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略顯空曠的候機廳,因為臺風肆虐后的航班變得如煩躁女人經期一般的紊亂,不出意外,航班再一次延誤了。已經習慣了,所以面對延誤早就能夠坦然面對,無所謂悲喜。
在登機口不遠處是幾排休憩用的躺椅,一側是寬大潔凈的玻璃軒窗,清晰可見外面的綠樹藍空白云,沒有聲音,安詳得讓人覺得昨日的臺風并不真實,其實是場夢……陽光偶爾還會從云的罅縫間落下來,砸得我的眼睛有點刺痛,想要回擊,也只得瞇起來,故意表示一種不屑。還是要感謝它,讓我坐在這冷冰冰的水泥機械大樓中,還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存在。
放下所有的心緒,嘗試著將自己的身體與躺椅取得妥協,頭如向日葵一般的仰著,眼睛卻閉上了,假裝沉入黑暗中,突然聽到身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像蛇一般蜷縮起來,不是畏懼寒冷的蜷縮,倒像是尋得一種安全舒服的姿態。因為正在看村上春樹《戀愛中的莎姆沙》的緣故,我覺得自己在這一刻之前變成了格里高爾?莎姆沙,無論是他變成了甲蟲,還是甲蟲變成了他,總之就是格里高爾,或者說背負沉重硬甲的那一類人。
在這個我無法自由出行,只能被禁錮在機場枯坐等待的場景,我躺下來仰頭閉眼伸開軀干的瞬間,我恍惚卸下了背負的硬殼,輕松得好像在溫泉里泡著;但也正是在此地此刻,我醒覺到自己原來一直貼著格里高爾的標簽,就像某個在愚人節被人捉弄的人被人在后背貼上甲蟲硬殼卻不自知四處茫然的晃悠。——因此不知這一刻的放下與醒覺,對我而言是幸還是不幸?
我是否有徹底為自己而活的時刻?
我過去以恐慌的心態讀完卡夫卡的《變形記》,甚至強忍著惡心幾近于嘔吐的感覺,原來只是因為我看到了自己的寫照,因為卡夫卡拿著冷酷的手術刀正在解剖我的軀體,綠色的血液順著冰冷的刀刃流下,低落在破舊的木地板上。黏液四處涂抹,丑陋的四肢劃動著,我在行走,可在世人眼里卻是在傳播著骯臟的病菌。我生存在病態的世界里,到處都是腫塊,甚至覺得加繆將鼠疫中的城市搬到了我的房間。房間這么小,我局促不安;房間這么大,我逃不出去。
現在我暫時的歇息會否只是一種預謀呢?上帝是貓我為鼠,吞掉我之前先捉弄我一下?上帝很忙,其實只是自己在徒勞地追逐自己股后的尾巴。
我在胡思亂想中入睡了,沒有一絲一毫的夢,時間被按了暫停鍵,周遭的一切事物以及自己都停頓下來,之后又一切如常的行動起來,唯一改變的是我被注射了格里高爾的血液,綠色的,黏稠如水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