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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場景，有的深刻有的膚淺

過了好一會兒，李慕子才把眼睛睜開，似乎才看見這個世界一樣，他的眼里有光芒，一種希望的光芒，一種愉悅的光芒，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幸福的光芒。可是這光芒剛剛把木木美的眼睛照亮，瞬間就沒有了，消失了，無影無蹤了，好像那光芒根本沒有存在過似的。

木木美也一直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李慕子的眼睛。

“你還好吧！”李慕子轉過頭來看著木木美，眼神有些呆愣，似乎太不清楚木木美誰一樣。

“你想起了什么，慕子？”木木美拉起李慕子的手，此時手已經(jīng)不冰涼了，倒是有股溫熱感，好像經(jīng)歷冬眠的動物迎來了春天一樣。木木美挨著他的腰坐著，希望盡可能地挨得李慕子近些，她恨不得跟李慕子睡在一張床上。

可是這地方不能！

“我……”李慕子張張嘴，想說什么可是腦子里千頭萬緒，仿佛有幾百只螞蟻在爬一樣，他抿了抿嘴巴，然后說：“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

“很多？？很多事情？！”木木美眨巴眨巴眼睛說：“你又看見了什么嗎？”說完這話，她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命令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才說：“你到底看見了什么啊？”

“不是啊，不是，我不是看見了，我什么也沒有看見，木木美，我什么也沒有看見，我只是想起了，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腦子里似乎有一群蜜蜂在飛一樣，雖然我的話一點都不躁動，但是我的內心一點都不安寧，一點，一丁點都不安寧。我都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得了狂想癥了！我多想安靜一會兒，我多想，哪怕只一會兒，安靜一下，哪怕一會兒也好！可是閉上了眼睛，仍然不得安寧，想睡覺，可是都睡不著！”李慕子說，看著木木美，木木美的眼睛本來就很美，加上畫了眼影的緣故，簡直是現(xiàn)實版的維納斯。可是木木美卻一臉的哭相，雖然沒有淚水，但是感覺要了。而且一直很久了，都是這幅表情，似乎要哭，可是始終沒有哭出來。只是眼里有傷心和心疼。

“那你說說，說說看，你想起了什么，或許……或許我們可以借此聊聊！”木木美說，她知道李慕子的幻想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來則來之，去則去之，無法控制。而此時是個時機，李慕子不是說他回想起了什么嗎，那就讓他回憶了，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回憶。這樣病態(tài)幻想就不會持續(xù)了！

“我想起了我們，我想起了我們，我們初時的日子，那時候真的很美好，太美好的，我現(xiàn)在回想起當時的畫面，感覺都有音符在飄蕩，感覺有彩虹縈繞在你的四周，感覺有花香在空中飄散。哦，本來就有花香啊，紫香水陽，紫香水陽，那時候你我相識的時候，你我之間的花朵。”李慕子說，眼里再次放光，可是卻不是看著木木美，而是看著對面的墻壁。

這個醫(yī)院的每個病房都是獨立的，每個病房的天花板和地板都不一樣，李慕子只能確定的是自己的這間病房是藍天在地綠草為天，其他病房的裝飾他不了解了。

但是這個醫(yī)院的每個病房都是相通的，仿佛處于一個巨大的玻璃房中，四面墻都是空，可是沿著視線一直看去，一直看，每個病房都可以看見，除了投影的天花板和地面。李慕子一直看去，前方的病房歷歷在目，他可以看見喝水的，可以看見看電視的，可是看見聊天的，可以看見因為痛苦而呻吟的。

而且這個醫(yī)院的病房還有個特點，就是可以用手屏蔽所有的圖像，就像窗戶前的窗簾一樣，只要動一動手指，你可以不看見別人，別人也不能夠看見。

但是李慕子沒有屏蔽任何！

他想看看，看看這個世界！木木美的出現(xiàn)，讓他覺得自己的經(jīng)歷太少了。以前的他，雖然他才二十出頭，但是一直覺得自己很穩(wěn)重，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老成持重，仿佛看穿世事的老和尚一樣。可是遇到了木木美他的世界完全變了！雖然和木木美之間并沒有發(fā)生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可是他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動了心似的，但是這種感覺又有別于初戀。初戀是懵懂的，因為喜歡而在一起，彼此心里有的只是一種淡淡的情感。而這次戀愛感覺完全不一樣了，雖然李慕子還感覺自己沒有付出太多，可是他感覺自己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有許多的情感要付出，有許多的精力要消耗。這更讓他覺得前途朦朧了！

所以他才會暫時地想看看這個世界，雖然對他的經(jīng)歷無補！

“是啊，我們初初相識的時候確實很美好！”木木美說：“記得我和水淼第一次相遇的事情，還是在學校的操場上。那時候剛剛是高考結束不久，我們都得到了高考的分數(shù)，他的成績不理想，而我?guī)缀醪荒馨涯墙凶龇謹?shù)，只能叫數(shù)字而已。我在操場旁邊的單杠上哭。你可能不知道，我上學那會兒可喜歡掉單杠了，就是蝙蝠那樣，用腳勾住單杠，頭朝下。我就一直在那里哭，我也記不得自己有沒有哭出聲了，沒什么印象。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哭出聲不是什么好事，別人圍觀更不是什么好事了！但是當時太傷心了，我記得我為了高考，努力了兩個月，每天都只睡三四個小時，但是還是那么糟。而水淼也考砸了，在操場上閑逛。本來我是一直沒有注意到他的，我只是在哭我的，可是我聽見了他的罵聲，他就像一個被短斤少兩的婦女那樣，可是草場上什么也沒有，只有我和他！他罵聲難聽，由于太安靜了，我記憶中甚至有他罵人的回聲。后來這么多年回想，那時候，是不是只有我和他考砸了，其他的同學似乎都達到了理想的分數(shù)。但是這么多年了，我也沒有參加同學會，這個事情一直不得而知。我和水淼就是那時候開始的，他安慰我，我卻不安慰他，然后他氣我為什么不安慰他，然后我安慰他，然后他哭了，然后我繼續(xù)安慰他，然后我哭得更加大聲了。總之情節(jié)是越來越悲劇了，但是我們的感情是越來越喜劇了，到了最后我們不約而同就笑出來了。”木木美說，緊緊拉著李慕子的手，李慕子心里卻深深地憂慮，木木美是不是把他當水淼了。李慕子使了點力氣，想掙脫那手，他不想水淼參與進來，參與進來他和木木美的任何事情。可是木木美顯然是講得太過投入了，手像攀巖運動員的手一樣，抓住了就沒得松的。

“那我呢，那我呢？”李慕子說，他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但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只能這樣說，他甚至想閉嘴，不和木木美說一個字，但是他不能這樣。如果這樣繼續(xù)下去，不知道木木美腦子里還會想些什么！索性讓她說出來，就當是發(fā)泄發(fā)泄了，這樣她心里留著的東西會少一些。

“你啊？”木木美沖李慕子嘟了嘟嘴巴，李慕子一陣反胃，但是強力壓制自己，只咳了兩聲，木木美感覺給他捶胸膛，說：“怎么了？”

“是捶背，好不好！捶胸膛頂個鳥用！”

“那你究竟怎么了？”木木美看著他，，李慕子這才覺得他是李慕子而不是水淼，現(xiàn)在才可以確定了，那該死的水淼并不在這個地方，這里只有李慕子和木木美。

“我只是胸腔覺得癢，準確地說，是嗓子，可能是感冒了的緣故吧，其實也沒什么的，沒什么的！”李慕子說，握著木木美的手背，木木美皮膚光滑，感覺是一條隨時會溜走的鱔魚似的。

“那你記得我們才認識的時候，才認識的時候，你我的事情嗎？”李慕子說過，他只感覺自己在說廢話，因為這才是過去沒有一個星期的事情，不是老年癡呆癥患者，不會這都記不住的！

“當然啦，我們在樓下的那個花園相遇啊！我記得你剛剛從你住的地方出來，那天太陽很大，當然今天太陽也挺大的，那天好像沒有風啊，熱得難受，可是我不想呆在屋里，屋里的冷氣并不能讓我舒服多少。還不如曬曬太陽，和花花草草親近親近。所以就遇見了你啊！”木木美說，抬頭看著天，食指放在下巴上，仿佛天空有煎餅落下來。其實木木美也不是個吃貨！

“天啊，難道我們是在這個醫(yī)院相遇的嗎，木木美！難道我們是在這樣一個醫(yī)院相遇的嗎？！天空和地都是有的，可是除此意外，難道其他的一切事物都是真空的嗎，墻是真空的，路是真空的，連你我的身體也是真空的！你難道就不記得我們相識的時候的具體場景了嗎？！具體的場景，難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木木美！你還記得你我相識的時候，你是在澆什么花嗎？什么花，你還記得嗎？”李慕子放開木木美的手，把手掌放在額頭上，有幻想的，但是沒有人會幻想自己發(fā)燒了的。

“當然了，我當然記得！我記得我當時正在澆的是紫香水陽。因為其他的花都沒有紫香水陽獨特，其他的花花盤沒有紫香水陽大，而且花蕊的花絲也沒有紫香水陽可愛，而且紫香水陽的花香是最容易分辨的，就算把紫香水陽的花和其他花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我也可以一下就分辨出有沒有紫香水陽。而且，最最關鍵的是，我澆得最多的就是紫香水陽，所以你遇見我的時候，我一般都是在澆紫香水陽了。這個應該不會錯吧！”木木美說，低頭微微笑笑，似乎對于一個女生來說，無論她的推理水平有多么高超，也是拿不出手的。

“是啊，你的推理能力真強，你真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生活習慣。但是恐怕你并不了解你自己的內心。”李慕子說，看著玻璃墻，遠遠地，一張又一張病床，可是李慕子覺得最眼前的玻璃墻似乎都看不透，立在眼前的圖畫只是一副用筆畫出來的畫，而不是真正的看穿，而不是真正的透視。李慕子感覺自己被囚禁了，囚禁在一個狹小的房間里，一個讓他呼吸都感覺困難的房間里。

李慕子閉上眼睛，閉上的那一瞬間很慢，仿佛不愿意再睜開似的。

木木美一直看著他，表情是搞不懂他這是怎么了，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你還記得那幾只流浪狗嗎，那幾只流浪狗，木木美！那幾只你喂它們雞腿漢堡的流浪狗！”李慕子說，并沒有把眼睛睜開，也并不打算把眼睛睜開。

木木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而說：“記得啊，我每個星期都和那些狗狗見面的，每只狗的模樣我都清楚，你有什么要問的嗎？”木木美看著他沒有睜開的眼睛，感覺是在跟一個要死的人在說話。

“你記得有一只狗嗎，尾巴是個肉球，粉紅色的肉球，上面有幾根稀松白毛，你坐著的時候，它老是來蹭你的腿，它似乎挺喜歡那種感覺的，你記得嗎，這個事情？”李慕子說，睜開眼睛，可是并沒有看木木美，只看了一眼天空的草坪，又迅速閉上了眼睛。

“那只狗我只有印象的，它是基因變異，是雜交失敗的結果。可是它什么時候蹭過我的腿啊。我一向很反感別的東西接觸我的身體的，除了人，我不想任何動物接觸我的身體，包括狗或者鳥。它什么時候蹭過我的腿啊？！你真奇怪，慕子！”木木美說，李慕子閉著眼睛跟她說話。

你才奇怪……李慕子想說，卻沒有說出口，一個已經(jīng)成為戀人的忽然感覺陌生了，似乎是第一次接觸，連名字都才剛剛知道的一樣。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李慕子自言自語，眼珠子左轉右轉，但是眼皮依然沒有抬起來。每個字的背后都有很長的呼吸，仿佛一個字需要很多的空氣才能表達清楚。

“你怕什么啊，李慕子！你有什么好怕的啊！”木木美拍拍他的臉蛋，好讓他放松下來。可是李慕子的臉上的肌肉依然緊繃，抽筋似的緊繃。

“我怕，我怕，我怕啊——！”李慕子忽然睜開眼睛，死死地抓住木木美的手，指甲都摳進木木美的肉里了，但是木木美沒有叫疼。他用力扯著木木美的手臂，仿佛龍卷風中抓住房梁的人一樣。口中大聲念叨：“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小美，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木木美，你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木木美，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了你了，我已經(jīng)不能沒有你了，你已經(jīng)是我的一部分了，我不能離開你了！你別走，小美，你千萬別走啊！千萬，千萬 ，千萬別走啊！”

“不會的，不會的啊！”木木美看著李慕子，這次多了一分寧靜，但是心中依然火燒火燎的，她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慕子，就算你有天變落魄，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一直，一直！我知道你的身體不好，可是，就算你有天變落魄，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李慕子，你相信我，我會陪你到永遠的！”

李慕子忽然松手了，手臂無力地垂下，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呼氣。

木木美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
一首不適合唱給你的情歌（11） 兩個年輕人說當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