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畢業(yè)的時候我像一部剛剛修好的機(jī)器,從工廠里蹦出來,一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就感覺到胸腔里燃燒起團(tuán)團(tuán)火焰,那種激情四射的樣子,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可怕。況且我那時候真的是每天都會半夜三更去隔壁文科學(xué)校里跑五公里,做三十個推舉,三十個俯臥撐,三十個深度仰臥起坐,幾乎把操場旁邊的所有健身器材練一遍。
那時候剛剛有錢,有生命,有愿望,有用不完的力量,所以我就應(yīng)該去浪。但我沒有辭去工作,我是學(xué)理工科的,理性時常會桎梏我那放蕩不羈的遐想,就像海德格爾說的:人不自由的時候感到不滿,人自由的時候感到恐慌。所以我是一個中庸者,我利用閑暇時間去完成我的征途,每個周末我都會消失在北京某一片荒野,每個小長假我都會在祖國的某一個不毛之地。
于是先放了一個大招,利用一周時間走了絲綢之路的一大段。從北京坐火車到西安,再做飛機(jī)到西寧,去青海湖溜達(dá)一圈,折回到蘭州,再到敦煌,從嘉峪關(guān)過張掖往回撤。在西安我喜歡上了醇香的肉夾饃和渾厚滄桑的老城墻,在青海湖平生第一次看到那么藍(lán)幽幽的湖面隨天光不同而變換顏色,在蘭州看到了從鐵橋下穿過的滾滾黃河,在敦煌看遇到了滿壁的佛像飛仙,在嘉峪關(guān)感受到了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的蒼涼。盡管行程緊湊,但足以撐開我的胸襟,讓我覺得像鳥兒一樣自由。
工作性質(zhì)的原因有機(jī)會去往西北更深處。13年的時候去獨(dú)山子出差,一個石油城,城市不大,滿大街洋溢著計劃經(jīng)濟(jì)時代那種富足安詳,傍晚時分,夕陽西下,花十幾分鐘時間就能從城市的東頭溜達(dá)到西頭。那是8月份,瓜果還沒有正式成熟,不過空氣很涼爽。城市坐落在天山的北麓,在稍微高一點的建筑里便能看到南邊天山上的雪山。
周末的時候約上同事去城市南邊的泥火山,光禿禿的灰色的泥土堆積成一個個土包,有的地方還是火山口,咕嘟嘟往外冒著氣泡,這座山就是火山長年累月吐出來的。不遠(yuǎn)處就是著名的丹霞地貌,風(fēng)從山谷吹過,雕刻出五顏六色的溝壑,我有一種從中穿過的沖動,但同事們都已興致索然,急急往回趕。他們都已走遠(yuǎn),我繞著城市邊緣的戈壁灘走了一個下午,偶爾還會下起一陣小雨,我就像這戈壁灘上的一株荒草,感覺到幸福美滿。
我對草原,高原,大山充滿著向往,對每一個通往不知名的地方的小徑都感到好奇。有一年我在東北的一個小城市出差,城市的后面就是一片山地,規(guī)劃成了一個森林公園,每天晚上我跟隨上山遛彎的大叔大媽徒步十公里,從一個山頭翻到另一個山頭,一直走到昏黃的路燈下行人稀少。
周末的時候完全變成了我的探險。背起包找到一個荒草遮掩的山間小路往上爬,一直走到?jīng)]有路,然后沿著果園里的田埂往上走。在低矮的林間的平地鋪滿青翠的苔蘚,各種蟋蟀昆蟲悠閑的蹦來蹦去。我到一個山坳里,往上就是黑森森的松林,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開始下起小雨,猶豫再三,終沒勇氣從林子里穿過,往回走,還是淋成了一個落湯雞。那種感覺至今難以忘懷,煙雨朦朧中穿過一大片西瓜地,看到滾圓滾圓的西瓜在洗澡。
最荒唐的事就是騎車去壩上。那是國慶節(jié)最后五天的假期,我想我要出去動一動,便收拾好單車從昌平到懷柔,過豐寧,到赤峰,從延慶繞一個大圈圈回到帝都。第一天晚上我便馬失前蹄,昌平后面的山超過了我的想象,晚上7點天開始完全暗下來,漆黑的山谷里沒有一點光,過路的汽車也少的可憐,我憑著路面的反光漆往前走。偶爾還要停下來恢復(fù)視力,在完全漆黑的環(huán)境里,騎行一段時間就會迷失方向感。終于在晚上十一點到了一個有燈光的小鎮(zhèn)。
那是第一次在深山老林里夜行,腦海里時不時閃現(xiàn)出荒山女鬼的恐怖畫面,真他媽刺激的快停止了呼吸。后來夜行的次數(shù)多了,便習(xí)以為常,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來從黑夜走到白天是一種什么體驗?回來的最后一天也是因為看錯了路線在坑坑洼洼的山間土路上一直行到半夜。那樣的濃郁的夜色真是充滿了無盡的誘惑,在燈火通明的城市里不曾能夠看到。
后來越來越野,去庫不齊沙漠穿越,零下三十度去五臺山看日出,晚上九點從紅門登泰山......,隨著帝都的霧霾天越來越多,我開始懷念那些在荒野的日子,并始終忍耐著有一天消失在荒野的沖動,但我知道我需要做的事就是坐下來,喝茶,看天,看時間,等時機(jī)成熟,便要與自己相會在荒野。
以《荒野生存》里面的一句話結(jié)束我的叨叨:我想那么年輕,干凈,那么寂寞地生活著。直到自己可以毫無防備的突然失蹤在馬路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