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當李子商走進“鳳儀樓”的那一刻,杜參之知道他們師兄弟已經走上陌路。
他也明白,李子商之所以加入鳳儀樓,并不單單是為了接近任紅袖。
雖比不上當年號稱有一百零八座的“青衣樓”,但若論財富和人脈,江湖上恐怕只有像“蜀中唐門”或者“江南霹靂堂”,才能夠與鳳儀樓相提并論。
鳳儀樓經營的業(yè)務很普通,一是尋寶,二是拍賣。
“天底下叫得出名字的寶物,鳳儀樓都可以找得到。”
“只要有足夠多的金錢,任何東西都可以在鳳儀樓買得到。”
這兩句看似狂傲之言,卻成為了鳳儀樓最響亮的招牌。
之前李子商與杜參之因為得罪了“東來閣”的少東家卓飛,被東來閣追殺七天七夜。
若非有鳳儀樓的任紅袖出手相助,說不定他們師兄弟已經去見了閻王。
“紫氣東來”和“有鳳來儀”,指的正是洛陽的東來閣與長安的鳳儀樓。
東來閣卓家世代經商,米行、鹽鋪、茶莊等生意無不涉足,論財勢比鳳儀樓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子商永遠不會忘記,在他倆走投無路,準備魚死網破之時,是任紅袖替他們攔下了東來閣的高手。
不僅如此,她還以鳳儀樓大主管的身份,化解了東來閣對他們師兄弟的追殺。
對李子商而言,英姿颯爽的“紅袖添香”任大小姐,不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令他一見傾心的無雙佳人。
李子商和杜參之,都是恒山派的弟子。
李子商年齡較小,但入門較早,所以他是師兄,杜參之是師弟。
五岳劍派之中,恒山劍法最為注重心境,修心養(yǎng)性乃是恒山弟子的首要功課。
李子商天分高,杜參之心性好,二人在恒山派年輕一輩當中,皆是最出類拔萃的劍客。
出師之后,兩人一同行走江湖,雖不如當年華山派的白衣鄔太虛一般名聞江湖,但也算是略有些名氣。
杜參之常常會想,當初若是沒有得罪卓飛,現(xiàn)在他們師兄弟會是怎樣。
或許還是一如既往地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又或許是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其他江湖勢力。
總之,無論如何也不會現(xiàn)在更差。
一念至此,杜參之也唯有苦笑。但他知道,師兄肯定不會是這種想法。
李子商加入鳳儀樓之后,跟隨任紅袖不斷游走于江湖各地。
他憑借十年磨練的高超劍法,加上過人的膽識才智,身份地位一路水漲船高。
如今的李子商,已經成為鳳儀樓最年輕的供奉劍客。在江湖上的聲望,也僅次于大主管任紅袖。
就算是東來閣的少東家卓飛見到他,也得客客氣氣地稱呼一聲“李先生”。
相比之下,杜參之卻仍是孑然一身的落魄劍客。
“師兄,好久不見。”
自從師兄當上鳳儀樓的供奉之后,杜參之就暫時在洛陽城落腳。
他沒想到,李子商居然也會在洛陽出現(xiàn)。
二人雖然身份迥異,但十幾年的師兄弟感情,卻是絲毫未減。
“師弟,近來如何?”
“在洛陽城也呆了有一段日子,沒什么麻煩。”
李子商皺了皺眉,他對杜參之的本身可是十分清楚。
論劍法,師弟與他相差無幾,若是交手,勝負只在毫厘之間。
論才智,師弟是不如他機敏多謀,卻勝在眼光獨到,思慮周全。
論心性,師弟每臨大事有靜氣,這一點更讓他自嘆弗如。
可惜他生性淡泊寧靜,否則必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風云人物。
“師弟,不如到鳳儀樓來,以你的身手……”
“多謝的師兄好意,不過我一向不喜歡參與這種江湖勢力的紛爭。”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然后再同時舉杯共飲。
“師弟你這性子依舊不改啊。”李子商苦笑道。
“師兄見笑了。”杜參之不以為意道。
暢飲閑談半天之后,李子商起身道別:“師弟保重,我先走一步。日后如果有什么麻煩,就到鳳儀樓來找我。”
“師兄請慢走。”杜參之有些好奇,有什么事情需要師兄親自出馬?
數(shù)日之后,他才知道了李子商來到洛陽的緣由。
鳳儀樓的供奉劍客李子商,以無禮冒犯為由,孤身一人,三天之內挑掉了七個依附于東來閣的幫派堂口。
東來閣卓家勃然大怒,接連派出麾下劍客挑戰(zhàn)李子商,卻被他逐一擊敗。
在折損了十多名高手之后,卓家無可奈何地放棄了對他的報復。
恒山劍客李子商的名頭,在洛陽可謂是一時無兩。
東來閣與鳳儀樓之間的局勢,也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當杜參之反應過來時,李子商已經離開洛陽。于是他快馬加鞭趕到了長安。
如果沒有猜錯,師兄肯定還有下一步的動作,到時候必然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他要阻止李子商!
“師弟,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想加入鳳儀樓與我一起?”
“不,我是來勸師兄離開鳳儀樓。”
“我為何要離開?”
“師兄可知,如今你的名氣,比起洛陽紙貴的蔡侯,也是不遑多讓。”
“蔡侯不過一介書生,我何必與他相比。”
“那師兄又為何要在洛陽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我若能打垮東來閣,必能超過任紅袖,成為樓主之下的第二號人物。”
“打垮東來閣,會造成多少死傷,禍及多少無辜?”
“一將功成萬骨枯,江湖一貫如此。”
話已至此,杜參之心里明白,師兄已非當初那個俠義為先的恒山弟子。
“師兄心意已決,請多保重。”
師兄弟二人不歡而散,杜參之告辭離去。
事情發(fā)展果然不出杜參之所料。
李子商在洛陽一戰(zhàn)成名以后,繼續(xù)由外而內地打擊與吞食東來閣的勢力。
東來閣的奮起反擊,卻被他的高明手段化解于無形。
不斷高歌凱進的勝利,讓李子商在鳳儀樓能與任紅袖平起平坐,而且還有后來居上之勢。
在成功將東來閣壓制在洛陽城內之后,李子商也從供奉劍客,升為了鳳儀樓的副樓主。
江湖上一閣一樓對立之勢,似乎很快就要變成歷史。
昔年天下第一幫“金風細雨樓”的樓主就曾經說過,永遠不要忽視任何已成的勢力。
可惜李子商好像未曾聽過這句話,又或者他已經不在乎負隅頑抗的東來閣。
于是,就在鳳儀樓接收東來閣的產業(yè)和地盤之時,異變突生。
被他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蔡侯,受卓家所托,出面游說長安和洛陽一帶的江湖勢力。
他曉之以理,誘之以利,依靠東來閣的深厚底蘊,結成了一個反抗鳳儀樓的聯(lián)盟。
猝不及防的李子商,面對卓家聯(lián)盟的反抗,不由得進退失據(jù),連連敗退。
鳳儀樓與東來閣,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最終,又是在蔡侯的斡旋下,雙方達成了和解。
至此,這場血雨腥風的爭斗,總算是告一段落。
作為一力挑起這場爭斗的李子商,被鳳儀樓除名,接著便是東來閣不死不休的追殺。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出身書香門第的蔡侯,以文章名聞洛陽,有“洛陽紙貴”的美譽。
他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會武功。
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游歷天下,結識了不少江湖朋友。
以合縱連橫之術,解除東來閣覆滅的危機之后,他在江湖上更是聲名鵲起。
“師兄,好久不見。”
杜參之上一次在洛陽見到李子商,他還是志得意滿的鳳儀樓供奉。
如今再次在洛陽蔡侯家中見到他,卻是狼狽不堪,猶如喪家之犬。
世事無常,莫過于此。
“你在這里做什么?”
“師弟不才,但也要阻止師兄一錯再錯。”
“你知道我會來?”
“自從聽到師兄在城外現(xiàn)身的消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里。”
“我們十多年的師兄弟,還是你了解我。”
李子商之所以功敗垂成,最關鍵的人物就是蔡侯。所以他明知洛陽是東來閣的大本營,也要冒險前來。
“你要與我動手?”
“蔡侯一介書生,師兄能下得了手?”
“我先誅蔡侯,再殺卓家父子,到時東來閣自然土崩瓦解。”
“師兄若執(zhí)意如此,那我只能拼死相攔了。”
“好,讓我看下師弟的劍法可有長進。”
師兄弟二人在這洛陽城里蔡侯家中,開始一番久違的比試。
李子商出道以來,除了當初被東來閣追殺,一路都是順風順水。
接連不斷的勝績,讓他對自己的劍法信心十足。
正因如此,所以東來閣的大敗,才令他的信心遭受重創(chuàng)。
這也是為什么他要先找蔡侯,然后再去找卓家父子的原因。
相反,沒有經歷大起大落的杜參之,卻能保持心性如一。
因此他在劍法之上,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結局并沒有懸念。
面對劍法精進的杜參之,李子商顧此失彼,毫無意外地敗在師弟劍下。
“師兄,跟我一起回恒山吧。”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師弟保重了。”
李子商落敗之后,心境反而豁然開朗。向師弟道別一聲,大笑離去。
“多謝杜兄救命之恩,蔡某感激不盡。”蔡侯從門后走出,向杜參之道謝。
杜參之回禮,道:“此事由我?guī)熜侄穑@擾了蔡兄,實在抱歉。”
“無妨。江湖是非之地,又有幾人,能夠不忘初心?”蔡侯有感而發(fā)。
“希望師兄能夠恍然醒悟,迷途知返。”杜參之也不勝感慨。
三日之后,洛陽城傳出消息。
李子商闖入東來閣,意圖刺殺卓家家主,被當場擊殺。
杜參之請蔡侯向卓家求情,為師兄收斂尸骨,帶回了恒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