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抖了抖地圖,上面飛絮一般的雪花搖搖晃晃地飄落了下去,融進了腳下的雪地里,隨后消失不見。
“很近了,再有一陣子,我們應(yīng)該就能到海邊了。”
耳邊傳來白靈興奮地歡呼聲。
從那日走出家門開始,這趟旅行已經(jīng)持續(xù)了足足半年還多,在這漫長日子里,我們見過了大大小小數(shù)十種妖怪,蚩尤交給我的那一串長長的名單,其中絕大部分的名字后面都已經(jīng)被打過了對勾,那本薄薄的《奇妖錄》,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厚,上面記滿了妖怪們形形色色的故事。
我對著地圖看了看,選擇了右邊的小路。
“走這邊吧,天色不早了,這邊似乎有個小鎮(zhèn)可以暫時借住。”
“我們還差多少個妖怪沒見過啊。”白靈掰著手指數(shù)了起來,不過只數(shù)了一會兒,就糊涂了起來,記不得自己數(shù)到了哪里。
“不到三十個吧。”我大概回憶了一下,隨后搖了搖頭,“有幾種,是真的找不到了。”
“不會也死了吧,像天狗一樣……”提起那個忠義又誠懇的天狗,我們不免都有些傷感,意識到說錯話的白靈及時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來,對蚩尤忠心的妖怪還真不少。”
“這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吧。”我回想起午后陽光下那個清秀文雅,又有些威嚴的白衣少年,感慨道,“能讓這么多妖怪死心塌地的追隨,果然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白靈沒有接話,我側(cè)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瞇了起來,幾乎只睜開了一條縫,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了。
“很快的。”為了防止她從肩膀上跌下去,我放緩了腳步,“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夕陽漸落,我們終于趕在夜幕降臨前找到了那座小村,村子不大不小,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太陽下山后,這里依舊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在表達了借住的意愿后,他們很熱心的接待了我們,并給我們收拾了一間干凈整潔的小房間。
“外面的人……”想了想,我還是問了出來,“今天是什么節(jié)日么?大家怎么都還不休息?”
村長老伯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不是什么節(jié)日,只是大家都不敢睡覺而已。建議你們最好也出去坐坐吧,明早再睡也不遲。”
“這是什么意思?”我很不解。
“前一陣子開始,這里就好像被詛咒了一樣,幾乎每個人在睡著后都會做同一個噩夢,反反復復,令人恐懼。”
“是什么噩夢?”
村長老伯謹慎地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是一個通天巨人,三頭八臂,赤面赤發(fā),尖嘴獠牙,光是那巨人的長相就足以把人嚇醒,他僅僅踏下一腳,就幾乎踩塌了半個村子,每一個夢里,那巨人都會將巨大的腳掌懸浮在我們的頭頂,讓我們發(fā)誓真心服從于他,才肯放過我們。”
“真心服從?他要你們要怎么做?”
村張老伯苦著臉攤手,“就是因為他沒說,我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已經(jīng)連續(xù)十幾天了,害得大家晚上都不敢睡覺了。”
二、
“還睡么?”
村張老伯走后,我問白靈。
對村張老伯口中的那個噩夢,顯然她也有些擔心,但困意終究還是戰(zhàn)勝了一切,白靈揉揉眼睛,噘嘴道,“睡吧,要是那個巨人敢來,你就捏碎龍鱗,叫應(yīng)龍來拍死他!”
“好。”我點亮了油燈,從行李中取出了一本小說來讀,“睡吧,我守著你。”
白靈睡下不久,便輕輕打起了鼾,就連我也跟著打了幾個呵欠。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我?guī)缀蹩梢耘袛啵@里絕對是有什么問題,即使是在冬夜里,空氣依舊溫暖,讓人極易入睡,即使不睡,也會覺得十分困倦。
想了想,我合上書,吹滅油燈,給自己蓋了件衣服,縮在椅子里假裝睡著,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打量著房間。
大雪悄無聲息地籠罩了小鎮(zhèn),素白的月光與雪花相互輝映,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窗前,交疊起來,仿佛梅花。
不一會兒,月光中出現(xiàn)一個在空中滑行的陰影,雙翼輕輕煽動著落在了窗前。這時,借著月光照耀下,我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一個兔獸鼠身的小小妖怪,不過身子要略大一些,有剛剛出生的小狗崽那么大。
幫助它在空中滑行的,也不是什么雙翼,而是一對圓潤柔軟的長耳。落下后,小東西豎起兩只毛茸茸的長耳,十分警惕地貼在窗前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圓滾滾的眼球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似乎在判斷屋里的人是否真的已經(jīng)睡熟。
沒有推開窗,它仿佛穿透水中的鏡像一樣,緩緩穿過窗子向前邁步,窗面如湖水般微微泛起波瀾,隨著一道微弱的白芒閃過,它徹底走了進來。
小東西顯得經(jīng)車熟路,走進后擺動長耳,毫不猶豫地凌空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無聲地落在床上。它收攏長耳,柔順的貼在背上,邁著輕輕地步子走向了床頭睡得正香的白靈。
難道所謂的夢中巨人,就是這個小東西搞的鬼?我覺得有些有趣,本想繼續(xù)看下去,但為了白靈的好夢,此時此刻,我也不得不出手阻止了。
誰料我還未有任何動作,小東西先警覺了起來,它忽然直起身子,抽抽鼻子,左右掃視一周,將目光鎖定了過來。
被它發(fā)現(xiàn),我再想閉眼已經(jīng)來不及了,索性睜大眼與它對視。小東西有些猶豫,偏著頭露出疑惑的神色,它眨了眨眼,以一種奇怪的腔調(diào)說了一句,“哈尤?”
我愣了一下,覺得這奇怪的吐字腔調(diào)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聽過一樣。見我沒有反應(yīng),小東西顯得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后退,它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全身毛發(fā)根根豎起。
“哈尤?”站在床邊,小東西最后問了一句,默默等待著我的回答,它全身緊繃,似乎隨時都可以一躍而起,蹦向不遠處的小窗破窗而去。
作為半人半妖的存在,我能夠聽懂幾乎所有妖怪的話,并與他們交流,但是這只小老鼠的話……我只是覺得似曾相識,就像應(yīng)龍帶我做得那場回憶前塵過往的夢中……
我愣了一下,隨后猛然想起,在那場夢中,長安城中的妖怪們似乎說著統(tǒng)一的這種語言,而這兩個字的含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代表著蚩尤。
“蚩尤么?”我點點頭,“我見過他。”
小東西瞪大了眼睛看向我,它張張嘴,欲言又止,兩只長長的耳朵突然齊齊豎了起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從懷里取出蚩尤交給我的信物,是一個小小的黃銅色古鐘,他曾對我說過,天下萬妖,見過這鐘的,沒人敢傷你;沒見過的,你念出口訣,隨手拋出,等于他全力一擊之力,天下無人能擋。
見到這小小古鐘后,小東西的眼神變的狂熱,失去理智一般怪叫著一聲朝我沖來。
三、
“你你你……”小東西激動地語無倫次,“這個這個……”它伸出一只毛絨絨地爪子指著我手中的古鐘,眼神狂熱。
“是蚩尤給我的。”我將小鐘遞了過去,卻嚇的它連連后退,驚懼地看了我一眼,對著小鐘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這個鐘很可怕嗎?”我搖了搖它,好奇的問道。
“是蚩尤大人號令群妖的信物。見它如見蚩尤。”盯著古鐘,小東西緊張地舔了舔嘴,“我只見過兩次,遠遠地,不敢靠近。”說道這里,它下意識地縮了縮頭,隨即眼神一亮,又突然十分激動地道,“是蚩尤大人在召集我們嗎,是要重新開戰(zhàn)了嗎?”
我扶額。
這小東西看起來膽小如鼠——好吧它根本就是只鼠,沒想到對蚩尤倒是真的死忠,為了他連打仗拼命都不怕了。
我將這次出發(fā)的目的大致給他講了講,小東西看起來似乎是有些失望,不過眼中又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愉快地搖晃起了自己的兩個長耳朵,“蚩尤大人果然還活著,這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事情了。”
“你剛剛是要做什么?村子里的人夜夜噩夢,是你搞的鬼?”
小東西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道,“九黎部落分崩離析后,我一直覺得蚩尤大人總有一天還會回來的,但是即使是蓋世神將,手下也不能沒有士卒。所以當我從從受傷后漫長的沉睡期醒來,就開始走南闖北,在每一個路過的城鎮(zhèn)中,走進人們的夢里,讓他們真心服從于蚩尤大人。”
“你怎么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服從了?還有,你又沒說是蚩尤,那些人想答應(yīng)你,卻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啊。”
“呀,是這樣嗎!”小東西恍然大悟般驚醒,“我還以為他們一看就知道是蚩尤大人呢!”它想了想,隨即自語道,“怪不得我每一次都失敗而終,不得不離開那里換個地方,我還以為是他們死不服輸呢!”
我哭笑不得,“所以這些年里,你一直給他們帶去噩夢,同時一次也沒有成功給蚩尤招攬到新的信仰者,對么?”
小東西聽了我的話,頗為不好意思的晃了晃長耳朵,道,“是啊,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他們!”
“哎等等……”我連忙喊住它,“你這樣做,是沒用的。”
它偏了偏頭,表示不解。
“嗯……”我忽然想起,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不知道這可愛小妖怪的名姓,便道,“這事兒過后我再教你,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叫什么,是怎么改變別人的夢境的?”
小東西看著我,擺了擺自己長長的大耳朵,道,“我叫耳鼠。其實不止是夢境,我的能力就是……”它沉吟了一下措辭,“能夠穿透很多種類的東西,比如窗戶啊房門啊夢境啊。”
“這么神奇?”我驚訝。
耳鼠驕傲地揚起了小腦袋,兩只毛絨絨地大耳朵左搖右晃。
有妖焉,曰耳鼠。其狀如鼠,而菟首糜身,其音如獋?cè)云涠w,食之不?,又可以御百毒。
——《奇妖錄》
四、
“你印象里的蚩尤是什么樣的?他也曾救過你的命么?”
耳鼠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其實我沒有見過蚩尤大人,也沒被他救過,我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妖怪罷了,蚩尤大人可能根本都不知道我吧。”說到這里,小東西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
我心中一動,取出蚩尤給我的長長名單,掃了一眼,道,“蚩尤記得你的。這是他親手交給我的名單,上面寫著你的名字。”
“真的嗎!?”耳鼠忙湊了過來,在我手指的地方仔細看了好一會兒。
“怎么樣,很感動吧。”
“不是……”小東西抬起頭,眨眨眼,弱弱地道,“我看不懂,我不認字。”
“……我讀給你。”我清了清嗓子,道,“耳鼠,很有意思的小妖怪,同時是個合格的軍需官,要是再有勇氣一點,做事不那么一根筋,將會是一名不錯的將軍。”
小耳鼠激動了起來,大耳朵撲扇撲扇,像個孩子般蹦蹦跳跳,“是在夸我嗎!是在夸我嗎!”
“沒錯,是在夸你。可是……”我想了下,道,“你不是說你沒見過蚩尤么?他怎么會記得你呢?”
聽到我的話,小耳鼠愣住了,它撓撓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像……好像遠遠地見過一次。后來蚩尤大人走下來見我們,然后、然后……”它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叫人聽不清楚。
“然后什么?”
“然后我嚇得暈了過去。”小耳鼠瞪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我說。
我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見面時蚩尤的模樣,印象里還挺眉清目秀的啊,難道他其實長得恐怖嚇人,是特意變化了樣貌來見我的?“蚩尤……有那么嚇人么?”我好奇地問道。
“我不知道!”耳鼠茫然地搖頭,“我沒看清,我就是看到蚩尤大人從高臺上走過來,離我越來越近,激動地都快瘋了,尖叫一聲就暈過去了!”
我對這個脫線的小妖怪簡直無語了,好奇地問道,“你又沒見過蚩尤,也根本不了解他,干嘛這么……崇拜他啊?”
耳鼠幾乎沒有猶豫地回答了我的問題,它雙目放光,兩只長耳觸電般筆直地立起,伸出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雪白爪子豎在胸前,如同宣誓一般認真又嚴肅地說道,“誰說我不了解的!蚩尤大人,就是無敵!”
五、
貓將軍對蚩尤忠心耿耿,捧著一本書寫了近千年,是因為曾被蚩尤救過一命;天狗對蚩尤至死不渝,蹲著一個村守了近千年,是因為曾被蚩尤救過一命;而耳鼠對蚩尤迷到癡狂,看一眼就激動地昏厥過去,是因為曾被蚩尤的手下救過一命。
想到這里,我不得不感慨一句,同是妖怪,為何相互之間的差距就這么大。
“你在想什么?”小耳鼠揚起腦袋,好奇地問了一句。
“沒什么。”我摸了摸他的頭,“繼續(xù)講你的故事。”
“喔!好!”小耳鼠興奮莫名,“你不知道,我們那個年代的妖怪,都是聽著蚩尤大人的傳說故事長大的!”
那時的蚩尤雖然還沒有一統(tǒng)黃河下游,與炎黃二帝三足鼎立,但多年來南征北戰(zhàn)早已建立起赫赫威名。
在那天下大亂之時,無論是人與人、人與妖還是妖與妖之間,爆發(fā)戰(zhàn)爭都不是什么罕見的事,蚩尤就是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時節(jié)脫穎而出,凡是有他參與的戰(zhàn)爭,無論是兵力懸殊還是糧草不足或是地勢不利,最終他都能以弱勝強,夠收獲一場漂亮的勝仗。
漸漸地,蚩尤身邊的幫手也越來越多,凝聚了刑天、夸父、貓將軍、天狗、河童等絕世名將,即使是他手下的將領(lǐng),也無一不是萬里挑一的豪杰。發(fā)展到后來,兩軍對壘時,凡是聽到對方是蚩尤的人馬,仗還未打,就已降兵過半。
如果說刑天、夸父、貓將軍、天狗、河童等人的出現(xiàn)顯示了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那么蚩尤的存在,則證明這個世上,是真的存在著攻無不克的戰(zhàn)神。
毫不夸張地說,耳鼠等一大批妖怪們,小時候就是聽著蚩尤的一件件傳說長大的。蚩尤就是無敵,這是那個年代小小妖怪們的共識。
聽了蚩尤的故事后,小耳鼠很小的時候,就立下了一個身騎白馬,縱橫天下的夢想,要做一個像蚩尤那樣強大的人,這是它時常用來激勵自己的話。
“對了對了,那時候小妖怪的爸爸媽媽們都說,蚩尤之所以那么厲害,是因為他小的時候從來都不挑食,吃了很多青菜,還每天都積極幫家里做家務(wù),才鍛煉出了那么一副強壯的身體!”小耳鼠頓了頓,雙眸中飽含期待地望著我,道,“是真的嗎?你見過蚩尤大人,你有問過他嗎?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實在不忍心讓它失望,只好點了點頭,嚴肅地道,“沒錯,都是真的。”
小耳鼠長舒了口氣,眉開眼笑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是爸爸媽媽在騙我呢!小的時候,我可沒少吃那些難吃的青菜!”
我扶額,頗為無力的擺擺手,道,“繼續(xù)繼續(xù)。”
“還做了好多家務(wù)呢!”
“跳過……”
六、
年輕時,小耳鼠的天賦神通還沒覺醒,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小妖,提著一根戰(zhàn)場上撿來的破劍,整日里跟著附近的小妖們打打鬧鬧,幻想著長大以后征戰(zhàn)沙場的威風。
后來的某一天夜里,小耳鼠去自家后院練劍時,發(fā)現(xiàn)在院子當中竟然躺著一只雪白大貓,大貓渾身流著血,半睜著眼,奄奄一息。
小耳鼠直接愣住了,大腦嗡嗡作響,半天做不了一個動作。
還是大貓平靜地先開了口,“你能不能去給我找點仙鶴草或者其他止血的藥?”
“止、止、止血……”這還是小耳鼠這輩子第一次見血,它緊張地全身發(fā)抖,連句話都說不連貫,它望著雪白的大貓,說出來一句惹人發(fā)笑的蠢話,“止血,做什么?”
大貓卻沒有笑,它像是述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一樣說道,“因為再不止血,我就要死了。”
“死”這個字刺激了耳鼠的大腦,它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過來眼前的情況,急急忙忙折身跑了出去。“你、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等一等。”耳鼠尚未跑出兩步,忽然又被大貓叫住,它回頭,看到血泊中的大貓平靜地望著自己,“你要先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救我。”
耳鼠眨了眨眼,沒有聽懂大貓的話。
“我是蚩尤的部下,負了傷被人追殺到這里,如果你救了我,被追殺我的人知道,你也會難逃一死。”大貓的聲音平緩有力,絲毫不像是個受了重傷的人,“不僅是你,恐怕還有你的家人。”
耳鼠繼續(xù)眨著眼,試圖用自己那混亂不堪的大腦想明白面前這只雪白大貓到底在說什么。
“我無意連累于你,只是跑到這里時被絆了一下,沒了起來的力氣。”大貓已經(jīng)看出了眼前這小老鼠的情況,知道它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想要活下去的話,你可以去外面找找,應(yīng)該有在追殺我的人,帶他們過來,你們一家就都安全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而過,瀕死的大貓只是安安靜靜地望著耳鼠,等待著它決定自己的命運,不急不躁,反而是耳鼠急得滿頭大汗,此時的它已經(jīng)大概理解了大貓所說的話,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做。
大貓嘆了口氣。“這地上應(yīng)該有一柄劍,你找找,將劍刺進我的身體,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刺進你的身體?”耳鼠下意識地重復。
“對。”大貓平靜地閉上了眼。
耳鼠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愣了很久才像是忽然醒悟了一樣,道,“你剛剛說,你是蚩尤的部下?”
大貓被這奇怪的問題問得一愣,睜開眼道,“是。”
“我救你。”耳鼠深深看了一眼大貓,深吸口氣,轉(zhuǎn)身跑了出去。它小小的背影依舊瘦弱,但看起來卻比以前更加堅挺。
七、
“你當時為什么救他?就因為蚩尤么?”
“不是。”小耳鼠搖了搖頭,道,“他讓我殺了他,可是我覺得自己沒有殺人的勇氣,所以……所以只好給自己找一個救下他的理由了。”小耳鼠撓了撓頭,憨笑道,“蚩尤大人說得很對,我有時候,的確是缺少一點勇氣。”
“為了救人而犧牲,可是比為了保命而殺人需要更大的勇氣啊。”我在心里默默地如此說道。
“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后來……”耳鼠偏頭想了一下,“當天夜里,他就止住血離開了。但是沒過幾天,就來了一批人,挨家挨戶的搜查。”
耳鼠不知道這群人究竟能不能查出真相,他的心如擂鼓般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不過那批人才查了沒幾家,遠遠地就想起了一聲嘹亮的長嘯,無數(shù)人舉目望去,只見不遠處高高的樹枝上,站著一只英武白貓,正是耳鼠曾救下的那只大貓。他背負長劍站那高高的樹頂,以睥睨之姿冷漠地掃視全場。
“貓將軍!”有人指著那白貓大叫。
“快,他重傷未愈又沒有幫手,趁現(xiàn)在抓住他!”
趕在眾人合圍上來之前,貓將軍縱身一躍跳了下去,他怒吼一聲,以雄獅落地之姿將長劍從最前方人的天靈蓋直直插入,震懾全場。在所有人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之前,他已奪過一匹戰(zhàn)馬,絕塵而去。
這一切小耳鼠看得目瞪口呆,很多年后的今天依舊清晰地浮現(xiàn)在它的腦海。
“他是為了救我才出現(xiàn)的啊。”小耳鼠語氣中滿是驕傲,“這就是蚩尤大人的部將。”
我心說真是日了狗了,這仗義事明明是貓將軍做的,在耳鼠這里卻把一切都歸到了蚩尤身上。不過以貓將軍的性格,即使知道了這事,估計也是淡淡一笑,說沒錯,蚩尤大人的確是了不起的人。
當夜,小耳鼠再一次跑去后院練劍時,在那大大的院子里撿到了一柄長劍,上面附著短短的幾行字: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執(zhí)此佩劍,可號令三千妖眾,莫敢不從。
“就這樣,你就順理成章的加入了蚩尤的大軍?”
“不,不是的。”小耳鼠搖了搖頭,“我是被人邀請去的。”
那天夜里,小耳鼠讀完貓將軍留下的紙條后欣喜異常,只是它還未來記得高興,忽然從空中跳下一個白衣人影,嚇得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你……你是誰!”
白衣人詫異地看著小耳鼠嚇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哭笑不得。
“我是來替貓將軍謝謝你的,他自己有事不太方便。”白衣人扔給它一塊小小的玉佩,“拿著這塊玉佩,你可以到九黎部落謀取個一官半職,足夠余生吃喝不愁了。”
“慢、慢著!”在那人將要離開前,小耳鼠叫住了他。
“你、你也是蚩尤的部下么?”
那人明顯的一愣,隨后笑了笑,“沒錯,我也是持有的部下。”
“你能夠見到他么?”
“可以。”白衣人頓了頓又補充到,“我天天都能看到他。”
“真的嗎?那太好了!”小耳鼠興高采烈,“那你可不可以幫忙告訴他,我們這一整個村子,都特別特別崇拜他!我以后一定要成為一個像他一樣厲害的人!”
白衣人樂不可支,他點點頭,深深地看了小耳鼠一眼,道,“你可以的。”
“你……你有沒有看清楚,那個人長什么樣子?”
小耳鼠茫然地搖搖頭,道,“天太黑啦,就記得一身白衣。”
我點點頭,雖然不十分確定,但想來,那人大概就是蚩尤了吧。
“對了對了,你之前和我說過的,要告訴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他們真心的想要追隨蚩尤大人。”
我笑了一下,附耳在他身邊說了一句,它將信將疑地看了我一眼,道,“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我含笑點頭。
八、
“騙人,明明什么噩夢都沒做嘛!”第二天快要到中午的時候,白靈才戀戀不舍地醒了過來。
“那你夢到什么了?”
“我啊,我夢到了一個高高大大的巨人,保護著我,打敗了許許多多的怪獸呢。”白靈揉著眼睛,道,“說起來,那個巨人真的好棒啊,好喜歡他!”
“還是巨人么……”聽到這里,我不得不佩服小耳鼠的品味。
“好啦,我們該繼續(xù)上路了。”
“這就走么?”白靈顯得很詫異,“那個妖怪什么的,真的沒問題么?”
“沒問題的,已經(jīng)解決了。快去收拾吧。”我將她抱下床,道,“路上再和你說。”
我推開門,一張搖椅上,白發(fā)蒼蒼地村長老伯睡得正香,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做著什么美夢。
站在午后柔和的陽光之中,我不禁笑了一下,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諸犍問過我的那個問題:人,究竟為了什么,要為別人而活著。
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答案。
忠與愛,都是世上最偉大的感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