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怡的眼淚奪眶而出,掉在在我的脖子里,成了巨大的嘆息,灼的我的脖子生疼。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許久她直起來身子,擦了眼淚,妖艷的臉上勾出好看的弧度,她跟我告別,她說:“再見,唐北楠!”
我目送她遠去。
她走了幾步,忽然轉身,她說:“唐北楠,如果我有一張多余的飛機票,你會不會跟我走?!?/p>
吵雜的機場成了戰場,轟鳴聲充斥著耳膜,我的敵人是我自己。我的腎上腺素狂飆,呼吸依然困難,我的眼睛想必因為充血過多而變得通紅。像是在古老的戰場,太陽高掛,烈日灼心,我舉起頭頂的刀,終究沒有落下去。我繳械投降,我說:“江怡,你知道的,我去不了?!?/p>
【1】
江怡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沉沒到了人群中。
我轉身離開,我是討厭南方的天氣的,空氣潮濕悶熱,陰雨連綿。
我打開車窗,細密的雨水飄了進來,落在手上有些許涼意。我點了支煙,煙霧裊裊。我想學習江怡那樣子吐個煙圈結果失敗了,我不禁冷笑,車里播放著汪鋒的存在,我望向前方縱橫交錯的高架橋,忽然不知道我該如何存在。有飛機從頭頂略過,不知道是不是恰巧是江怡乘座的那架。
思緒像條蜿蜒的蛇穿透我的心臟游離我的軀體,認識江怡那年我15歲。
她的爸爸帶著我跟媽媽陳染推開他的家門,紫檀木的家具映入眼簾,似乎是要彰顯主人有多尊貴。在客廳的中央,有個年輕的女子手里夾著一只香煙,一頭五顏六色的長發如同海藻般傾瀉下來,她轉過頭,太過美麗而顯得妖艷的臉冷漠的說:“喲,江東華,不錯嗎?又帶回來了新歡和拖油瓶。”煙霧從她的煙上迎面撲來,整個房間都充滿著尷尬的氣息。
他爸爸的臉由滿臉春光轉變成了惱羞成怒,他氣急敗壞但依舊維持著風度:“你,你.....”
不等他講完,她鄙夷的望過來一眼,冷笑的轉身上樓。
他爸爸嘆了一口氣,尷尬的解釋了一番。隨后帶著我媽和我,看我的新房間。
我媽握著他的手說:“東華,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要不我跟楠楠搬出去住?!?/p>
他臉色悲允起來,拉著我媽媽的手,深情的說:“我不允許你那樣做。”
【2】
寄人籬下的第一個夜晚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在黑暗的屋子里,江怡出現在我面前,我假裝閉上眼睛已經安然入睡,她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冷笑的說:“鳩占鵲巢倒還睡的安穩?!?/p>
我翻過身沒有理她。
她繼續輕蔑的趴在我的耳邊說道:“你媽媽是怎么勾搭上我爸爸的?!?/p>
所有的血液開始夾雜著我無以名狀的憤怒逆流而上,我起身將她按在墻上,手掐著她的脖子上,我握緊拳頭,真想砸上去,我離她的臉很近,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鼻翼上有2顆雀斑,她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清澈的眼睛盯著我的臉,平靜的等著我的拳頭到來,或者她料定我不敢打她。
她是對的,我松開了她。
許久我笑了,我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我想應該是憑本事。”
她臉上那種嘲弄的笑容完全消失,她推開我,踢開我的門,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拳頭握的太緊,指甲都鑲嵌到了肉里。
去新學校的路上,面對江怡的冷嘲熱諷,我終于在半路拿著書包下了他家的車,他家司機在她的命令下揚長而去,我走在雨中,忽然想到了我的爸爸,我偷偷去看過他,他還是開著那家修理廠,我遠遠的看到他新組合的家庭,他們一家三口吃飯其樂融融的樣子,我是個多余的存在,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我問了幾個路人,到學校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我唐突的出現在教室,老師免去了我的自我介紹,讓我直接入座。
我坐到我的位置,雨水順著我的頭發衣服,落在地上,同桌從抽屜里拿來紙巾遞給我,我轉頭看她,她微笑的說:“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夏小米?!?/p>
她的臉略帶嬰兒肥,笑起來有2個酒窩。
我回到家推開門,滿屋的茉莉清香,回憶里的那張臉重合到面前的這張臉上,除了褪去稚氣外,并沒有巨大的變化,她接過我的外套,笑著說道:“江怡送走了嗎?”
我點點頭。
她邊走邊說道:“今天做了你喜歡的紅燒肉?!?/p>
我快走兩步從背后抱著她,她停下來笑道:“我的唐唐今天是怎么了?!?/p>
我沒有講話,感受著她身上散發的熟悉的氣息,感受著這個房子的煙火味道,感受著她腹中未出世孩子的心跳,感受著我的存在。
是的,十年之后,夏小米成了我的未婚妻,我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我們的孩子,而且我們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
【3】
很奇怪我還年輕卻總是失眠,凌晨三點的夜晚很安靜,夏小米躺在我的臂彎里勻稱的呼吸,我漫無邊際的睜著雙眼,我的思緒千絲萬縷。我轉過身聞著夏小米的發香,我在心里暗暗起誓,我要讓我的孩子從小擁有溫暖的家庭,不會讓他把看別人臉色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我要他健康快樂的成長而不是像我一樣。
黑夜就像漫無目的的潮水,一層一層將我淹沒,而我如同落水的帆船慢慢的沉寂在暗無天日的海底,我想掙扎但是都是徒勞無功。
那是在幾個月后,一個放學的下午,我路過弄堂的時候,幾個女生把江怡按到墻角,在警告她些什么?路過她們的時候,我的余光依舊看到江怡那一臉孤傲的臉。
在寂靜的弄堂的盡頭,清脆的耳光聲如同夢魘一樣傳到我的耳朵里,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這樣的巴掌也曾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臉上。
我深呼吸向前走了兩步,清脆的耳光在次響徹在這寂靜的弄堂。
我的腳步開始不受我的控制,我單肩背著書包走了回去,我面無表情的說:“放開。”
為首的女孩子很少猖狂,說:“不放呢?”
我一腳踹了過去,其他的女孩子傻在那里,我拉著江怡離開,她沒有支聲,也沒有反抗,出了弄堂夕陽開始給萬物都渡上一層淡黃的光芒,江怡甩開我的手,旁若無人的點了一支香煙,她說:“不要以為我會感謝你?!蔽覀冋驹诎哆吙粗ü怍贼缘暮铀?,書上說:所有的小溪支流終將匯入汪洋大海。
我在學校里開始名聲狼藉,因為我打了女生,這是所有人不齒的。
夏小米滿懷心事的問我:“你是喜歡江怡嗎?”
我轉頭看她,她不諳世事的臉上所有的心事都一覽無遺,我笑道:“她是我姐姐,重組家庭后的姐姐?!?/p>
江怡的改變或許是開始與我們同桌吃飯了,我的媽媽總是百般討好江怡,好吃的飯菜都擺到她的面前,而她總是不為所動,江怡想用嘲弄的姿態,居高臨下的表情,來維護她可笑的自尊。
【4】
清晨我醒來,陽光透過窗簾稀疏的撒在床上,我起身從窗外望去,樓下已是車水馬龍。
我到廚房拿走夏小米手里的勺子,說道:“我說過多少次,這些事情讓我來做?!?/p>
“才2個月,你不要大驚小怪,我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彼哪樕蠞M是幸福的笑容。
夏小米從來都是這么溫柔,不像江怡滿身是刺。
公司永遠忙碌、快節奏的生活讓我無暇去思考別的事情,我很享受這種感覺。
江怡的短信發了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她說:“我已經到了,并且安頓好了,新西蘭是個不錯的國家,對了我可能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姐姐祝你幸福?!?/p>
我猶豫了會回復:“謝謝,好好照顧自己?!?/p>
研發部的會議,冗長而又無聊,我又陷入了沉思,我高一暑假那一年,我在房頂乘涼,接連幾天的兼職端盤子讓我腰酸背痛,不過我可以得到的報酬,讓我很是欣慰。
江怡出現在我面前,她已經收到了大學的通知書,她終于可以飛出這座小城的牢籠,擊碎枷鎖禁錮。
她給我看了一張照片,那是我年輕的媽媽陳染和他的爸爸江東華,我很詫異,她說:“我對你們的討厭都是源于此,我以為你媽媽只是貪婪我爸爸的錢財,可是我看到照片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原來是相愛的,這讓我惡心,我的媽媽算是什么?”
其實我并不討厭江怡我堂而皇之的進入她的家庭,稀里糊涂的分享著她的父愛。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話。
她轉過頭看我,一頭的長發在空氣中蕩出好看的弧度,漫天的星辰落入了她的眼睛。
她接著說到:“我媽媽說她在新西蘭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所以唐北楠我不打算在恨你了。”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可是我依舊討厭你,討厭你的通情達理,討厭你的自以為是,討厭你那讓人瞧不起的傲氣?!?/p>
我沒有答話。
“我馬上就要去上海上大學了,以后這個家里就沒有人擠兌你了?!彼卵垌?。
在她離開之際,我說:“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p>
她背脊僵了僵,卻沒有答話。
【5】
在店里夏小米試了第八套婚紗,才拉著我心滿意足的照著鏡子,店員恭維的說郎才女貌。我幫夏小米理了理頭發,對店員說:“那就這套好了?!?/p>
我開車載著夏小米,從車輛、房屋,人群、世俗中輾轉而過,夏小米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她說:“唐唐,我好幸福!”我望向她美好的笑容,周圍霓虹閃爍。
我騰出一只手摸摸她的頭發,說:“我也是?!?/p>
夏小米一直忙碌著婚禮的諸多細節,我讓她不必如此,明明請了婚慶公司,可是她一定要親力親為。
每當我的車子開到100碼以上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來江怡,大二那年暑假,我沒有回家而是留在A市,用不算純正的英語在5星級的酒店端盤子,盡管我的卡里總是會有定期打過來數額不菲的錢,可是我并不愿意花江怡爸爸的一分一毫。
我在一天下班的時候,面前的紅色奧迪按起了喇叭,然后我就看到了車里的江怡。我坐在她的車里,她嘲弄的說:“高中端盤子,大學還是端盤子,真沒出息?!蔽乙呀浻邪肽隂]有見過她了,她的長發變成了利落的短發,人卻依舊尖酸刻薄。
我沒有接她的話,報以微笑的說:“好久不見,你怎么會來A市?!?/p>
“阿姨拜托我來看你,我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钡诙煳艺埩艘惶旒?,帶江怡在A市逛了逛,其實無非是開著車穿過大街小巷。
晚上她將我帶到一家高檔的餐廳,菜單扔在我面前,說:“隨便點,我請客?!泵媲暗慕?,耀眼的讓人不敢直視,我低著頭假裝看菜單,周圍的人都用余光掃來,或許是在暗自揣測著我們的關系。
那晚她喝了很多酒,我用還不算嫻熟的技術開著她的車。在環城高速的那段路的時候,她忽然將頭埋在我的胸口,我的心臟狂跳不止,依舊強裝鎮定。
她呢喃的說:“唐北楠,我想你了?!?/p>
我幾乎就要熱淚盈眶,我說:“姐,我也想你了?!?/p>
“不是的,唐北楠,是我想你了?!彼难蹨I打濕了我的襯衫,胸口一陣溫熱。
“姐,只能是的,你比誰都明白不是嗎……”
我一只手攬著她的頭,加大車的馬力,我的眼睛通紅,我想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她的手夾著煙,轉頭看我們的那一瞬間,像極了香港電影里百媚橫生女妖,在她嘲弄的話語里,我的心跳露了一拍,這成了折磨我多年的心事。
這一刻如若我的方向盤稍稍移動半分,撞向旁邊的欄桿,也許我跟江怡就會有不同的結局,我的腦袋緊繃,那種想死的欲望在生的面前不堪一擊,我還是想活著,自私的活著,感受溫暖的陽光,花樣的年華。
我們終究不能穿越世俗的滄海,無法作出超越倫理道德的事情。當我跟她多年前的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一切皆已注定,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我的眼淚落在她的頭發上,一滴、二滴,如同絕望的嘆息.....
【6】
沒有人是傻瓜,夏小米喜歡我,我是知道的,不然怎么會傻到背井離鄉與我同報同一所大學,還在校園假裝是偶遇。
暑假結束,我在適當的時機跟夏小米表白,她欣然應允。
我跟夏小米就這樣在一起了,畢業、回到家鄉的小城,工作、訂婚,如同存在這個城市平凡的飲食男女一樣過著日復一日平凡的生活。
我在街角的咖啡店,點了一杯咖啡,店里的老板是熟識,他是江怡的同學,他說:“你很久沒有來過了。”
我笑著說:“最近很忙?!?/p>
“你老婆倒是和江怡來過一次,在江怡走之前?!彼f道。
我的體內忽然刮起一陣飆風,尖銳的刺得我體無完膚,我的肺部成了一個破舊的風箱,每呼吸一次就會帶來劇烈的陣痛,所以江怡,你離開這座城市去新西蘭是因為夏小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