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后期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初九,公元755年,身兼范陽、平盧、河?xùn)|三節(jié)度使的安祿山趁唐朝內(nèi)部空虛腐敗,聯(lián)合同羅、奚、契丹、室韋、突厥等民族組成共15萬士兵,號稱20萬,以“憂國之危“、奉密詔討伐楊國忠為借口在范陽起兵。
黃沙滾滾,沙場邊風(fēng)沙如雨,風(fēng)猛而久久不能停歇。在黑夜的覆蓋下,遼闊無垠的草原上零零星星地散落著座座草營。草營外升起的篝火,在狂風(fēng)的猛轟下忽閃忽滅,伴隨著絲絲冷意。
“將軍,還在辦公嗎?”營帳外隔著一層簾布站著一名副將,脫下盔甲低聲詢問。
“嗯,還有些事情要辦。”將軍從申時站在城門口觀望一周后便一直待在營帳里辦公了許久,軍中沒有誰知道將軍所辦何事。
“將軍,聽副將一句,先行歇息吧。”副將緊鎖著眉頭,此刻恨不得能代替將軍受苦,可惜他是草莽之人,智謀軍師之事他不懂。
“呵哈哈,副將去歇息吧,本將軍也準備入睡了。”將軍身上穿的鎧甲還未脫下,連罩在外面的頭盔都還頂著,雙目凝神,摩挲著下巴仔細地觀察那副老黃的地圖。
“副將告退!”那位憨實的副將拖了拖袍甲,邁開腳步踱走了。
于是,夜,來了。
星辰漸行漸遠,取之代之的是滾滾烏云頃刻襲來,遮滅了滿天的明光。于是乎,黑夜的液體瞬間四濺,冰冷幽暗的暗色襲之而來。
營帳內(nèi)橘黃色的燈火搖曳著高大的身影,夜深人靜,但他不能睡,軍人的命運就在他手上,他不能毀了全軍人的命。今日安祿山大舉兵馬襲擊唐王朝,他要是守不住,接下來連長安都會被叛軍的鐵蹄踏盡。
他在營帳內(nèi)踱來踱去,拖著下巴絞盡腦汁在思考著應(yīng)對之策,卻心有余而力不足,急得他直打顫。外面漆黑一片,遠遠望去,連凄涼溫軟的月光也于此湮滅,軍中的營帳在黑濃濃的夜色下顯得如此突兀,連綿不斷。早時的篝火忽明忽暗,此時卻已在猛風(fēng)的襲擊中葬送光芒。
遠處一聲雞鳴響起,將軍才從思緒中驚醒,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家中賢良如斯的妻子。按捺住心中的欲望,將軍解開頭上的頭盔,和衣而睡。
辰時,敵軍突進攻軍營,副將帶領(lǐng)天策七千人馬迎難而上,熱血赴戰(zhàn)場。沒有將軍的指揮,他們只能循進循退。軍中傷亡千人,但為了家國,為了將軍,他們只能迎刃而上。
“將軍!將軍!”此時喊叫的人不是那名副將,而是三七少年郎的兵卒,他在門外喊了幾聲,想進卻又不敢進。近些時日,將軍為戰(zhàn)事熬了幾個日夜,軍中的人都愿意用生命來換將軍的片刻安寧。
于是,兵卒打算邁進營帳的腳又收了回來,他忽然轉(zhuǎn)身離去,去赴那個戰(zhàn)火激烈的沙場。
午時,城門外的硝煙裊裊吹起,刀劍在空間中擦出花火,迸濺著燒焦的魂魄。遠處戰(zhàn)鼓雷雷,嘶喊聲此起彼伏,戰(zhàn)斗已經(jīng)開始了很久。
將軍倏地被驚醒,細細聆聽,卻被驚得全身冷汗涔涔。沒了自己的指揮,他們哪能作戰(zhàn)。比起家國重任,自己不過是卑賤生命,他們,這不是找死嗎?
將軍急匆匆地攜帶頭盔,跨馬而上,他不知道自己騎得多快,就由耳邊呼呼作響的烈風(fēng)計算吧。他只知道他的心涼了半截,路邊躺著的傷痕累累,斷臂殘身的尸體,是他昔日的戰(zhàn)友們啊。
將軍仰天狂嘯,終歸是下馬掩下那些死不瞑目的戰(zhàn)士們,站立了很久,毅然踏馬而去。那個戰(zhàn)場,是軍人唯一的歸宿;多少個不眠夜,多少哀哭聲,都會在那個戰(zhàn)場上終結(jié),最終化作一縷塵埃被世人遺忘。但這是責(zé)任,這是作為軍人的抱負,那是新生和死亡共存的戰(zhàn)場。
將軍的目光還未到達前線,敵方的號角已起,號角聲那么刺耳,仿若一根根針,扎著將軍的心臟,狠狠地刺下去,那么疼痛。
太陽在烏云的背后,光明被黑暗取代,由此湮滅。
尸骨遍野,空曠而凄涼的沙場上黃沙滾滾,橫七豎八地躺著紅色兵服的尸體,和將軍身上的紅色軍服相照應(yīng)。一切寂靜得可怕,篝火忽明忽暗,忽地一聲,只剩下縷縷稀稀煙云。哀鳴聲斷斷續(xù)續(xù),寒鴉唱了一遍又一遍。
“將軍,將,軍——”
將軍聞聲而去,但見被成群戰(zhàn)士墊在底下的副將此刻正艱難地起唇,口中的鮮血噴涌而出。
“我在,我在,你們怎么樣了。”將軍從馬背上摔下來,跪在副將面前,哽咽地想流淚,“你們是不是找死,本將軍都還未到,你倒自作主張來指揮了;你不過是草莽之人,連三十六計都不認得,你還敢瞞著我上戰(zhàn)場,啊!本將軍,本將軍,要治你違抗軍中紀律之罪,你給本將軍好好活著,你還沒受罰,本將軍不準你死!”
“將——軍,副將,怕刑罰太重,副將,怕要先逃罪——了,”副將瞪著眼睛艱難地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而提高音調(diào),“戰(zhàn)士們,我們——要向,向?qū)④娬f什么?”
將軍環(huán)顧四周,只見那些生命垂危的兵卒們個個都堅強地挺直起身來,嘴角血跡爬遍,眼神堅定,含笑不約而同地喊,“天策七千人馬向?qū)④妶蟾妫 ?/p>
報告聲響徹云霄,風(fēng)驟然吹起,獵獵作響,所有人都曾滿腔熱血,擁有遠大抱負,都化作塵煙。風(fēng),吹倒了那脆弱如葦草的生命。大家終歸含笑而終。
“愿一生追隨將軍!”
將軍此刻已經(jīng)淚流滿面,抱著副將的頭不斷嚎哭。他跪在千萬條尸體中間,爬著去撫摸那些戰(zhàn)友,端詳著每個人昔日嬉皮的笑臉變成今日血色蒼白的冷臉。將軍跪在沙場,黃沙滾滾,那句“將軍,該睡了”,縈繞在耳間。他還記得,第一次上任天策將軍,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年輕,勾肩搭背就豪爽地稱兄道弟。吃同一鍋粥,用同一個灶臺,穿同一色的軍服,嘻哈地在一起度過了多少艱難困苦,答應(yīng)讓他們黑發(fā)歸家鄉(xiāng),答應(yīng)戰(zhàn)事一定順利,如今,只剩滾滾黃沙散盡天涯,都隨它去了。
“啊——還我天策七千人馬!”
當(dāng)時以血祭國殤,為之犧牲又何妨。
半身戎裝一身裁,持槍握柄馬上鞍。
鐵骨未消尸骨寒,是誰托夢還遺憾。
頂天立地真男兒,功過名消誰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