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手掰開青龍刀殘片時,碎鐵扎進了掌紋。二哥的血早凝成黑痂,卻在我指縫里洇出新鮮的熱氣。案頭燭火跳了一下,三十七載春秋前桃園那場春雨突然澆在眼皮上——大哥捧著的陶碗還沾著泥,二哥的綠袍下擺掃落三朵桃花。
閬中城的更漏比往常慢了十倍。我解下丈八蛇矛上的紅纓,換成白麻布條,每纏一圈就往喉嚨里灌半斤燒春。親兵說營里七百口酒甕都見了底,他們不懂這酒要喝到多烈,才能把麥城焚天的火光澆滅。
"陛下!今吳已乞和,當念孫劉聯盟共抗曹賊啊!"許靖的笏板在殿前舉得發顫。我盯著他官袍上金線繡的云紋,突然想起建安十九年取成都時,二哥從荊州捎來的魚羹灑了半罐——那青瓷罐此刻正供在關羽廟里,積了層香灰。
玉笏摔在金磚上的脆響驚飛了殿外寒鴉。我扯開鐵甲露出左胸刀疤——那是延津之戰二哥替我打歪那本該致命一擊的一刀。"哥哥!"(稱哥哥而非陛下,是因為張飛覺得為關羽報仇是家事非國事)我聽見自己破鑼似的嗓子在喊,"二哥的青龍刀...還在孫權狗賊的庫房里生銹!"
冕旒的玉串突然不動了。大哥扶著龍椅起身,腰間玉佩撞在劍鞘上叮當作響。我認得那劍穗還是用當年三股麻繩編的,原先該系著二哥從洛陽帶來的青玉環。建安十二年的江風里,我們三條船并排泊在夏口,二哥說等取了西川要與我斗三百回合矛法。
白幡是在五更天掛起來的。我抽斷第四根馬鞭時,工匠終于給最后一匹戰馬披上素甲。馬廄里赤兔的崽子在刨地,它項上銀鈴還是去年重陽二哥托人送來的。那天我把鈴鐺系在蛇矛柄頭,銅片震響時總疑心是二哥在喚"翼德"。
卯時三刻的江霧沾濕了白幡。當大哥的佩劍碰上我矛尖時,三十七朵桃花突然從銅鞘里迸出來。二哥的青龍刀在吳郡地庫里震鳴,而我們的血快要染紅整條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