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表妹去北京,參加《敦刻爾克》首映,專訪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
整場活動下來,對“凜冬將至”這個詞理解更深了。
酒店冷氣大開到(我估計)只有十幾度。發布會,等了一個小時;圓桌采訪,等了一個小時;專訪,等了一個半小時。表妹感覺身處一個冰窖,以至于不得不用手摩擦身體取暖。
諾蘭怎么還不來?英國人不是很準時嗎!
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還能怎樣,只有微笑著原諒。
他也不容易。
剛下飛機放下行李到酒店沒倒時差就趕過來,在沒有被問到問題時,他當著幾十個記者的面閉上了眼睛困覺(只有幾秒鐘,但還是被表妹發現了),之后睜開眼睛,拿起了保溫杯。
即便是困成豬的情況下,諾蘭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表妹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接招。
我是摩擦摩擦的分割線
不是一部普通的電影,而是一場超前的VR實驗
之前Sir電影北美記者@梅川酷子搶先看片后告訴大家,《敦刻爾克》是諾蘭歷史性的成功,一次對自我的突破。
最好的地方在于敘事。
非線性敘事:三條時間線,一周,一天,一小時,同時進行,最后疊加達到高潮。
表妹看完片后表示不贊同,我要抗議!
朋友們,千萬不要被三條時間線唬住,電影最棒的地方不在于敘事,而是體驗。
《紐約客》評價《敦刻爾克》:可能是第一部VR電影。
VR意味著什么?身臨其境。
用諾蘭的話來說:能夠讓觀眾親身坐在沙灘上感受這群士兵的絕望,坐在噴火戰機的駕駛艙內體驗飛行員帶著有限機油前往救援的緊迫感。
表妹建議大家不要糾結于故事是否燒腦。
這部電影不是用來understand的,是用來feel的。
IMAX膠片拍攝,提供更寬闊的畫幅和更清晰的畫面。
讓你裸眼直達戰場。
在合適放映條件下(IMAX影廳),IMAX攝影機拍攝的畫面可以完整呈現,比傳統寬銀幕多提供近40%的畫面內容。
IMAX數字銀幕的解析度是4K,解析度越高,畫面越清晰。
IMAX膠片更高,是16K。(但遺憾的是,我們目前在影院能看到最好的,也只能是IMAX數字版,膠片放映太貴了。)
音效真實到讓人恐懼。
外國觀眾描述,聽到第一聲槍響就從座位上跳起來。
結果表妹在看片的時候,不僅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還如同《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那位士兵一樣,右肩膀有了躲閃的動作。
而當子彈穿過船艙,金屬撞擊金屬的聲音,尖銳、沉重、快速,外媒描述“讓你覺得,每一槍都殺死了一個人”。
結果《敦刻爾克》的音效總監說:那還是我們消了一部分音之后的。
德軍戰斗機俯身沖向海面英國艦船,發出刺耳轟鳴警報聲,隨著距離由遠到近逐漸變大,像是要把天空撕裂,把人逼瘋。
音效團隊先是完全復制當年的聲音,再拿到空曠沙漠中重新錄制,增加立體環繞感。
來,感受下。
音效來自Sir電影00:0000:52
這種真實感不僅讓觀眾屏住呼吸,對于演員來說也同樣如此。
在真的敦刻爾克海灘拍攝,用真的二戰時期艦船,就連影片中英軍駕駛的噴火式戰斗機,都復刻了二戰噴火戰斗機Spitfire(型號MKI)。
直升機后的那一架
開著噴火式戰斗機的演員杰克·勞登說,“我都不需要去想象場景了”。
表妹問諾蘭:你在開拍之前就告訴過演員們,會用真的噴火式戰斗機在距離他們頭頂很近的地方飛過嗎?
他嘿嘿笑了:
我都不記得告訴了演員多少我會怎樣實拍的信息,但我確定告訴了他們我會盡可能地創造真實。(絕對不是誆騙)
你知道,當你有了很棒的演員,如果只讓他們在鏡頭面前想象著場景去表演,那絕對是濫用他們的才華。
因為他們絕對可以做到這一點,當你允許他們面對真實場景表演時,比如說,飛機在頭頂轟炸,那你就是在釋放他們的天賦才華。這才是故事講述中更重要的,他們和角色融為一體了,情緒在當時也會自然流露。
不是一部關于戰爭的電影,而是關于生存
接受采訪的時候,諾蘭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又一遍。(起碼超過二十遍)
在《拯救大兵瑞恩》《血戰鋼鋸嶺》這類戰爭電影中,我們總能看到敵我雙方殊死決斗,甚至是赤膊相戰的場景。
《血戰鋼鋸嶺》
在《敦刻爾克》中,沒有。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過敵人的面目,士兵們甚至都沒有提到過德國,只用“enemy”(敵人)這樣籠統的說法代替。
那種恐懼是抽象、無形,又無處不在的。
以往戰爭片中,高層將領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下面的士兵會明確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干嘛。
《敦刻爾克》沒有。
諾蘭曾和一個參與過戰爭的老兵交談,后者對銀幕上的戰爭電影感到困惑:“在戰爭電影中,似乎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但是在真正的戰爭中,我們并不知道,大家都處于慌亂無秩序中。”
專訪現場,諾蘭告訴表妹:
當你和那些參與戰爭的人聊,真實的情況就是混亂無序,大部分時候是恐懼,你沒有支援,也不知道指揮在哪兒。
有一些很簡單的事情你都不會想到,比如說,他們怎么才能找到一點吃的。他們不知道去哪兒,也不知道身處的境地究竟是怎樣。
看不到敵人,只能聽到不斷的炸彈轟鳴和子彈呼嘯而過;不知道敵人什么時候會襲來,也沒有明確的指令。
還有什么情境比它更讓人恐懼?
而在這種極端混亂恐懼的環境下,呈現的已經不是復雜人性,是人的本能,求生。
電影中有一個細節,表妹印象深刻。
在海灘,為了能夠讓船浮起來,一群英國士兵要把一個法國人扔出去,然后再把維護法國人的另一位英國士兵也扔出去。
扔法國人的的理由是,他不是我們英國人;扔英國士兵的理由是,他不是我們這一個團的英國士兵。
這是人性的黑暗面嗎?
諾蘭解釋到:
最終在戰爭當中發生的事情是非常隨機性的,不是有邏輯的,它不是有詩意的,我會尊重這種人類尋求生存的本能,而不是說真正的英雄主義。這種本能一部分來自于自私,另一部分是來自于求生存的欲望。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結局,它依舊是驚悚懸疑
敦刻爾克大撤退,歷史大事件。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四十萬英法聯軍被困于法國東北部港口敦刻爾克,德國人不想浪費昂貴的坦克,改用空襲,在這種空隙當中,三十萬人成功撤回英國,為日后反擊保存了力量。
事件的結局已經沒有懸念,但導演是諾蘭。
諾蘭出品必屬精品,他總能夠給你不一樣的東西。
表妹把這句中國粉絲稱贊諾蘭的話轉告給本人時,他笑成了一朵花,哈哈哈哈。
大家說實話而已嘛。
《蝙蝠俠》三部曲,開創超級英雄電影新紀元。
成名作懸疑片《記憶碎片》,直接在開頭就把結局告訴你。
《敦刻爾克》上映兩周蟬聯北美票房冠軍,全球狂卷5億美元票房,爛番茄新鮮度93%。
這次他把一個眾所周知真實的故事,拍成了驚悚懸疑片,整個過程都讓人把心懸到嗓子眼。
舉個例子,開頭抬擔架那場戲。
載滿士兵的歸國艦船就要起航,英國陸軍士兵湯米(菲恩·懷特海德 飾)和士兵吉布森(阿紐林·巴納德 飾)用擔架抬著一位受傷的士兵要在最后的時間趕到船上。
他們前面圍滿了無法上船的法國人。
指揮官大聲叫喊:最后兩分鐘。
你坐在電影院,耳邊是電影中傳來時鐘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催促的聲音,眼前是湯米和吉布森緩慢地挪過人群,艱難行進。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推搡擠出一條道,還要像買彩票撞運氣那樣小跑過一塊搖搖欲墜的木板,德軍的空襲還在繼續。
這兩分鐘從頭到尾湯米和吉布森沒有說過一句話,表妹則在電影院喊出了聲“快點啊”。
你和人物的命運被聯系在一起,你就是他。
表妹問:你怎么做到的,為什么每次都能夠這樣在套路中創新?
“告訴我吧。”
諾蘭聽完這個問題就笑了,開心地向前直了直身子,很驕傲:“那是因為我從來都不會被慣例限制住。”
你知道,類型片會用觀眾對某種類型的期待去創作,所以當觀眾去看的時候,他們是帶著特定的想象的。
而如果你可以離開這種特定的期許,然后當你再靠近它,就能夠創作出不同的感覺。
所以,它(套路)其實是一種工具,你可以用對故事結構和時間的不同處理,去影響觀眾的感受和他們對電影的看法。這些僅僅是你要處理的工具而已。
我覺得呢,我現在處理這些更加得心應手了。
說白了,每次都給我們帶來新發現的諾蘭,其實很懂套路,也很愛用套路。
但他每次使用套路(被經驗證明的成功模式),都會在原有基礎上,再往前推進一步,突破你的認知。
用中國的俗話說,這就叫老樹新芽。
相信《敦刻爾克》會再次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