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溱的字很好看，方正敦厚，橫平豎直一筆一劃里透著規矩。語文老師經常要小溱把課文中的生字寫到一板一眼的田字格中貼到教室的后墻上供同學們摹寫。班里的同學寫字大多不用心，就算按著龐中華的字帖臨摹也總要在橫著豎著的筆畫上拐幾個小波浪，從來不肯平正平直的。小溱愛寫字，每天臨摹一篇龐中華楷體字的作業總是完成的很出色，一筆一劃都盡力照著貼上的模范字刻寫，只是四平八穩的圓珠筆摩不出起筆收筆處尖瘦圓肥的韻味，小溱對自己摹寫的字總不滿意，平板呆滯規矩得過了頭。
那天語文老師要小溱小茹把兩篇模范作文抄到作文字上貼到墻上供同學們參賞。那天不知哪里出了問題，小溱抄作文時總是出錯，一頁200來字的作文紙上竟然有四五個涂得黑乎乎的實心圓圈。老師很生氣，要小溱重抄，小溱重抄了四遍竟一篇不如一篇。語文老師大為光火，年輕氣盛的男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責難小溱：“你是怎么回事？這點事都做不好！看看你自己寫的!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在作業上涂疙瘩，寫錯了在上面劃斜線！看看你怎么寫的，這黑乎乎的誰看著舒服！”
小溱默不作聲，低了頭發悶。小溱也不知道為什么越寫越糟，明明能寫好的啊。語文老師脾氣不好，經常沖著學生發脾氣，小溱知道的很清楚，小溱是個乖孩子從來不惹老師生氣，作業總是老老實實的按老師的要求完成，老師沖著全班發脾氣小溱總能為自己找到逃避斥責的理由——我是按老師你的要求做的，我可沒錯。這次老師直沖著小溱發起火來，怎么都躲不開，而且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小溱感到恥辱，委屈一點點在心底蕩開，臉頰燒得通紅，緊抿的嘴唇冷硬硬的透著不可侵犯的自尊。
“重寫！”語文老師把第四篇謄寫稿摔倒地上“看看人家小茹怎么寫的!學著點！”
小溱一筆一劃地重寫，黑粗的筆跡硬硬的像是一刀一刀刻上去的，薄薄的紙張浮雕般凹凸不平，糙糙的硌人眼睛。寫完之后小溱的右手好一陣酸痛，中指硌出紅紅的凹坑。小溱看一眼小茹寫的，筆跡纖弱但看著清爽，這篇下足了氣力完成的第五遍，黢黑粗硬的筆跡透著渾濁的怨憤，暗沉沉的刺眼睛。
小溱低了頭默默交給老師，老師粗略一看，嘴唇微微翕動，臉上現出無可奈何的懊惱神色，冷冷要求小溱把第一遍寫的貼到墻上。
小溱內心翻起波浪，我是寫不好。誰要你讓我寫的，我可沒說要寫，你自己要求的。現在覺得我寫的不好了，你寫的好怎么不自己寫。小溱受了莫大的屈辱，不情愿不樂意像火爐上正沸著的熱水在心里突突翻滾。
“我不想把我的字貼上去。”小溱撅著嘴兒，低垂了眼兒，一板一眼地說。
“你不想貼！你不想貼！去你媽的！以后語文作業不用交了！秦小茹！把這一篇抄一遍貼到墻上！”
小溱咬住嘴唇，忍著眼淚，挺直肩背走回座位。不交就不交，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想做的事誰也不能要我做！我就是不想貼！我沒錯！我不想當什么模范，字寫的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不要讓他們看也是我自己的事，誰也管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