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認知的最高境界

「得到」APP「每天聽本書」欄目,5月19日更新的書單是萬維鋼解讀《無為》,這本書原名為《Trying Not to Try:The Art and Science of Spontaneity》,中文可以翻譯成《無為:自發性的藝術和科學》,作者是加拿大學者森舸瀾教授,他用腦科學的最新研究結果,給莊子的「無為」思想,提出了一個新解釋。

作者認為,人的認知系統可以分為熱認知系統和冷認知系統。熱認知系統是無意識的,它是人類與許多其他動物所共有,主導的行為大多屬于本能,因而自動、迅捷,基本上是下意識的。比如我們日常的動作,走路、開車,并不需要先想好動作要領就能自動完成。冷認知系統是人類進化最重要的成果,也是人類最根本的特征,需要隨時做判斷,費時費力,但它的好處是更理性,面對新的信息能夠隨時調整,給不同任務設定新的優先級。我們也可以說,熱認知屬于感性認識,而冷認知屬于理性認識;或者說熱認知是人的自然性,而冷認知是人的社會性。

書中的核心觀點包括:一、無為是不刻意追求,特別放松自然的去做事;二、要達到無為的狀態,做的事情必須符合某個價值觀系統;三、要做到無為,孔子主張刻意練習到不需要動用冷認知,老子則主張關閉冷認知;四、孟子認為沒必要重建「好的」熱認知,把人心中天生的熱認知的種子,略加培養就可以了;莊子則認為,根本不做任何事先預設的對和錯,跟著熱認知走。

總而言之,無為是不刻意追求,特別放松的去做一件事,結果做得非常自然。要達到無為的狀態,做的事情必須符合某個價值觀系統。孔子、老子、孟子、莊子追求的最高目標都是無為,但四個人都存在漏洞。

在孔子看來,人行走坐臥要符合禮儀,不能一味的釋放天性,怎么舒服怎么來。因為在他眼里,熱認知主導的、人的天性,就如同野馬和洪水,絕對不能放任自流,必須用冷認知加以控制,并最終完全取代熱認知,進入“隨心所欲不逾矩”的無為境界。要想達到這一目的,方法就是刻意練習。

5月23日的《馬徐駿·世界名刊速讀》,講述了《周刊報道》雜志5月12日的文章。文中提到心理學家Anders Ericsson曾寫過一本書叫《刻意練習》,「刻意練習」的概念源于一個實驗。Ericsson和他的團隊在20世紀80年代做過一個實驗,研究小提琴專業的一些學生,為什么會表現特別優異,在人群中脫穎而出?實驗的研究有兩點關鍵發現。第一點是,刻意練習起到了關鍵作用。這些學生練習的總時長,并沒有比其他學生更多,但他們練習時,注意力更加集中,有針對性地去提高自己的表現,時時關注自己的狀態,同時由老師提供有效反饋。而這些就是刻意練習的核心。第二點是,恒心與毅力。刻意練習的核心就在于通過改善每一個小細節,最終獲得整體的提升。所以刻意練習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不僅如此,可能要放棄很多休閑娛樂,需要日復一日的堅持。

但文章作者Alex對這本書有不同意見,他認為要控制刻意練習的時間,還要學會刻意休息。Alex強調,Ericsson和他的研究團隊都忽略了兩點,這兩點和刻意練習一起,才能成就頂尖表現。第一點是,刻意練習的時間上限是四小時。第二點是,刻意休息也很重要。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達成1萬小時的刻意練習要用十年:每天堅持四小時的高強度刻意練習,每周五天就是20個小時,一年就是1000個小時,十年就是10000個小時。但其實,刻意練習只是其中一個因素,要想在某一領域到達世界級的表現,需要10000小時的刻意練習,12500小時的刻意休息和30000小時的睡眠。

刻意練習的作用,就是把外在的東西內化于心。笑來老師說過,任何工具都一樣,一經熟練使用之后,都會被大腦「內化」成我們身體的一部分。與此同時,在大腦里,有一些原本不存在的神經元間聯接形成并固化,直至無法消失。現在已經了然,其實那并不是「手指頭記住了」,而是「神經元關聯通過重復建成并固化了」,進而甚至會產生大腦將我們所使用的工具「內化」的神奇效果。(《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刻意練習也可以理解為執行意圖。這一概念來自「得到」APP專欄「超級個體」2016年11月30日的文章《6-3 不確定時代,學會見招拆招的智慧》。執行意圖是由彼得·M·戈爾維策(Peter.M.Gollwitzer)提出來的。執行意圖就是你針對某個愿望的明確意圖——簡單說,就是你“具體要怎么做”。執行意圖之所以起作用,是因為過去僅僅設定目標的方式在穩定的環境下好用,在變化的情景中,僅僅設定目標就不好使——因為變化帶來的壓力讓你來不及思考,就被情緒淹沒,只能依靠本能動作了——而本能基本上又是最糟糕的選擇。解決的唯一辦法,就是提前演練所有的可能性。

文中舉了一個歷史上關于執行意圖最彪悍的案例《冒頓單于謀反》:「冒頓制作了一種鳴鏑,就是響箭。然后給他的部下規定,他的響箭射向哪,所有人必須立刻射向哪。猶豫晚射者斬!這么練了一陣子,有一天他突然把響箭射向自己最喜愛的一匹馬。部下有人擔心是不是命令搞錯了,遲疑未射,他立即將沒射的斬首。大家開始知道這是玩真的。又一天,他突然把響箭射向他最寵愛的閼氏,又有部下遲疑了,遲疑的又被斬首。第三次,他把響箭射向父親頭曼單于的馬,這次沒有人動腦筋思考了,全部亂箭齊發。冒頓知道這個“if……then……”的執行意圖完全貫徹下去,可以動手了。一次和父親一起打獵的時候,他突然將響箭射向父親。他的所有部下,在沒有任何知曉和猶豫的情況下,就全部參與了謀反這樣滅門的大事,所有的箭全部射向頭曼單于。冒頓謀反成功,成了匈奴歷史上第一位最強盛的單于。漢朝對匈奴的和親政策,都是為了避他的鋒芒。古代殺君是誅九族的罪過啊,單于把這個心理障礙度過了。你說執行意圖牛不牛?」

羅振宇先生在《認知升級》(上)中說:「當你對一個領域鉆研的時間夠長,你對它的認知達到了很深的程度,即使一個難題擺在你面前,剛開始你也不知道怎么辦,但是事到臨頭,你真正要做決策的時候,你可能也是在賭,但是你的成功率還是要比那些菜鳥要高很多。這就是所謂的經驗,所謂的靈感,所謂的認知差距。你甚至都說不出來為什么要做這樣的決策,但是你就是覺得應該這樣選。這就是傅盛說的認知最高境界,你不知道自己知道。」他還舉了一個例子說明這一點。

比如說晚清的時候,曾國藩的湘軍有一員大將,叫鮑超。一生參與大戰500場,身上有傷108處,是湘軍最能打的猛將。我在高陽先生的書里面看到,鮑超每次打仗,都是先嚴禁自己的部隊沖鋒。他自己騎馬站在高處,不斷地判斷敵情,一旦到他覺得是時候了,就喊一聲「差不多了!」,下令全軍沖鋒,往往大勝。這種對雙方形勢的判斷能力,是多少次大戰積累出來的認知,無法言傳給別人,他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但是往往就是能把握到那個最準確的點。就像岳飛說的,戰場上「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也是這個道理。

刻意練習或執行意圖到了最高境界,其實就是「不知道自己知道」,一切行為都是憑直覺。如果說熱認知是感性思維,冷認知是理性思維,「不知道自己知道」,就是悟性(直覺)思維,完全沒有規律可循,甚至都不可言傳。

莊子在《天道》篇講了一個「輪扁斫輪」的故事。有一天,齊桓公在堂上讀書,輪扁在堂下砍削(木材)制作車輪,(輪扁)放下椎鑿的工具走上堂來,問齊桓公說:「請問,公所讀的是什么書呀?」桓公說:「是(記載)圣人之言(的書)。」又問:「圣人還在嗎?」桓公說:「已經死去了。」輪扁說:「那么您所讀的書不過是圣人留下的糟粕罷了。」桓公說:「我讀書,做輪子的匠人怎么能議論?說出道理就可以放過你,沒有道理可說就要處死。」輪扁說:「我是從我做的事情看出來的。砍削(木材)制作輪子,輪孔寬舒則滑脫不堅固;輪孔緊縮則輪輻滯澀難入。只有不寬舒不緊縮,才能手心相應,制作出質量最好的車輪。這里面有規律,但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不能明白地告訴我的兒子,我兒子也不能從我這里得到(做輪子的經驗和方法),所以我已七十歲了,還在(獨自)做車輪。古代人和他們所不能言傳的東西都(一起)死去了,那么您讀的書不過就是古人留下的糟粕罷了!」

這個故事雖然是莊子虛構的,但它說明的道理卻不虛。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境界,越是高手,體會越深刻。像庖丁解牛那種游刃有余的境界,是無法言傳的;藝術也如此,所以黃庭堅會說:「丹青妙處不可傳,輪扁斫輪如此用。」(宋·黃庭堅《戲題小雀捕飛蟲畫扇》)可以言傳的只是技,道是無法言傳的,只能靠悟,這就是老子所說的「道可道,非常道」,老莊想要達到的無為境界也不外如此。

2017/05/24于紫筠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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