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記(二)母親,請恕我無法為你保留你的子宮;父親,請許我土鱉的比喻為你消除對未知的恐懼。

(四)保命,須切除子宮

母親第一次住了5天院。出院當天,她心情極好,以為真的只是簡單檢查一下,還一早打電話叫父親買云吞當早餐,她一回家就吃。

然而,我拿著出院記錄,看到上面那個以為這一輩子都跟我和家人都不會牽扯到半毛錢關系的“癌”字,卻還要強裝沒事地聽母親在講同病房的病友的手術情況。

母親充滿開心甚至有點驕傲地對我說:隔壁床的阿姨,昨天一早8點多就去做手術了,做了4個多小時才出來!回到病房后,她的家人叫她都沒有反應,還需要幾個人合作才能翻身,傷口有幾十厘米長,縫了好多針,整個肚子好像有好多條蜈蚣纏在上面,看見就害怕了!幸虧我就檢查一下,也不痛,今日就可以回家了!

我聽著,心無比揪痛。母親啊,你不知道還有很多比4小時手術更難的難關正在等你闖!

可是,我只能提早打點預防針:大家都希望沒事,但送檢結果最終還沒有出來,我們也要注意一下。

看著手上的出院記錄,上面的術后病理結果是:炎性息肉VaIN1,建議做免疫組化:P16、HPV、Ki67排除VaIN1。中分化子宮內膜樣腺癌,建議做免疫組化:ER、PR、Ki67、P53、P16、PTEN,協診。診斷是:1.中分化子宮內膜樣腺癌。2.右陰道壁息肉。3.VaIN1。

對于這些太專業的術語,我真的理解無能了。網上的解釋極少,而且不專業也不能全信,各方打聽,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對于下一步的治療,心中也沒數。彷徨至極。我拿著出院記錄找到醫生。

醫生解釋道:你要我說出每項檢查代表的具體意思,我也無法幾句話就說清楚,但大概意思是建議對送檢的切片進行深入檢查,根據免疫組化的有關數值指導下一步的治療方案,各個量不一樣,組合起來的治療方案的輕重程度也不一樣。目前,對于治療方案,我們經過會診,按照以往病例,初步認為一般都要切除子宮了。

什么?切除子宮?!對于一個女人而言,母親能接受嗎?切除子宮的后遺癥對身體的影響大嗎?

我怯怯地問醫生:除了切除,還有其他治療方案嗎?

醫生撂下一句話:現在是保命!其他的影響都是次要的考慮因素了!如果不切除,不趕緊把病灶一鍋端了,癌細胞會轉移到其他地方,禍及其他器官,到時切除也沒用了!

…………

母親,請恕我無法為你保留你的子宮,這個我們兩姐妹曾經呆過十個月的幸福天堂。


(圖片來自必應)

(五)我們陷入無盡的焦慮中,得知實情后,父親幾宿未眠

既然只能切除子宮了,那就想想怎么告訴父親,怎么讓母親接受治療,怎么讓這個手術順利進行吧。

我們根據醫生的建議,把所有的檢查全部做完、做足,交錢后就是無盡的等待、等待、等待……每天都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害怕錯過醫院的通知,但經常都是死一般的寂靜……鈴聲一響,馬上差點跳起來。

這是無比焦慮、無比難受的時期,感覺有一顆炸彈綁在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人變得無比的煩躁、憂郁、敏感、易怒。盼星星盼月亮,等了大半個月,報告才最終出來:確診為3期,即中晚期,比預想的最壞的打算要好!還有治療價值!

我們打算告訴父親,把他的知情權還給他。父親一直比較想得開,但畢竟這是他疼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于是,在告訴父親之前,我們姐妹還是試探著問父親:如果母親的病情比較嚴重,怎么辦?

父親想了很久,說:如果這樣,客觀成為事實,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此時,我們姐妹才敢把母親的病情告訴父親:結果出來了,確診是癌癥,即惡性腫瘤,幸虧還不是晚期,可以通過手術治療和術后放化療,有康復的可能性,但病情較為兇險。

知道病情后,66歲的父親幾宿未眠,頭痛欲裂,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幸虧我們沒有在還不知道是否是晚期的時候告訴父親,不然真不知道他能否承受得起。

可是,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而且要盡快,跟癌細胞賽跑,盡量不讓它侵蝕其他組織和器官。

拿著結果,我們三父女商量給母親轉到更好的醫院做手術。可是,怎么跟母親解釋呢?她覺得自己應該沒事,康復出院了,現在又要回院做手術,還要換到更好的醫院,難免會對自己的情況擔憂。她是一個很怕麻煩、極為敏感和容易憂心忡忡的人,一旦她情緒不佳或排斥拒絕,只會讓病情更加嚴重。于是,我們商量還不能告訴她實情。

現在,首要工作是,得說服她去醫院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我們密謀了半天,計劃輪流上陣給她做思想工作。我雖然有些醫學常識,但個性和說話都比較急,容易跟母親“杠”上,一旦觸發了她的牛脾氣,是誰也拉不回來的。但是姐姐就繼承了父親的好脾氣,說話如入夜細雨般潤物無聲。于是,先由姐姐上陣,安撫情緒。

我們約好這樣的口徑:上次檢查出子宮里面有一塊小息肉,需要進一步做個小手術摘除(其實,那塊陰道壁的小息肉在上次住院宮腔鏡手術中已經摘除了),就是這塊小息肉引起出血和腹痛。只有摘除了,才不會再出血,也不腹痛,不然會對身體帶來影響。手術很簡單的,是個小小的簡易手術,不過為了效果更好,我們打聽到××醫院的醫生更加專業,設備也更加先進,婦科也是他們醫院的特色科室,所以我們覺得轉院去那里吧。

可能一直被出血和腹痛煩擾著,母親對住院倒沒表現出拒絕和排斥,就是有些擔心,眉頭緊鎖。不過,總算順利住院了。

其實,對于發生這種意外的家庭,很多人都把所有精力聚焦在病人身上,而忽視了其他人的情緒照顧。的確,病人的情緒是應該得到首要的照料,但是,家人,尤其是父輩等老人家,對比不知道實情的病人來說,他們更加焦慮,更加需要我們兒女的心理疏導。

比如我父親,他一直很通情達理,能接受很多意外,比較豁達,還經常安慰我們,“客觀成為事實”,“錢財乃身外之物”。但是,對于至親患病,由于缺乏醫學常識,他們比我們更為焦慮,更為擔憂。我以為,確診后才告訴父親,對于他來說,應該也能坦然面對,但是沒料到父親竟幾宿未眠。

對于這種未知帶來的恐懼,我們兒女能做到的,是盡量收集更多的信息,把知道的明確的消息,充分、通俗地(多打比喻)告訴他們,用信息幫他們消除未知的恐懼。當然,告知是有技巧的,對于相對豁達的父親,我們一直采取的方式是:好消息要多說,但必須客觀,不能捏造,引導他們向好消息靠攏,降低焦慮和擔憂,讓他們也保持樂觀,他們才能把這種樂觀傳遞給病人;壞消息可少說,但不能全部隱瞞,可以挑一些情況相對輕或者概率相對小的壞消息,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一步步加強自己的心理防線,以防在更壞的事情來臨之時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我們姐妹是這樣具體跟父親解釋的:媽媽的子宮就好像一片土地,,隨著年齡的增大,現在上面的泥土厚度變得比較厚,即“子宮內膜增厚”,這樣會發生一些病變,比如長滿雜草,這些雜草就是“癌細胞”,它們的生命力極強,春風一吹,雨水一下,馬上就飆長然后全部覆蓋了土地,而且很難一下子完全清除。但是如果不清除的話,它們就會越長越瘋狂,到時會禍及其他土地,即癌細胞會轉移到其他的器官去。所以我們現在必須進行三步的治療:第一步,先把這塊地整體給拿掉,就是手術切除子宮;第二步,打農藥,就是化療,通過打吊針,把治療的藥物通過血液循環,把可能存在全身各個地方的“雜草的種子”即癌細胞全部清除;第三部,把這塊土地下面的地基像燒窯那樣燒紅,就是放療,這樣,地基被燒成磚頭了,雜草的種子才能最大限度不會再“春風吹又生”,過了5年后,如果“雜草”沒有再長出來,那就是康復了。

這樣的理解可能不那么專業,但起碼父親聽懂了,而且他知道怎么去幫母親一起除草,知道會有康復的一天,他終于不再整宿未眠了,終于能瞌上一小會兒了。

鬼知道我們經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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