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梁鴻鵠會想,如果她不是梁家的女兒,或者不認識周懷瑾,又或者干脆像梁鴻雁那樣粗笨……那該多好,她不必為考好成績而拼命學習,不必為了一個男生發脾氣,更不必為了家里的生計而讓自己做出違心的事情。
“鴻鵠,好女兒。”縱然舍不得將大女兒卷進來,可除了這一條路,張淑芬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了,“媽媽打聽過了,周世昌雖然強勢,可他的兒子好說話,你們又是同班同學。你找周公子談一談,跟他講一講咱們家里的情況,讓他在你周伯伯面前說上幾句好話,到時我跟你爸再提上禮物上周家串一串門,這事啊也就好辦了!”
這不是讓她去求人么,梁鴻鵠不愿意,可又不想看著爸爸媽媽傷心,“媽,求人的事我梁鴻鵠就沒做過……”
“媽知道,可除了這媽沒別的法子了。”張淑芬神色哀傷了起來,梁鴻鵠是她心尖上的肉,是她唯一可以拿出來炫耀的驕傲,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又何嘗愿意強迫大女兒去做那樣丟人的事呢?
她看了看大女兒又看了看小女兒,但凡梁鴻雁能有她姐姐一半的聰明,她也就省心多了,可她的這個小女兒除了叫她鬧心,竟什么忙也幫不上。
“鴻鵠,媽知道這事很為難,可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咱家的酒樓,你就屈屈尊,跟周公子好好求個情罷。”張淑芬的心簡直在滴血,十分艱難地開口說道,“你也不忍心看著咱家酒樓落入他人之手是不是?”
張淑芬說的倒是實話,鴻福酒樓是父母多年打拼積累下來的產業,自己將來能不能出國留學全靠它了,梁鴻鵠再不愿意低頭,也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行了,女兒既不愿意你也別勉強她了。”梁濤不愿女兒跟著受這份苦,說道,“酒樓的事你們都別操心,我自己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說的輕巧,還自己想辦法呢。”張淑芬冷哼一聲,經了這一兩個月,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的丈夫了,“除了找人說情,你還能想出什么辦法來?”
“就算要找人說情,那也不能讓鴻鵠去吧。”梁濤惱怒妻子把女兒也牽扯了進來,語氣便有些強硬,“她才多大,還在上學呢!”
一個學生妹,哪會處理社會上的人情世故?
張淑芬聽他話里句句是指責自己的意思,也有些生氣,重重放下了碗筷,說道,“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眼看著父母又要吵起來了,梁鴻鵠只覺頭疼得厲害,連梁鴻雁也被這突發的狀況嚇得一愣一愣地,此時正不知所措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粗笨如她,至始至終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爸媽,你們啥也不用說了,”梁鴻鵠深深吸氣,下定了決心,“我找周懷瑾談一談就是了。”不就是托他求個情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梁鴻鵠如此安慰自己。
“鴻鵠啊……”梁濤心中不忍,待要開口勸她。
梁鴻鵠放下碗筷,抬起頭時卻是一如既往的堅毅和自信,“爸,我吃飽了,先回房了。”
碗里的蟹肉還剩有大半,梁濤知道她根本沒吃下多少,但他看著大女兒故作堅強的背影,突然之間就失去了阻止她的勇氣,鴻鵠的堅決和淡漠反而讓他無話可說了。
梁鴻鵠知道周懷瑾心地善良,若在平時只要她開口,他定是會幫忙的。只是他們畢竟因為家里的事冷戰了半個多月,她心虛、恐慌,若今次再因父母的事去求他,她害怕日后在他跟前是真的沒了面子了。
想起父母焦煩的樣子梁鴻鵠又不甘心,從小到大她沒吃過苦,但她知道父母將自己養大并不容易。她雖然孤傲慣了凡事沒看在眼里,但唯有這事她不得不上心。
梁鴻鵠不敢親自開口,她寫了一封信給周懷瑾,雖然信上沒署名,但周懷瑾認出了她的筆跡,他回過頭看她,梁鴻鵠有些心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忙低了頭。周懷瑾不是狠心的人,他太喜歡梁鴻鵠了,因了這一封信,他所有的埋怨都煙消云散,對梁鴻鵠的請求一口答應了下來。
放學時,所有同學都走完了,梁鴻鵠和周懷瑾遲遲未起身。梁鴻鵠在做著數學練習題,放在平時她是不把它們放在眼里的,可今兒不知怎么了,一連解了幾道都是錯的。她放下了筆,嘆了口氣,知道以現在的心情是無法專心學習的。
周懷瑾一樣的心緒不寧,在花了十分鐘卻只背了五個單詞之后,他終于合上了書本走到梁鴻鵠的跟前,趁她沒反應過來,他吻上了她的唇。
梁鴻鵠有點懵,但這個吻實在太美好了,她情不自禁閉上了眼睛。等周懷瑾結束了這個吻,她再睜眼,看見了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梁鴻雁。雖然來人是自己的妹妹,梁鴻鵠卻還是羞得一臉通紅,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
“我……我什么都沒看見……”梁鴻雁尖叫了一聲,一溜煙跑了。
“死丫頭!”梁鴻鵠咬著牙,暗罵了一句。
周懷瑾現在的心情極好,他沒在意梁鴻雁的突然出現,畢竟在他心里,誰也比不上他的梁鴻鵠有吸引力,“球賽快開始了,我們走吧。”
梁鴻雁一口氣跑到了乒乓球場上,秋日的風在耳邊呼嘯,打在臉上有點涼。方才高三九班的一幕像放電影似的在她腦海中不停閃現,安靜的教室,純藍色的校服,俊男美女,多美好的畫面啊!就憑剛才看到的那個畫面梁鴻雁就可以肯定,姐姐和周懷瑾……他們和好了。
他們和好了,梁鴻雁既高興又有點難過,這意味著她的愛情連棵芽都不曾萌發就被永遠的掐死了。
“鴻雁,你怎么無精打采的?”蘇楠與同伴打了一場球,正在中場休息,他看見梁鴻雁露垂頭喪氣地走進來,不由覺得納悶,便開口問道。
蘇楠就是那個寸頭男生,梁鴻雁加入乒乓球隊后就想起他是誰了——她和丁墨被張任鋒找去談話的那一天,她在辦公室遇見的那個短寸頭男生正是眼前的蘇楠。
“沒什么。”梁鴻雁斂了哀傷往四處掃了一眼,隊里的其他成員都在,獨獨缺了慕時遠。慕時遠缺席球隊是稀罕事,梁鴻雁既然發現了自然是要問的,“慕時遠今天不在?”
蘇楠是慕時遠的好朋友鐵哥們,慕時遠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但梁鴻雁畢竟與他們非親非故,蘇楠雖然知道慕時遠沒來的原因,卻也沒打算告訴她,只皺一皺眉,淡淡地說道,“慕時遠家里出了點事,他一放學就回去了。”
“哦……”梁鴻雁了然應了一聲,也識趣地并沒有往下追問。
因為隊長慕時遠不在,隊員也都懶懶散散地,能真正投入到集訓的人并不多。梁鴻雁與一位師姐組了一隊,她不會打球,師姐帶了一會也不愿帶她玩了,梁鴻雁覺得沒意思極,找了個借口也出去了。
太陽還沒落山,夕陽余暉把天邊的云彩也染紅了。梁鴻雁不愿回家,便沿著操場邊上的石階走了一圈又一圈。旁邊的籃球場上正在舉行著一場籃球高三年級的籃球賽,時不時有歡呼聲和叫好聲從那里傳來。梁鴻雁遠遠地看著,雖然很心動,卻始終提不起勇氣走上去看一看。
在兵乓球隊呆了近半個月卻連周懷瑾半個人影都沒見著的梁鴻雁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慕時遠騙了。一次偶然間她看到了周懷瑾在籃球場上揮灑的身影,她方曉得心上人是籃球隊的骨干,他的每一場比賽都會引來無數的女生瞻仰和膜拜。
那無數的女生中自然也包含了梁鴻雁,可是每一次她偷偷跑出來觀看籃球比賽,看到興頭處又總會被追隨而來的慕時遠給抓回去,他威脅她,如果她敢離隊,他就把她喜歡周懷瑾的事情在全校公布。
梁鴻雁恨得直咬牙,若是在以前,她定不會害怕慕時遠的要挾的。可今次不同,周懷瑾是姐姐喜歡的人,若這些話傳到梁鴻鵠的耳朵里,以姐姐的脾氣,不和她鬧翻了才怪呢!
梁鴻雁只得含淚揮別籃球場,回到那該死的兵乓球隊去。
今天慕時遠不在,她要去看比賽也沒有人會來阻止了。梁鴻雁卻沒有了要看周懷瑾的興致,他和姐姐接吻的那一幕實在是傷透了她的心了。
梁鴻雁抬腳要走,一人卻突然出現橫在了她眼前擋住了去路,“喲,這不是咱們班的梁鴻雁么?”
周睿琳披著一頭漂亮漆黑的長發,小臉在夕陽的映襯下呈現出白里透紅的色澤,她很美,可說出來的話卻不怎么好聽,“怎么,你姐姐沒臉來見我哥,就派了你來打探情況么?”
梁鴻雁心情不好不愿與她廢話,像是沒瞧見眼前人一般越過她往前直走,周睿琳卻不打算如此輕易就放過她,“以前我還以為你姐姐有多高貴呢,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輕狂樣子,誰能想到呢,她的家人竟也會求我叔叔借錢呢!”
因了周睿琳的一席話,梁鴻雁身體微微一僵,臉色慢慢變得慘白了起來。哪個女生沒點不能說出口的心事呢?更何況梁鴻雁正處在自尊心最需要維護的年紀。梁鴻雁與姐姐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要強,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別人以異樣的眼光來看她了。
“睿琳,你這是做什么?”周懷瑾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周睿琳心情不錯,回過頭看見了來人時卻一下子變了臉色,陪在周懷瑾身邊的是梁鴻雁那個漂亮姐姐梁鴻鵠。
周睿琳不知道他們已經和好了,她很討厭梁鴻鵠,看著她哥說道,“哥,她怎么在這兒?”
周懷瑾望著小女朋友優美的側臉,她的臉在夕陽下呈現著一圈迷人的光暈,他寵溺地笑了一笑,說道,“鴻鵠是我好朋友,她不在這兒能在哪兒?”
“可你們不是……”周睿琳臉色有些難看,她打聽得他們不久前才吵了架,卻不知道如今又好了。
“睿琳,因為你是懷瑾的妹妹,我諒你年紀小不懂事,平日里你怎么欺負我妹妹我就不計較了。”梁鴻鵠沒讓她開口說話,打斷了她道,“但你若敢再將我們兩家父母之間的事拿出來說道,可別怪我下次不放過你了!”
周睿琳害了梁鴻雁被人潑了臟水的事,梁鴻鵠已經聽說了。她知道周睿琳心高氣傲,瞧不起她和妹妹,只是看在周懷瑾的面子上,她沒與周睿琳算賬。誰知道這女生會不知廉恥,竟把梁家與周家的恩怨也扯了進來,還大勢喧嚷,唯恐人人不知。
梁鴻鵠面色陰狠,一雙凌厲的眼睛逼視著周睿琳,令她頭皮一陣發麻。“知……知道了……”周睿琳訕訕應道,若放在今天以前,她不會將梁鴻鵠的威脅放在眼里,可如今這女生已經和周懷瑾和好了,她不得不忌憚三分——她不是怕梁鴻鵠,她是怕周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