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如果古人思鄉以月傳情,那么今人念家大都以吃為由。多少次在餐桌上聽到過這樣的話,“這道菜還是我媽媽做得好。怎么就沒了小時候的味道呢?”媽媽做的菜和小時候的味道就像胎記一樣深深地烙在了我們心中。有時候,我止不住的想,難道這僅僅是味道的緣故嗎?為了這味道,我特意回了趟老家。
? ? 久在他鄉的孩子回到了家,媽媽就像招待許久沒見到的客人一樣,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又不知所措。叫父親把家里養了幾年的雞殺了,拿出藏在壇子里的酒,把酒兌上新近產出的蜂蜜。看到了這一切,我的淚水就在眼眶里打轉。我告訴他們,別太客氣了,都是自家人,做頓小時候吃過的豬肉炒粉就行了。媽媽聽了,先是一愣,然后便一邊張羅一邊說道,這怎么行,這怎么行。我知道,在他們眼里炒粉只是小吃,并非正餐,這么隆重的日子是拿不出手的。可我并不在乎,我堅持讓她炒粉。他們拗不過我,只能放下手頭的大餐,炒起了粉。在這期間,我看著五花肉在油里面跳舞,聞著蔥姜蒜散發的香味,看著白皙的粉條鉆進鍋子里,不一會兒便變的金黃通透.這時,我仿佛看到站在灶爐前的是一位年輕的媽媽,她動作靈活,沒有一絲白發,而在一旁等待的是幼小的兒子,他雙手沾著泥巴,嘴里留著口水。是的,在那個時代,豬肉炒粉是一種奢侈。每個小孩都饞這一口,就像現在的小孩饞巧克力一樣。別家的孩子一個月也難得吃上一次,因為把上好的肉用來炒粉實在是可惜了。他們一周才能吃上一次肉,有的人甚至一個月一次,燉著吃會是比較好的選擇,當然不會全按孩子的心意去做。而我媽媽知道我們兄弟愛吃炒粉,每周都會特意割些肉來給我們做一頓香噴噴的炒粉。炒得少的時候,父母就笑瞇瞇地看著我們吃飽,嘴里說這些太油了,他們不喜歡吃。炒得多的時候,他們狼吞虎咽地吃著肉已被我們兄弟挑光的粉條,好似饑民一樣。那時,我總覺得父母挺虛偽。好一會兒,老媽媽端上來的熱氣蒸騰,香氣撲鼻的豬肉炒粉條把我帶回到了現實。我像小時候一樣,大口地往嘴里扒了一團粉條,那味道一直刺激著我的舌尖,讓我又一次流下了眼淚。我終于知道這是什么味道,是炒粉的味道,更是父母之愛的味道。
? ? 后來我去了外地上學,很少吃到媽媽做的炒粉了。但也是經常把炒粉當早餐來吃的,炒粉總是那么容易填飽青春期的孩子的肚子,總是那么耐饑。
? ? 學校門口老菜場便是我們這些學生吃炒粉的地方了。這里早已不賣菜了,變成了賣廉價衣物的市場。而菜場側翼的一條小炒街依然還在的,他們可以繼續做賣衣服的店家,買衣服的顧客及我們學生的生意。這條小炒街大約有四五家小炒店,每一家都以炒粉為主,當然各自的風格略有不同。我最喜歡光顧的是那頭上的一家齊姓老板的店.經營這家店的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男的瘦高身材,特別有活力,是一個樂于和我們這些窮學生交流的人。他炒完了粉,看你在吃的時候總會給你端上一碗紫菜蛋花湯。他喜歡問問我們的學習情況,家庭情況,還喜歡給我們一些當時我并不太喜歡但現在想起來確實中肯的建議。我們當時是寄宿在學校,一周回去一次。每周來學校和放假回家的間隙,我都會背著自己的包袱——一個滿是補丁且拉鏈全崩壞的手提包——怡然地坐在他家吃上一碗炒粉,然后才去學校或者回家。他炒的粉干而不濕,油而不膩,順口而入,甚是暢快,特別是豆芽和粉條融為一體,咬起來有著粉條的柔軟細膩,蔬菜的清脆爽口,加上那沁人心脾的肉香味,簡直讓人欲罷不能。每一次在他家吃粉的過程就像一次自由的旅行,讓疲憊的身心恢復了活力。有一個并不算特別的日子,可也算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在他家吃粉的人只我一個。和往常一樣,我一邊吃著,一邊和他聊著,而我那破包袱就在我身旁的長凳上靜靜地坐著。我發現他心思并全在和我聊天,而是不時地用余光瞟著我的包。瞟著,瞟著,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似乎也不是那么自然了。我想起我還欠他4元錢,本打算今天一并還了的,現在看他這副模樣,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原來他和世俗之人沒什么區別,只會擔心我還不起他那幾塊錢。想到這里,那本來美味的炒粉已然難以下喉。我匆匆地對付了幾口,還了他的錢,便要離開,且發誓再也不吃他家炒粉了。這時,只見他滿臉堆笑,身手敏捷地沖向我,把一個嶄新的,容量超大的黑色背包塞進我懷里,然后笨拙地說道:“這包我放家里也沒用,放家里久了會霉壞,送你裝書用。”我頓時不知所措,一臉羞愧,忙不迭地推辭。但終究也沒有推辭掉,因此只能在心里深深地自責。責備自己真的不懂炒粉是什么味道,現在回想起來還常常遺憾。也許只有這樣一顆有大愛的人才能炒出美味的粉,才能讓我記上一輩子。
? ? ? 走過歲月我才發現,美味并不是用地點和時間來衡量的,當然也不會是用物品來衡量的。一碗炒粉,一個背包,正因為蘊含了世間的真情才變得那么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