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從,他得知她的筆名叫“米粒”,他便毫不猶豫地給自己起了個筆名叫“飯團”。
米粒和飯團是學校同級不同系的校友。據飯團記憶說,他認識米粒是屬于抽象派的。
所謂“抽象派”,飯團進一步解釋。他說,抽象嘛,就是她不認識我,我認識她;不見真人,卻被她的文字俘虜了。
當時還不叫“飯團”的飯團,在第七期校刊上,看到米粒刊登的一首詩,他已經很想認識米粒了。
飯團有了“飯團”的筆名后,他的死黨兼哥們,開始逐個慫恿他:要不惜一切努力,不惜一切代價進入校文學社,這樣,才有可能創造出與米粒的愛情神話。
人說,愛情的期遇,是緣份的湊巧。其實,飯團相信,“緣”是天機,“份”是人為。
愛情緣份,若是你不懂得把握,不會創造,任其緣來緣去,緣來緣滅,再好的緣份也被糟蹋完了。
〖二〗
哥們兒的建議,飯團認真聽進去了。
他開始沒日沒夜地,朝思暮想地,“挖地三尺”地擠破腦袋,寫出一篇文章,另寫一首七律詩,算是寫一送一,以表飯團進社團的真誠。
就這樣,飯團成為校文學社的一名新成員。
“新成員”的意義,對飯團來說,是他可以經常看見米粒,甚至可以和米粒說上話。
之后,借著飯團的幾篇文章陸續刊登在校刊上,看著作者署名處,鉛字爽朗朗地印刷著“飯團”兩字,飯團的心里,別提有多得意。
于是乎,飯團私下慫恿他的哥們兒,說是無論有沒有米粒出現的地方,都管他叫“飯團”。
飯團還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飯團愛米粒,就像老鼠愛大米。
哥們兒聽了,個個笑得人仰馬翻,說,大米就是米粒,飯團啊飯團,暗戀沒有升級成功,莫名多出一個“老鼠”情敵,還是自發引進,沒見過給自己制造情敵的人。
然后,飯團懵了,意識到自己言語紕漏,再然后,又哈哈大笑。他說,情敵越多,說明飯團的米粒,越發討人喜愛,越發珍貴哩。
“這小子被愛情撞傻了頭,神智不清。”哥們兒留下一句,笑著各自散去。
在文學社的日子,雖然能夠見到米粒,但是飯團想要的是“單獨”,比如何時何地,單獨見著米粒,單獨和米粒交談,單獨和米粒相處。
人都說,世界上存在“吸引力法則”,飯團這樣想著想著,渴望著渴望著,盼望著盼望著,終于有一天,飯團在校園的操場上,看見獨自坐在臺階上看書的米粒。
那時,飯團說自己,像中了百萬頭彩大獎般的興奮難抑。
〖三〗
話說,初次的“單獨”,正值初夏的傍晚。天色還明亮,飯團一個人覺得無聊,想到操場上跑幾圈,把晚餐的積食消化消化。誰知,這遠遠的,望見米粒坐著,一本藍色封面的書,擺放在她白色的褶子長裙上。
藍色和白色的搭配,是最清新的顏色組合,像初夏的天空,藍天白云,那樣的自由舒展。
同時,藍色與白色,飯團覺得,也像米粒的人生色系,那樣的清純、干凈,而又足夠的美好。
第一次的“單獨”,飯團并沒有直接走過去,因為生怕打擾到聚精會神地看書的米粒。他只是順著操場,奮力跑了五圈。快跑到米粒所在位置,飯團馬上像百米千米沖刺,跑得特別迅速特別賣力。飯團大概是不想輕意引起米粒的注意,此下,他寧愿讓米粒認為:眼前跑過的,只不過是一個鍛煉的隨機跑生。
但是,那日后,飯團開始踩點去操場跑步。有時,飯團來早,他就多跑幾圈;有時,飯團來時,米粒已經看完大半本書。
飯團很喜歡安靜地看著寧靜的米粒。他說,米粒的寧靜,像一潭藍色明靜卻不見底的湖水,帶著神秘的氣息。
米粒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子?
平時下課,在食堂或在校園的林蔭道上,米粒會跟著一群嘰嘰喳喳說笑不停的女同學一起走,米粒笑得很燦爛。只是米粒想看書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飯團也就三下五除二,估摸出米粒的脾性,她喜歡一個人清靜看書。
飯團知道米粒喜歡看散文、哲學以及長篇、短篇小說。有一次,飯團跑步,看見米粒對著書抹眼淚。飯團心想:如此感性,如此情感細膩豐富的米粒。
飯團和米粒,第一次說話,居然是飯團的參賽作文得了二等獎。當時,全文學社的成員,由社長帶領,一個個走向前,向飯團表示熱烈的祝賀。
第一次,米粒飄逸的身姿,玉立在飯團面前。
“祝賀你!為你而驕傲!”米粒說,給出一個甜甜圈的微笑。
這一笑,飯團心喜若狂。直晃晃地甜入他心坎里了。飯團覺得,這不僅僅是甜甜的感覺,還有一種……一種碰觸靈魂的感覺,實在太震撼,太美妙了!
〖四〗
往后,飯團不再是一個人傻不拉幾地圍著操場打圈跑步。而是跑幾圈,然后光明正大坐到臺階上,找米粒說話。米粒呢,也愿意主動和他聊天,除了日常的問好外,他們聊更多的是泰戈爾的詩集、莫泊桑的短篇小說。
飯團在與米粒的文學交流、研究和切磋中,他的寫作能力直線上升。再加上飯團勤奮練筆和閱讀,校園中頻頻傳來飯團獲獎的好消息。
每逢有獲獎好消息,飯團第一時間邀請米粒上飯館吃一頓,說是替他慶祝。其實,飯團心里明白,這樣的正當理由,是米粒無法拒絕他的。
沒有接近米粒的時候,飯團有些恐慌米粒的冰冷。但是,熟悉了,飯團覺得米粒非常可愛,非常真實。
所以,飯團對米粒的喜歡,最初是欽慕,現在,漸漸的熟識,飯團越來越喜歡米粒,尤其是她充滿魔力、神秘的微笑。
米粒不是多話的人,她最擅長用一招,就是用某一種意涵深義的笑,來告訴你她的答案。她的笑,有時很甜,甜得可以讓飯團整天都可以說蜜話;她的笑,有時很詭異,詭異得讓飯團覺得笑中有話,卻是欲言又止,直叫你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經常,飯團會對眾人開腔:“飯團的生命里,因為有了米粒,飯團才成為飯團。”
他的哥們兒每每見到飯團如此說時,立馬懟回他:有膽的直接對米粒誓言去!都還沒敢表白,頂多算個暗戀,還好意思在這里瑯瑯上口。
飯團聽后,一點兒也不生氣,他清清嗓門,心不急火不燎地回應:米粒是誰啊?米粒是何許人也?怎樣的狀況,米粒心里清楚得很!
哥們兒接著問:如果米粒知道你喜歡她,她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飯團偷著樂,說:嘿嘿嘿……你瞧見過米粒的笑嗎?告訴哥們兒你啊,米粒的笑,會說情話呢!
寢室的哥們兒,聳聳肩,共唏噓。慫他,懟他,都沒用。現在的飯團啊,掉到情海里,恐怕十頭肥牛都難以拉他上岸。
〖五〗
時間過得很快,飯團想多看米粒的機會,都將被時間老人收回。原因是臨近畢業。
飯團的父母,在本地政府單位,為飯團安排了一份穩妥妥的好工作。當飯團把這個消息告訴米粒的時候,米粒說:特別為你高興,要好好工作!
飯團等著米粒接下來的話,卻久久立在那里,米粒硬是沒吐出半字。
飯團忍不住,開口:米粒,那你呢?
米粒彎彎一笑:父母在家鄉等我。
飯團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去找米粒。
到了米粒離校日子,飯團出現在米粒的寢室樓下,拿出一個紅錦盒。
米粒問,這是做什么?
飯團打開盒子,是一支亮堂堂的黑色金夾的派克鋼筆。
飯團說:送給你!
這支筆貴重了,不能收。米粒推回盒子。
飯團說:相比我的心,這支筆算得了什么?
米粒沉默了。飯團把紅錦盒塞進米粒的手里,“永遠都不要停筆書寫你的文字!”
米粒落淚了。飯團繼續說:無論在哪里,都不要停筆,讓飯團常常可以看到米粒的文字,好嗎?飯團喜歡看見米粒的文字。
……
一路上,飯團提著行禮箱,兩個人沒有說話。
車站,月臺。
列車停靠,乘客紛紛上車。
飯團最后開口:米粒,我可以牽一下你的手嗎?
米粒怔住了,隨后點點頭,伸出手。
飯團托住米粒伸過來的細嫩精巧的手,“米粒的手,只能拿筆,懂嗎?”
米粒的淚珠像斷了線的水晶珠子,灑落月臺。月臺是硬的,人心是軟的。
飯團感受到米粒的觸動,他將米粒的手,由托著,轉到掌心對掌心,最后十指相扣。那一刻,飯團很想把米粒一把拉入懷中,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列車鳴笛,米粒說:要走了。
飯團才放開她的手。米粒拎起行禮,上了車。
靠著啟動的列車車窗,飯團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米粒捂住了臉,抽泣。
第一次,牽手的時候,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