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陪伴了我那么多年的保鏢老白。
老白離開我已經有二十年了。
老白是祖父曾經養的一條白狗。現在我已經不怎么記得老白的具體模樣了,只記得通體雪白,身量很高,只有兩只眼窩處是黝黑的,顯得非常有個性。它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寵物,因為在二十幾年前的西北農村,生活貧乏,狗的職責就是看家護院,不會有如今人們對寵物的百般呵護。它的吃食也很簡單,人吃剩下的才屬于它。逢年過節,有幾個肉骨頭啃啃,對它來說已經算是非常難得的美味了。因此,每年過完年,老白總會耍幾天傲嬌脾氣,對面前食槽里的殘羹剩飯不屑一顧,因為過年的一個月油水太好,它一時半會還難以適應這個落差呢。
那時祖父還健在,我們還是小學生。學校離家不遠,走路大約十分鐘的路程,但需要經過一條不大的河灣,冬天的時候河灣里的水漲起來,然后結成厚厚的冰層,還要穿過一條公路。祖父總是不放心年幼的我們,但我們又執拗地不肯讓他送。后來,我們就發現,到了冬天,微明清冷的晨光里,身后不遠的地方總會跟著老白。等我們到了學校,它身姿瀟灑地跑到跟前來,用腦袋蹭蹭我們的身體,然后一個轉圈就跑回去了。有時,會有調皮的孩子拿石頭丟它,為此妹妹還和那個孩子打了一架。也許是為了這個事,也許還怕它在過馬路的時候被汽車撞到,甚至怕被那些偷狗的人抓去剝皮吃肉。總之,看到它跟出家門我心里就被這些恐懼填滿。為此拿石頭嚇唬過他,罵它,趕它回家。開始,它會溫順地返回,但等我們走出很遠一段路,再回過頭的時候,還是能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遠遠地跟著,像是一個盡忠職守的保鏢,無怨無悔。
一直到上了初中,離家更遠了些,走路要半個小時。但這卻并不妨礙老白繼續它的保鏢職責。因為上了中學,上學時間更早,冬天的天還未完全亮就已經走在上學的路上了。那時公路上的汽車還遠沒有現在這么多,我和妹妹走在清晨冷寂的公路上,后面響著老白“撲簌撲簌”的腳步聲,無端地令人心安和溫暖。如果是下雪天,你可以想象,兩個小女孩遠遠地走在前面,后面一只雪白的大狗跟在后面,雪地上三串腳印延伸開去,偶爾重疊,多像是一副看似清冷實則溫馨的圖畫呢!可是,老白在我升高中的那年突然死去了。
其實,那時老白已經很老了,漂亮的毛已經有開始掉落的跡象,精神也不似以前那么足。但每天仍和我們打鬧嬉戲。它是誤食了鄰居丟在田地里的老鼠藥死去的。在藥性發作時,它滿院子亂跑,痛苦不堪又無法言說,最后死死地鉆進柜子底下,再也沒有出來。幸虧我和妹妹在學校,沒有親眼目睹它的痛苦和慘狀,回來時祖父講給我們聽,三個人都淚眼模糊。我們把它抬出來,祖父給它用樹枝搭了一個簡易的床,埋在了自家果園里的一顆大梨樹下。
以后,家里仍斷斷續續養過幾只狗,卻再也沒有看到祖父像對待大白一樣對待它們。我對它們也只是淡淡的,生怕那些情感再一次落了空,成了虛幻和痛苦。自此,我便拒絕養任何動物,生怕一個不留神,那么鮮活可愛的生命就從此在眼前消失,空留想念。
老白,算是我人生中唯一一只寵物了吧,如果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