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講,人有人界,鬼有鬼界,人鬼異途,兩不相妨。可是唐代后期出現(xiàn)了另一種說法,認為人鬼不但活動于同一個空間中,而且就在一起相處。此說法初見于唐朝志怪小說《續(xù)玄怪錄》的佚文《葉氏婦》:說中牟縣梁城鄉(xiāng)有葉誠其人,他老婆耿氏目能見鬼。就是這位葉太太揭出了幾千年不為人知的大秘密:“天下之居者、行者、耕者、桑者、交貨者、歌舞者之中,人鬼各半。鬼則自知非人,而人則不識也。”也就是說,鬼魂與生人一樣生活在世上,工農(nóng)商學(xué)兵,農(nóng)林牧副漁,其中就有一半是鬼魂在頂著名額。
這一說法乍聽起來毛骨悚然,細究起來便可體會理解其背后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層面的緣由——在某種意義上,所有鬼故事都是人間故事的荒誕版,是人的生活經(jīng)過想象力加工及浪漫化后的延伸。中國古代幽冥文化研究者欒保群此前在接受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采訪時說,“人只是根據(jù)自己的需要來想象鬼,所有的鬼故事都是和人連在一起的,鬼的生活的內(nèi)容,也就是人為鬼設(shè)計的生活形態(tài),好似人世的翻版。”
在《鬼在江湖》一書中,欒保群專辟一章,寫了寫鬼在人間從事的各種行當(dāng)——可晾曬稻谷,會舂米磨面,也可能是仆人或乳母,這些鬼只以普通打工者的身份示人,如果一旦為人識破,他們立刻消失。欒保群聯(lián)想到,“產(chǎn)生這些故事的社會心理含有難民涌入的陰影”,方可解釋這些南宋民間故事中的餓鬼為何要從冥界逃出勞作乞食。鬼魂到人世打工還有另一種理由,就是人死之后,留在人世的老小無人撫養(yǎng),這些鬼魂為了他們的生存而留在人世打工——這種故事在南宋時有,到了后代,南宋那種大規(guī)模的鬼打工故事沒有了,可是“鬼為親屬打工的故事卻仍能偶爾出現(xiàn),因為它自有其存在的社會基礎(chǔ)。這些故事不但能為人理解,而且最能引起同情,就不僅僅是‘傷哉貧也’的感嘆了。”欒保群寫道。
經(jīng)出版社授權(quán),界面文化從這一章節(jié)中節(jié)選了部分內(nèi)容,以饗讀者。
《鬼在江湖——兼說鬼的打工史》(節(jié)選)
文 | 欒保群
六朝時佛法初弘,餓鬼之說開始流行,所以冥間的鬼魂多為饑餓狀態(tài)。但冥界是個沒有商品的社會,所以勞動力也成不了商品,無處買賣,于是而有了鬼魂跑到人間打工助役以求一飽的故事。
劉宋·劉義慶《幽明錄》云:宋永初三年,吳郡張隆家,忽有一鬼,云:“汝與我食,當(dāng)相佑助。”張隆便給這鬼做了飯,讓他來吃,其實卻“惡向膽邊生”,想制造機會把這鬼砍死。但鬼是不會為人看到的,張隆便把飯放到一處,覺得鬼已經(jīng)開吃了,便朝那地方一刀砍去。此時便聞有數(shù)十人哭,哭聲還很是悲凄,有一鬼道:“砍死了,到何處找棺材啊?”又聽一鬼道:“主人家有艘破船,這家伙可當(dāng)寶貝呢,我們把它弄來做棺材吧。”只見那船憑空而至,于是而斧鋸聲起,好像是要把船改裝成棺材似的。直到日色既暝,又聞群鬼吆喝著要把尸體放進棺材里。張隆是什么也看不見,只見那船漸漸升空,直入云霄而漸漸消失。然后又聞有數(shù)十人大笑聲,道:“你豈能殺我也,只是剛才你對我心懷惡意,所以要把你的船給弄沒了。”
鬼來幫工,不但得不到人的信任,而且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但這時的鬼連同他們的工具都是隱形的,而且他們能把人世的木船抬入云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劉宋·劉敬叔《異苑》卷六有一條,也是說鬼雖有幫人的誠意,卻往往為人暗算:元嘉十四年,徐道饒忽遇一鬼,自言是其祖先。于時正是冬日,天氣清朗,此鬼便對徐道饒說:“你明天可把屋里的稻谷拿出去曬晾,天就要下大雨了,下起來就沒個晴日。”徐道饒聽了鬼祖宗的話,開始晾曬稻谷,此鬼也親自動手幫著忙活,總算把稻谷曬好了,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在此之前,好像這鬼并沒有對人們顯露真身,但后來就有人見他時而現(xiàn)形,其形則如獼猴。徐道饒便琢磨自己的祖宗未必是這么個熊樣,八成是別的鬼物來冒充的,便找道士請來靈符,懸張在門窗中。此鬼見了,便大笑云:“你想以此斷我來路,我自能從狗洞中出入的。”雖然這么說,但他從此也就不來了。
六朝小說多有民間故事成份,往往把鬼當(dāng)成呆子來戲弄,雖然那些鬼有些委屈,但只要別把故事發(fā)揮為道德的說教,讀起來還是詭譎可喜的。比如像宋定伯賣鬼的故事,如果只讓狡獪者得意一陣也就是了,若是再編入“不怕鬼的故事”,把那倒霉的老實鬼與國內(nèi)外階級敵人掛搭在一起,就賣乖得有些扯了。因為同樣還有不少鬼故事,是那些鬼反過來戲弄人的,如果也要上綱上線,扯到階級仇、民族恨上,那就一點兒也不好玩了。下面這個故事也是說鬼到人間求食,走的卻是邪路一派,但也別有趣味,其實也是民間故事的一種類型,和近年的“新警察”故事是同一路數(shù)。最后的結(jié)論似乎有些“百姓不宜”:要想吃飽飯,賣苦力不如胡搗亂。也是見于《幽明錄》:
有一新死之鬼,面黃肌瘦,神情委頓。一日忽遇生時友人,是已經(jīng)死了二十年的老鬼了,此時卻比活的時候還肥健。肥鬼問道:“你怎么混成這屌樣了?”瘦鬼道:“我實在餓得難捱了,老兄有什么方便法門,快傳授給兄弟吧。”肥鬼道:“這太容易了,你但到人家中只管作怪,人必大為恐怖,自會給你吃的。”新鬼聽了,立刻跑到村東頭,那家奉佛精進,屋西廂有磨,瘦鬼就像人一樣推轉(zhuǎn)此磨。這家主人聽到磨盤自己轉(zhuǎn)了起來,就對孩子們說:“佛可憐我家貧苦,讓鬼推磨來了,你們趕快推幾車麥子讓他磨吧。”到了晚上這些麥子才磨完,把瘦鬼累個半死,卻沒人給他飯吃。見了肥鬼,他便罵道:“你怎么哄騙我?”肥鬼道:“你只管再去作怪,一定會有收獲的。”瘦鬼又跑到村西頭一家。此家奉道,門旁有個石碓,瘦鬼便上去,做出舂米的動作。這家主人道:“昨天有鬼助某甲磨面,今天又來助我舂米了,趕快推一車谷子給他。”瘦鬼干到晚上,又累個半死,這家還是沒給他一點兒吃的。瘦鬼暮歸,向肥鬼大發(fā)脾氣道:“你為什么欺騙我?接連兩天我助人打工,連一碗飯也沒落到。”肥鬼道:“是你沒找對人家啊,這兩家奉佛事道,情自難動。明天你找個尋常百姓家作怪,保你如意。”瘦鬼這次又到了一家,從門進去,見有一群女子正在窗前共食。他到了院里,見有一白狗,便抱了起來在院子里亂跑。這家人見狗在空中飛來飛去,大為驚恐,說從來沒見過此等怪事。找個巫師來看,道:“有客鬼討吃的來了。可把狗殺了煮熟,連同甘果酒飯,擺到院中祭祀,就沒事了。”其家如巫師所教,瘦鬼于是大快朵頤。自此之后,他只要肚子一餓,就找個人家作怪,當(dāng)然也就跟著肥了起來。
這些鬼其實也沒有什么神通,只是一個讓人“看不見”,就足夠混飯吃了。如果他在人前不能遁形,那就只好和窮人一樣去賣苦力。有形還是無形,這正是南宋時的打工鬼與其前輩的分別之處。鬼如不能現(xiàn)形如常人,就等于沒有打工證,無法在都市中立足混飯吃的。當(dāng)然,有形的打工鬼在南宋之前也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五代·徐鉉《稽神錄》卷三有“林昌業(yè)”一條,講的是林昌業(yè)家有良田數(shù)頃,正想著找人把谷舂成米,運到城里去賣,忽有一梳著雙髻的男子,年可三十,須髯甚長,上門求職。林問他是何人,此人只是微笑,唯唯而不答。林某知道他是鬼物,便讓家人給他飯,讓他吃得飽飽的。次日,林某忽聞倉下有礱谷聲。視之,正是昨日男子在那里礱谷。林問他話,鬼仍笑而不言。林某為他準(zhǔn)備豐盛的飯蔬,他就賣力地干活。此鬼礱谷月馀,然后自己用斗來量,得米五十馀石,遂拜辭而去,卒無一言,不復(fù)來矣。
這個男子是不是鬼,自己沒說,是林昌業(yè)認定他是鬼。他大約也知道為人識出,所以只是笑而不言。此鬼能為人識出,并繼續(xù)以鬼的身分來打工,就仍舊沿襲著六朝以來的風(fēng)格,與南宋時鬼以人的身分打工,一旦為人識破就立即消失,還是有著明顯的區(qū)別。另外,這種鬼能現(xiàn)形的事例還是稀見,所以南宋時大量不為人識別的市井之鬼的涌現(xiàn),仍然具有獨特的意義。
到了南宋,市井間竟有十分之三的人是鬼,具體到打工者一行可能比例更要多些。在前一篇談到“生身活鬼”時所引《夷堅三志壬集》卷十“顏邦直二郎”條中的“桂奴”,只是其中一例,另如《夷堅三志己集》卷四“傅九林小姐”一條,寫蘄春人傅九郎與樂妓林小姐情好甚篤,卻為林母所阻,不能遂意,便雙雙共縊于室。兩年之后,有蘇某在千里之外的泰州酒肆中見到二人當(dāng)壚供役,給酒家打工。蘇某不知二人已死,便問傅九怎么離開家鄉(xiāng)的。傅九笑而不答。次日蘇某再去尋訪,主人言:“傅九郎夫妻在此相伴兩載,甚是諧和。昨晚偶來一客,好像說起他往年的短處,便羞愧不食,到夜同竄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法兒找他的下落了。”這個店主東怎么也想不到雇了兩個鬼做伙計,就是我們現(xiàn)在來看,他們也不過是一對私奔的情人而已。
這些鬼只以普通打工者的身份示人,如果一旦為人識破,他們立刻消失。《夷堅志補》卷十六“王武功山童”條則記王武功家的僮仆、乳母也全是鬼,而他們也非常忌諱被人識破。這故事很有意思,大家可以看看,這寫的是打工的鬼還是打工的人:
河北人王武功,寓居郢州。乾道六年九月間,雇一小仆,方十馀歲,名山童。至次年四月,王武功生了一子,便雇了賈某之妻為乳母。不久,山童忽然不辭而別,到處尋找,仍無下落。是年冬,王武功去臨安調(diào)官,忽遇山童于江上。山童把舊主人邀入茶肆。王武功好言對山童說:“你服事我十個月,備極勤謹,我也很照顧你,為什么不告而去?”山童道歉說:“山童今日不敢隱瞞了:我其實是個鬼。可恨后來的那個乳母也是個鬼,她怕我把她的底細漏泄出去,就百般找我的碴兒,欲伺機陷害,所以我才逃離主人家。主人回家后,千萬要讓主母小心,好好看護小官人為上。”說罷便辭去了。王武功惦念兒子安危,也不去臨安調(diào)官了,掉頭便回家。到家與妻子說起此事,即呼乳母抱兒出來。乳母意態(tài)自若,嘴里還洋洋自夸把孩子照料得那么豐腴可愛。王武功先把孩子接過來,交給妻子,然后笑著對乳母說:“山童說你是鬼,是這樣的么?”乳母拍著巴掌喊冤,快步走入廚房,嘴中連稱:“官人卻信山童說我是鬼!”眾人正要答言,這乳母已經(jīng)奄然而沒了。這故事有一點沒交代:那個乳母的丈夫賈某,他是人還是鬼呢?既然沒交代,是人的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說,此人娶了個鬼太太。
由上面這些故事可以知道,雖然鬼到人世打工的故事很早就有,但只有到了南宋時,打工之鬼才特意的“人格化”起來。或者因為冥間的饑寒難捱,或者是憫念陽世的寡妻孤兒而為他們積攢些錢米,這些可憐的鬼魂冒著風(fēng)險來到這個已經(jīng)不屬于他們的世界,他們不但是異鄉(xiāng)人,而且是“異類”,所以那些故事讀來往往讓人感到凄苦。鬼到人世打工是為了聊解饑寒,他不能做田螺姑娘,更不能學(xué)雷鋒,不論是計件還是計時,他們必須讓主人看得見自己,把錢或口糧交到自己手上,同時又不能讓主人知道自己是鬼,否則就會被趕走。在南宋時期,這些到人世打工的鬼一般不會弄神作怪,什么兼人之力和奪天之巧都是極少見的事。他們的辛苦勞作完全和普通人一樣,如果有些不同,頂多也不過是來時的恍惚不明和去時的或“嘶啦”一響或悄沒聲地奄然消逝了。
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城市的打工者如果是失去家園的貧苦百姓,那誰都能理解,因為除了這塊大地他們實在也無處可去;可是鬼魂呢,他們本有屬于他們的冥土,現(xiàn)在卻鉆出墳?zāi)梗哌M城市,難道只是為了混一口飽飯?如果冥界的鬼魂都忍不住饑餓,相當(dāng)于世上總?cè)藬?shù)若干倍的鬼魂紛紛越界,這人世豈不成了鬼區(qū)?僅僅為了填飽肚子,不能成為鬼到陽世打工的理由,所以我不能不產(chǎn)生聯(lián)想:產(chǎn)生這些故事的社會心理含有難民涌入的陰影。
但鬼魂到人世打工還有另一種理由,卻是讓人能夠認可的,那就是人死之后,留在人世的老小無人撫養(yǎng),這些鬼魂為了他們的生存而留在人世打工。我在《恩仇二鬼》一文中曾經(jīng)介紹過《夷堅丙志》卷七“蔡十九郎”的故事,一死去多年的小吏之鬼,家中貧困,便為一考生盜出考卷,收些費用,以貼補家用。這種故事在南宋時有,到了后代,南宋那種大規(guī)模的鬼打工故事沒有了,可是鬼為親屬打工的故事卻仍能偶爾出現(xiàn),因為它自有其存在的社會基礎(chǔ)。這些故事不但能為人理解,而且最能引起同情,就不僅僅是“傷哉貧也”的感嘆了。
明王兆云《白醉瑣言》卷上有“鬼工”一條,言揚州泰興有百姓王三者病死,已埋于城外二年了。一晚,妻兒聞扣門聲,問是誰,答曰:“我王三也。在外傭工,今得銀錢歸,以相贈爾。急開門勿疑。”妻啐罵曰:“我夫死已二年,何鬼假托騙人!”王三曰:“非也。你如果不相信我,可先把我的工錢收下。”妻于門縫接過,得銀錢數(shù)星,錢千文,這便打開了門,一看,儼然是故夫儀容。王三拭淚而入,坐床上,言曰:“自我去后,就得以復(fù)生。一直為孫大戶家蓋房,遂得此工錢。我尚念家,不知家人念我否。”妻為沾襟答言悲苦狀,呼兒起拜。……最后,王三還是為鄰里及妻兒所疑,跟隨著行蹤,至郭外葬處,墓旁一穴如斗。王三屈伸臂頸,以頭先入,再一抬身,就不見了。其妻率眾鄰持鍬鍤,掘其入處。其棺已腐,王三臥棺底上,顏色如生,肢體柔而溫,目光瞭然而口不能言。眾大駭,扶以出,積薪焚之,自是絕跡。又使人問孫大戶,工人中有沒有個王三,答云有之,無他異,惟不與眾共餐及不肯持鐵器耳。眾人由此悟出,原來鬼是怕鐵器的,(嚴格說來,怕鐵器的是僵尸。)從此鄉(xiāng)里再遇到不認識的人來幫工,就先用鐵器試他一試。難道世上還有那么多鬼在流浪?
這種越界而到陽世的鬼,盡管其情可憫,并且沒有害人之心,但還是不能為世人所容,最后只能用不客氣的手段遣返了。這個故事中的王三似乎與南宋的打工鬼很是相像,但其實還是很有區(qū)別。南宋的全是鬼魂,即這一時期特有的品類“生身活鬼”,而王三則是僵尸。據(jù)王兆云說,王三可能得了太陰煉形之術(shù),那有些牽強。太陰煉形術(shù)總要在地下有數(shù)十百年的功夫才行,王三一介小民,素?zé)o傳授,在棺材里沒多少天就鉆出來了。王三所以被安排成僵尸,估計是覺得鬼魂不應(yīng)該有那么真實的形體吧。但有的故事并不在意這一點。
清人《翼駉稗編》卷三有“鬼賣糕”一則,言吳江董某偶游蘇州虎丘,于千人石畔遇故鄰許某,擎糕一盤,高聲叫賣。見董即來寒暄,并贈二糕。董忽記其已死,因問何由至此。許曰:“在此七八年,已有家室。”因邀董至僻處,謂曰:“我陽壽未終,誤服藥死,一靈未散,賣糕為生。幸勿泄也。”舉手而別。董歸,告其家,赴蘇尋之,終不復(fù)見。
這故事中的許某身份也很費解,能娶妻,能做小營生,是鬼魂還是僵尸?無法追究,最后也只能用“生身活鬼”來含混過去。民國時人郭則澐,在《洞靈續(xù)志》卷七中記清末時發(fā)生在北京南城的故事,說有挑水夫曹七者,日常往來擔(dān)水于米市、繩匠二胡同間。后偶入某酒肆,大醉暴卒。酒店主人恰好是他老鄉(xiāng),便出資把他葬埋了。一日,酒店主人過米市胡同某宅,見曹七面赤汗流,擔(dān)水如故,大為驚異,便對這家的主人說起曹七醉死之事。此家又轉(zhuǎn)告鄰里,弄得全都知道挑水的曹七是個鬼,誰還敢要他送水。酒店主人回家之后,一夜入靜,忽門窗自開,一莽漢闖入,大吼道:“我死城外,人無知者,以母老兒稚,思再取水錢若干為養(yǎng)贍計。以若一言立破,今勢不兩立,必索命!”這位曹七不依不饒。最后請個中間人說合,酒店主人掏出三百貫贍養(yǎng)曹七家屬,再做一番法事,送曹七之魂“歸里”。才算完結(jié)。可是“歸里”是什么意思?是送回老家,還是送到他城外的葬身之處?說得很不負責(zé)任,而且一句“其魂”,便把曹七之鬼定為鬼魂而不是僵尸,也給讀者留下一些疑問,比如:那種有形無質(zhì)的鬼魂怎么會挑起百十斤重的水桶到處跑?
本文書摘部分和插圖節(jié)選自《鬼在江湖:捫虱談鬼錄之三》(欒保群 著,上海文藝出版社2017年7月版),經(jīng)出版社授權(quán)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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