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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28歲,典型的晚婚;父親比母親小3歲,典型的姐弟戀;父母剛結婚的時候,分家不但沒有分得半分錢,而且還分得1300塊錢需要償還的債務,典型的窮。
母親是個積極樂觀的人,而且勤快的很,所以,母親一直堅信,只要人勤快,就沒有還不完的債,也不會過一輩子窮日子。
弟弟出生以后,家里因為計劃生育罰了款,這樣一來,原本稍微有點起色的家庭,再一次被貧窮包圍。小時候的我,是真的很饞,因為家里幾乎長年吃不到肉,想吃到肉一般都得去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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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去小伙伴家玩,他媽媽在爐子上燉了魚,爐火燒的很旺,鍋里的魚湯沸騰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飄出的味道很香很香,玩到最后,我全部的心思都在那鍋魚上,直到天黑了,那個小伙伴跟我說,你回家吧,我媽說我們要吃飯了,明天再和你玩。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爐子上燉著的那鍋魚,咬著嘴唇,一句話沒說,扭頭跑回家了。
我記不清第二天我有沒有去找那個小伙伴玩了,我只記得我回家的時候哭了,我跟母親說:媽媽,我想吃魚……母親剛哄弟弟睡著,見我哭了,悄悄的拉我出來,說:你怎么哭了?怎么突然要吃魚?我就哭哭啼啼的和母親說了事情的經過,母親聽了,抱著我,沒說話,過了好一會,跟我說:先去吃飯。那晚的晚飯我吃的很少,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睡,心里很亂,我還在想著小伙伴家爐子上的那鍋魚,我在想,為什么我一直在吃煎餅,喝小麥糊糊,為什么我家從來都吃不到那樣的一鍋魚……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枕著窗外皎潔而安靜的月光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一回家,我就往廚房跑,一邊喊著“媽!”一邊揉著餓癟的肚皮找吃的;一進廚房,就看見母親正在忙,只見母親將活好的面揉成一個面團,用搟面杖把面團搟成一張不算大的薄薄的餅,撒上蔥花,再接著搟,直到蔥花粘在餅上不會掉下來,最后均勻地撒上細細的鹽。母親搟的很快,一會就搟好了幾張餅,搟好之后,都放在蓋頂上(蓋頂:高粱秸稈做成的用以盛放東西的器具),然后母親開始刷鍋,準備燒火,“過來燒火,不想吃油餅啊?”母親看我,“哦。”我麻利地走到灶臺前,開始燒火,油烤好了,母親用手拖起一張餅,放進鍋里,發出了一陣脆脆小小的響聲,高溫的花生油煎炸著面餅,母親利索地左右翻著,只一小會就出來了香味,餅慢慢地成形,變換著顏色,最后變成金黃色,這時就可以出鍋了,母親的鏟子一伸,炸好的油餅就被盛到了盤子里,“去吃吧!我來燒火。”“哦。”“油不許弄到身上。”“哦。”
我拿個小碗,撕下一塊還燙手的油餅,開心地跑到院子里,咬一口,真香啊,花生油將面餅炸的金黃,因為餅上有蔥花,更多了一份清香,還因為撒了鹽的緣故,餅吃起來香而不膩。后來,我走過很多地方,吃過很多種油,有豆油,菜籽油,色拉油,玉米胚芽油……可是,我覺得最香的還是花生油,花生是華東平原這片廣袤大地上的精血,而古老的手工作坊炸出的花生油則保留了花生最原始的醇香。用花生油炸出的油餅在我的印象里就是可以和肉類相媲美的東西,是我貧窮歲月里最美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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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條這種東西,我對它的感情是復雜的,我不愛吃面條,但是我愛面條。
原生家庭的狀況,讓我整個童年的餐桌上,有很大一部分時間都被面條占據著。那是母親做的手搟面,用小麥磨成的面粉,活好了面,母親一下一下地搟著,用刀切成一條一條長而細的面條,開水煮熟,再烤上油,用蔥花炸鍋,最后將熱油和蔥花一起倒入煮好的面條里。小時候的我,是不喜歡面條的,一是因為面條里一點葷腥都不見,吸引不了我那惦念著肉食的胃;二是因為一直在吃面條,三天兩頭的吃,我覺得厭煩。
可是,長大后,我開始明白,母親做的面條縱然有萬般不好,可是它養活了我,讓我不至于饑腸轆轆或者餓死,母親說,我們這代人,沒挨過餓,不知道餓的滋味,可是盡管如此,卻沒有幾個人去感恩;吃過很多地方的食物,我開始懷念面條,懷念母親做的手搟面,融入了一個母親所有耐心與愛的面條,那才是這世上最溫情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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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喜歡餃子,而且喜歡帶點肉餡的餃子,覺得它是一種好吃又能令人感到美好的東西。
小時候家里吃餃子的次數,是以年為單位來計算的,一是家里一年中大多數時候都在忙,一直要等到秋收之后,糧食入倉了,才算閑下來,二是家里人都想吃頓肉餡餃子,覺得那吃起來才過癮,可是因為家里窮,真的很少買肉。
有一年,家里秋收完了,該忙的也都忙的差不多了,母親和父親商量著包一頓肉餃子,一年了,大人小孩忙忙碌碌,這次吃頓好的。我記得那年,弟弟也就3歲,餃子餡剁好了,弟弟趁母親沒看見,用手捏了一點餃子餡里的碎肉往嘴里填,那是生肉!可是弟弟小,他饞,他并不知道生肉是不可以吃的,后來是我發現了,逼他吐出來。
我喜歡看父親母親合作包餃子的樣子,一個搟皮,一個包。兩人一邊默契地配合著,一邊聊著天,聲音變的很溫柔,仿佛時間都放慢了腳步,生怕打擾了他們兩個。
餃子端上桌的時候,出現了這樣的一幕:我和母親面前一人一碗,弟弟一個3歲的孩子,面前放了一大碗,外加占了一小塑料盆,抱在懷里,誰都不給,這下父親沒的吃了,父親就笑:好,濤濤(弟弟小名)吃,多吃長高高!父親說著,笑容慢慢僵在臉上,然后出去了,我聽見了父親一聲輕輕的嘆息。等父親再回來時,弟弟已經吃飽了,事實上他也就吃了5、6個,父親跟母親說,孩子是饞急眼了。
現在家里的生活早已好了起來,這些貧窮而夾雜著酸甜苦辣的日子也已經過去很久了。家里經常包餃子,可我卻再也吃不出那時候的味道了。
父母漸漸老去,他們會在午后,坐在走廊下,翻看著一本一本微微泛黃的老照片,講起一樁樁往事,講起我們咿呀學語時候的趣事,講起我們蹣跚學步時的樣子,講起烙過的油餅,搟過的面條,以及包過的餃子。
而我則會想起這些樸素而稀松平常的面食,是如何陪伴著我們一家走過那些艱難的歲月,又是如何教會我們成長以及不忘初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