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莫內離群索居。這位法國人獨居的小木屋位于恩佐亞糖廠的私有土地之內。這片種植園位于肯尼亞西部,沿恩佐亞河而建,能看見埃爾貢山的雄姿。
……
他是業余的博物學家,喜愛鳥類和獸類,但不怎么喜歡人。他五十六歲,中等身高,中等身材,有一頭光滑的棕色直發,算是相貌堂堂。他的密友僅限于埃爾貢山周圍村鎮里的女人,但醫生前來調查他的死因時,她們也記不起他的多少情況。他的工作是維護糖廠的抽水機械,這些設備從恩佐亞河抽水,送去灌溉綿延數英里的甘蔗田。據說白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河畔的泵房里,他似乎喜歡聽著轟鳴聲看機械運轉。
這是《血疫》的開頭。
緩慢鋪開,詳細描寫。一個人,一個普通人居住的地方、他的職業、外貌、性格、愛好……而關鍵在于,“醫生前來調查他的死因”——這個人已是一個死人了。
在簡短的病癥描述后,1979年來到非洲的莫內走向死亡。他和女性朋友開車駛上死亡之路,尚有閑暇去觀察和欣賞美麗的景色。他們在奇塔姆洞下方的小山谷內停留,過后走進巖洞深處,看到鐘乳石,看到小象的尸體,看到蝙蝠。
然后他們離開。
七天后,莫內因為疼痛請假。又過了幾天,他病到幾乎像是僵尸。私立醫院無法解決他的病癥,他搭出租車來到機場,然后乘飛機抵達內羅畢。
——他攜帶病毒進入了航空線構成的網絡,然后他下了飛機,抵達醫院。
他死去。
這是故事中的第一個。
“誰也不清楚是什么殺死了他。”
而讀者知道。并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姆·穆索凱醫生趕到現場。他拼盡全力在嘗試,沒有在意患者的血和嘔吐物濺到自己身上和眼睛里,試圖為患者輸血搶救,并且直到最后都陪伴在患者身邊——他奮力拯救著生命,卻不知道自己正在獻身于死神。
他是第二個。
而這只是故事的開始。
《血疫》可怕之處,并不僅僅依賴對人物的描寫表現。但正是一個個人物,在疫病中死亡、戰斗、倒下或堅持戰斗的人們……成為這個故事的基石,成為這一事件可怕和偉大之處。
每一個死去的人不只是數字,他們有自己的社會背景,有自己的性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最為可怕之處在于,這是一個“非虛構”的故事。這意味著,讀者在認識這個人物——這個人的同時,也很清楚地明白,他或者是她,正在自知或者不自知的情況下迎來死亡。
而這則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人,即將永遠長眠。
而每一個戰斗著的人同樣不只是一個名字。
親自下洞尋找病毒來源的人、身穿防護服沖進病毒保衛的人、堅持研究病毒的人……那些被歷史銘記或淡忘的,也同樣都是真正的人。他們各自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故事,而又在《血疫》中成為故事的一部分。他們不僅僅是“偉大的”,也并不總是無畏的。但正是“人”的付出和努力,才使得這個故事可怕——但也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