以說是“比較完美”，因為小青的媽媽時不時會打電話哀嘆，你怎么這么沒出息，把自己弄得這么累！

從孩子小學報名開始，小青就著急上火，再加上每天忙著接送孩子，小青顧不上吃午飯，下午吃點面包墊墊饑，連續幾個月的大火爆燒加小火慢烤，小青的牙疼又犯了，說是又犯了，其實不準確，確切地說是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多月了。小青疼的半邊臉都腫了，腦袋發懵，和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她提出來想去拔牙，媽媽說，忍一忍吧，再過兩個月，過了年就可以去拔牙了，本命年不適合見血。

小青忍不住向朋友吐槽，牙疼，牙疼！朋友說，拔唄，小青想了想說，不行，我麻藥過敏，朋友說，那就去醫院拔，小青想了想，算了，牙疼也有好處，吃不下去飯，就當減肥了。

永紅

永紅年輕時，是村里最標致的姑娘，心氣也高，拒絕了很多提親的人，一心要找個大學生。那個年代的大學生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少，村里人背后笑永紅腦子壞了，沒媽的孩子沒人管，由她信口開河，及至永紅真的找了個大學生，那些笑才變得充滿敬佩。

永紅從小發誓要跳出農門，做個風光的城里人，她從鄉村赤腳醫生做起，不斷學習、進修，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進了縣城醫院。平順家也是村里的，除了他一個人大學畢業，進了國家機關吃皇糧，哥哥姐姐都在村里種地。

平順的大侄兒從“農”轉“非”離不開永紅的運籌?？h里成立煤炭局，有大量的籌備工作，需要印發無數的文件和資料，原來的打字員恰在此時病了，急需熟練操作員一名，永紅聽說后，建議平順推薦自己的侄兒。那時還是用的老式鉛字打印機，約50cm長，30cm寬的鉛字盤里放著5毫米見方的密密麻麻2000多個字塊，打字時，左手操作字盤左右移動，右手掌握機頭前后左右地移動，找到需要的字，按動按鍵，咔嚓一聲，敲上去，平順為難地說，侄兒是農民，從來沒摸過打印機，濫竽充數也沒有個幫腔的，一出手就會露餡，機會雖然不錯，但吃不了要兜著走的，不敢，不敢！永紅冷靜評估形勢，斬釘截鐵地說，沒問題！她的計劃是這樣的：把打字鍵盤上的字塊拓印一張，讓侄兒迅速熟悉，再找人學習上紙、調整距離、油印等事，在領導那兒稍微拖個三五天，就差不多了。

平順被永紅冒進的計劃驚得目瞪口呆，又被永紅滿滿的信心感染，趕緊給村里打電話，叫大哥和侄兒馬上上城商量。大哥和平順果然是一家人，一聽就慫了，從來沒干過的娃娃冒充熟練工，能行嗎？永紅連勸帶罵，怎么不行？只有種地行，那就一輩子種地吧！年輕小伙，有什么學不會的？只要記住字塊的位置，其他都簡單！這么好的機會，別人想搶還搶不上，你們倒好，機會來了還往出推，兩個大男人加起來也不如我一個婦道人家的見識長！大哥臉上掛不住了，轉頭叮囑兒子，“這是你嬸給爭取的機會，你叔打了包票的，你就加油吧，爭取以后也當個城里人！”

沒幾天，侄兒順利上崗，老家人眼看著種地娃搖身一變成了公家人，眼神里的崇拜一波一波地往出溢，大哥一家眉開眼笑，翻來覆去地謝個不停，這一次的成功給永紅帶來極大的榮譽，永紅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出嫁時呢！接下來，永紅又未雨綢繆地讓老大的女兒學了打針輸液，有了兒子的成功，老大對永紅的安排言聽計從，技術熟練后，托人在鎮上的醫院實習，女兒也跳出農門了。

永紅想，把兩個農村娃變成人人羨慕的城里人，對于他們倆無異于再生父母，對老大，不說恩重如山吧，起碼值得他感激一輩子的了，可看起來他們很快就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了，不論言語還是行動和以前并無二致，永紅旁敲側擊著問，姑娘工作還可以吧？老大回答說，累，經常值班。氣得永紅跟平順發飆，“累就別干呀，種地多舒服，想種就種，不想種就回家休息，我給她找工作敢情遭大罪了，明天我就跟院長打個招呼，把她辭了算了！”平順說，“大哥就是個農村人，你問他情況，他就實話實說，哪有那么多彎彎腸子呢”永紅說，“他明明就是故意氣我，告訴我，別以為你立了大功，我們才不稀罕呢”平順懶得爭，說，隨你怎么想吧！

永紅越想越憋氣，又聯想到侄兒的工作，他們不會也不滿意吧？畢竟不是正式工，轉正遙遙無期，可是，一個農村娃，沒學歷，沒技術，這樣的工作分明是天上搶來的餡餅呢！侄兒上班后在辦公室搭了一張床睡覺，但辦公室里堆滿了紙和油墨，不敢動火做飯，一直在她家吃飯，永紅仔細回憶了一下，侄兒每次都是回來就吃，吃完就走，從來沒有主動提出幫忙洗碗，說明不感恩；逢年過節，禮物很不用心，都是大路貨，說明不重視。人就怕琢磨，一琢磨所有的蛛絲馬跡就都有了明確的指向，永紅越想越生氣，邊做飯就邊對著孩子罵上了，“一群喂不飽的白眼狼，找了工作還不滿足，*本事沒有，*事倒是不少”一轉頭，侄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屋子里，兩人對視了一下，侄兒滿臉通紅地跑出去了。永紅也有點慌，馬上又想，讓他們知道知道也好，別以為我是個傻子，干完活就一腳踢開。

永紅討厭他們，越來越討厭，他們不尊重她，利用她，她不愿意和他們打交道，也禁止平順跟他們聯系，發現一次吵一次，“人家拿你當抹布用，用完就扔，你怎么就那么賤，給他們找了工作還拿著東西硬往上貼！”

平順雖然是大學生，腦子似乎只在讀書方面機靈，工作、生活、交友方面都讓人替他捉急，要不是永紅幫他嚴格甄選了朋友，離過婚的，善吹牛的，愛打麻將的……和這些人一起混，能有什么出息？工作方面，怎么匯報，怎么溝通，先在家先排練過再實操，在永紅的輔佐下，平順的仕途逐漸平了，順了，歌里唱，“軍功章里有你的一半”，平順的位子，也有永紅的一半。

年齡越大，永紅對平順的要求也更高，說話怎么還是那么粗鄙，詞不達意，走路怎么老是彎腰駝背，怎么那么沒骨氣，總是和狐朋狗友、奸猾親戚勾勾搭搭，怎么也影響不了他的心！時代發展了，永紅了解到“基因”這個詞后，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在基因里就寫好了，如果有基因檢測手段就好了，她一定要挑選一個最完美的，至少是易于改造的，這樣，加上她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