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公司的船員叔叔讓我?guī)兔τ啅垙目仆鼗貒臋C票,我想都沒想果斷定了物美價廉的阿提哈德航空,一天后拿到英文機票的他面露難色,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問我能不能改成國航的。
起初我以為是對外國航空沒信心,就安利了一下舒適度爆棚的阿提哈德。后來我才知道,他并非是出于安全的擔憂,而是礙于英文水平有限,對外國人懼怕。
他很為難的說,“我不會英文,怕走丟”。
我先是耐心地把英文機票上的信息全部翻譯成中文給他,又詳細講解巴林機場的路線,甚至連飛行中空姐要向他問的問題都給他一一列舉做成攻略。
但即使這樣,就在臨出發(fā)的三天前,他還是打電話給經理,請求退票換國航。
打折機票換起來要賠進去很多錢,再加上補國航的價格,完全等于兩張機票的費用了。我以為經理不可能同意,沒想到他馬上點頭,還說“上了年紀,不容易”。
那一刻,他在我心里難得的偶閃光輝。
說起我媽,一直以來在我心里她很全能,上能橫刀立馬,下可下海撈金,抽空還能研究些神仙方術。我曾以為她無所不能,但不知道是哪一年,突然的就發(fā)現她其實弱小得很,甚至到了需要我保護的年紀。
我逐漸感受到,自己越是變得強大,我媽越顯得無力。
曾經刀槍不入的小坦克女戰(zhàn)士, 被時間的腳步落遠,慢慢竟變得手無縛雞之力。
我知道,其實她不是退步了,只是走慢了。她對電子產品有莫名的抵觸心理,玩不轉智能手機,很多功能對于她來說形同虛設。
她不會用一切自動售票機,在按鈕面前無所適從。
她害怕一個人離開熟悉的城市,在陌生的方寸步難行,怕被壞人騙,擔心迷路。
我不清楚究竟哪個歲數是一個分水嶺,讓一代人集體落后。
從中年到老年之間的衰老不單是身體機能的下降,更多的是對新事物的抗拒。他們懼怕新知識的攝入,接受能力每況愈下。
于是從如日中天的時期急轉直下,這種落差讓他們恐慌和對自己失望。
我很怕我媽在無能為力的事物面前,說“人老了,不中用了”,那一刻真的讓人心疼。有時候想帶她去更大的世界看沒看過的風景,見沒見過的東西。但每每這時,又擔心她在新事物前面露怯色。
曾代表先進生產力的他們,在認清自己已經是拖生產力后腿的現狀時,會有多失落。
我不喜歡說他們被時代淘汰了,因為我所見的六零五零后的他們,并沒有一刻放棄前進。就像在比賽場,他們不過是速度慢了些,資質平庸了點。這不意味著,新世界已經將他們排斥在外。
也有很多人拿他們跳廣場舞來取笑,說盡了難聽的話,什么群魔亂舞,什么張牙舞爪。每每聽到這些,我都想一個打耳光招呼過去。
我見過這樣的場面。在城市的中心廣場,一邊是跳《小蘋果》的大媽們,一邊是跳不知道什么鬼畜音樂的街舞小青年,路過的一對小兩口對大媽們指指點點,我還從其中聽到有人說“傷風敗俗”,緊接著就擠去街舞那邊趨之若鶩。
我和我媽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我問她,“媽,你覺得那邊街舞跳得好,還是廣場舞這邊好?”
“都行,都挺好。廣場舞強身健體,你看前面領舞那’孔雀’姿勢擺得也挺好的。街舞我也挺愛看,挺帥氣的。咔咔咔……”她一邊咔咔一邊偷摸比劃機械舞。
“那你怎么不去跟著跳?”
“小孩不添我,我動作也不協(xié)調,一跳舞像跳馬猴。”我媽的可愛之處在于貶低自己的時候也毫不留情,絕不手軟。
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社會現在變得畸形,長輩們可以夸獎年輕人的穿衣打扮、說話方式、處世態(tài)度,但反過來就不行。
每代人受的教育不同,成長的環(huán)境也不一樣,怎么就能憑簡單的“我們年輕人不喜歡”,就評論別人的愛好和審美。對于美的評判誰說就一定由年輕人規(guī)定準則?
就拿跳舞來說,都是運動,廣場舞礙你什么事?還有人吵吵看一眼就辣眼睛,我看這樣人你都多余長眼睛。
廣場舞怎么了,正經難度系數挺高呢好不好。
我無心說教,我對他們只是多了一點感同身受。年紀在長,時間馬不停蹄往前趕,從來都不帶喘口氣歇一會的。總有一天跟不上時代的也會是我們每一個人啊。
我們也會有年過五十的時候,二三十年后,唱KTV、打DOTA也會被二零三零后嘲笑。我們在新一批的所謂的更新人群面前,跟當初諷刺過的樓下老頭下象棋般別無二樣。
現在看不慣的每一個父輩們跟不上時代的做派,輪回之后都會成為我們的標志,總有一天“落后”這個標簽也會被我們所繼承。
我今年二十又余很多,真心希望大家對年長者多一點耐心和理解,就像小時候長輩曾帶我們認識世界時的態(tài)度。
每次爸媽出門旅行的時候,我都默默祈禱當他們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能遇到好心人。所以我也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像他們一樣年紀的陌生人,我?guī)退麄冑I地鐵票,在地圖上幫他們標記換乘點,熱心地翻譯,殷勤地帶路。這確是我應該做的,每一個具備這樣能力的人都必須盡己所能。
沒錯,他們是跟不上時代了,所以你更需要多幫忙。
愿他們可以被世界溫柔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