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約定
向晚一路哭著回到家里,開門進屋,便撲倒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回想了結婚五年來在婆家所受的屈辱,真想歇斯底里地喊上幾聲,以泄胸中的忿悶。
五年來,她為了沈民浩,為了這份婚姻,把身份自降三分,低聲下氣地擔當好兒媳好弟妹的角色,可是最終還是沒得到一分好。五年了,除了沈民浩,這個家沒有一個人對她有感情,沒有一個人向著她說話,這是自己的失敗嗎?人活到這個地步,繼續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離婚,必須離婚。沈家的人不都在盼望著自己離婚嗎?就如了他們的愿吧,也讓自己卸下這重擔,好好地輕松地活著,像燕羽那樣逍遙自在地活著。這次,就算沈民浩再求自己,也不能順從他了,已經委屈五年了,她不想委屈一輩子。
想著,哭著,委屈著,難過著,向晚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有一只手在輕輕地撫摩著她的臉,很溫柔,很溫暖。是誰?是他嗎?是他在撫慰自己嗎?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張可愛的笑臉。
夢永遠不能左右一個人,她到底還是清醒了。睜開眼睛,一汪蓄積在眼眶中的淚水便隨之淌了下來。然后,她看到沈民浩正坐在自己的眼前,深情地看著自己。
“還沒哭夠呢?睡覺還哭?是不是做夢我欺負你了?”他微笑著,把臉湊過來逗她。
向晚一動沒動,冷漠地看著丈夫。有時候,她很感激他能那么愛她,甚至讓她覺得活這一輩子也知足;有時候,她又特別恨他,恨他把她拖進一個沒有自尊的家庭里,恨他那樣孝順,恨他不顧自己的感受,頻繁地讓自己的尊嚴遭受踐踏。
一切都要結束了,不再愛,也不再恨。今天,她一定要給他們,給自己一個結局。
沈民浩看到了妻子眼中的冷漠,心里不覺有些發寒。趕忙躺下來把向晚的頭抱在懷里,輕輕地吻著她的頭發說,“對不起,今天他們是太過分了,我代他們向你說聲對不起。”
“我們離婚吧。”向晚仍然一動沒動,冷冷地說。
沈民浩心里一驚,她又說出了這兩個字。她不要他哄,也不自己發作,不像以前一樣,如同一只小獅子一樣向他發怒。而是冷冷地再次說出這兩個字。
“向晚,怎么又說這個?真離了,你舍得我嗎?”他故作輕松地問。
向晚還是一動沒動,也沒答言,就僵硬地任沈民浩摟著。
“我舍不得你,這你知道。我想問問你,如果真離了,你舍得我嗎?”沈民浩又問。然后,他捧起向晚的臉,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
一串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向晚受不了沈民浩這樣的柔情。五年來,每一次受到委屈,回到家,沈民浩都會想盡各種辦法哄她開心,賴皮一樣地纏著她,討她歡心,給她歡愛。每一次,她都以為,下次就好了,以后不會那樣了。可是一次又一次,周而復始,變化的只是程度,沒有好轉。今天,她決定,不要下次,沒有以后。
“正是因為我舍不得你,所以才讓自己沒有尊嚴地活了這五年。現在我想通了,在你和尊嚴之間,我放棄你。于此,我無能為力。離了以后,你找個能生能養的,遂了你媽的心愿吧。”
“那不行,我不同意離,就離不成。”沈民浩又把向晚的頭摟進懷里,咬牙說,“是我跟你過一輩子,不是我媽,也不是我姐。我愛你,你知道我愛你,兩個相愛的人為什么要分開?”
“你饒了我吧,好嗎?”向晚哭道,“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不能讓你的愛人沒有尊嚴地繼續下去了,那種活法還不如死了。好女人多的是,何必糾纏我一個?我哪里又有那么好?有什么地方讓你舍不下的?”
這個問題向晚也問過沈民浩許多次了,他也說不確切到底向晚有多好,有什么地方讓他舍不下。當年,他和李丹青正在交往著,雙方家長都有意辦喜事了。可是,在一次全衛生系統的活動中,他認識了向晚,一下子就被她給迷住,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感覺如觸電般的情動,于他,那才叫真正的一見鐘情。然后,他放棄李丹青,開始狂熱地向向晚展開追求。功夫不負有心人,向晚終于為他感動,甚至不計較未來婆婆的冷待,嫁給了他。五年來,除卻家庭帶來的不快,兩個人始終很幸福。他沈民浩從來就沒想過不和這個女人一起過日子,他從來就沒想過還有可能和另外一個女人同床共枕。生氣的時候,高興的時候,纏綿的時候,向晚都有問過他,究竟他舍不得她什么。他只用一句話回答她,“哪兒也舍不得。”
“向晚,我對天發誓,我不想跟你分開,我就是喜歡跟你一起過日子。眼前看的,懷里摟的,我只希望是你;將來老了,陪我一起遛彎的那個人,陪我一同躺在搖椅里的那個人,我也希望是你。我不在乎有沒有后代,生不生孩子。所以,不要再提什么離字了,好嗎?”沈民浩緊緊地摟著妻子的頭,發自肺腑地說。
“可是,我再也受不了你們家里的人了,那個家,永遠我也不會再踏進一步了,我再也不想受那樣的侮辱。如果你舍不得我,就答應我這個要求,不然,必須離。”向晚一把推開他,把臉轉向另一側。
“行,我接受,說永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遠。但是眼下,最近,一年之內,我不會強迫你回我媽家,這可以了吧?”沈民浩又去扳向晚的肩,把她強硬地扳了回來。
向晚倒是十分意外,她沒想到沈民浩會這樣痛快,從前只要她說不想回去,沈民浩便會給她一頓說服和教育,每一次都是她屈服了他。今天,沒費一點周折,他怎么就痛快地答應了呢?
“我不回去,你家里人不會上門兒來鬧嗎?你媽能放任你不管?房子的事兒她都得過來摻和,哪里會有我的好日子過?所以,還不如早離早省心。沈民浩,我不是跟你鬧著玩的,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夠了,真的夠了,放了我吧,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也許離了,你會比跟我在一起時更快樂。你還可以享受當父親的榮耀和滿足。”
“這次,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我不會再讓你受她們的氣,也不會讓她們找上門來欺負你,我向你保證。還有,咱的房子還得裝修呢,咱倆等鑰匙下來,開始就忙活這事兒,我以這為由,不再帶你回家,好不好?給我這次機會,看我怎么處理這件事,行嗎?我們倆辛辛苦苦攢錢買房子,不能連住都沒住就散伙了呀?我們把房子裝得漂漂亮亮的,在里面好好地享受享受,照套最好的婚紗照,重新渡一回蜜月,好不好?”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這是個沒辦法解決的問題。你躲得了一時,能躲得了一世嗎?你媽她會輕饒了你我嗎?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又何必害己害人?你早點兒另娶,我早點解脫,不是很好嗎?”
“向晚,”沈民浩突然發作了,厲聲呵斥了一聲,然后使勁兒抓住向晚的肩,大聲說道,“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要多久,一年,一年可以嗎?這一年里,我們倆住進新房,好好過上一段,過上一段從前我沒能給你的快樂生活。這一年里,我保證不讓我媽她們來欺負你。如果一年以后,我們還沒懷上孩子,如果真的在愛情和孝心方面我不能兩全,到時候,我們再決定,好嗎?這次機會,你一定要給我,別再跟我談離婚,我受不了,行嗎?”
向晚看著圓睜雙眼的沈民浩,她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心,他舍不得她,他還想做最后一搏,他還想僥幸地在這一年里收獲他想得到的一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她還怎么忍心再拒絕?
向晚到底軟了下來,不再堅持離婚,沈民浩才稍稍松了口氣,晚上,親自下廚煮了向晚愛吃的熱湯雞蛋面,自己搶著洗了碗,又端了熱水給向晚洗腳。
還是新婚的時候,他給她洗過腳,五年了,他又想到給她洗腳了,這讓向晚覺得,沈民浩是真舍不得她。心底里又升起溫暖的感動,也許,嫁給這個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福氣。要不是……
她不敢往下想,不想再觸碰那讓她痛苦的一切,乖乖地讓沈民浩為她擦了腳,就躺進被窩里。沈民浩收拾了自己,也回到床上,老老實實地躺下,沒有動手動腳。
向晚翻過身去,在黑暗中瞪著窗簾。沈民浩也有心事了?自己走后,那個家里發生了什么?他很顯然也沒有吃下午飯,很顯然是提前回來了,他是因為惦記自己嗎?或是跟他家人吵架了?雖然心里盛滿疑惑,但她不想問,真的不想問。
沈民浩真的就沒有了歡愛的心思。好容易把向晚安撫住了,可是這也解決不了大問題。老媽那頭怎么辦?她給自己的兩條路,選哪個也得傷了向晚的心呀。哪個也不選,老媽又如何能放過自己?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一點,老媽為難自己,為難向晚,也不算為過。正因為如此,自己才百般地依順,盡量地哄著老人家,無論她怎么對待向晚,自己也沒有真正地埋怨過自己的媽。
可是這回,事情似乎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兩頭這就算鬧僵了。向晚不會再回那個婆家去,而母親也明確地讓自己做出選擇。如果他拒絕,后果將不堪設想。所以,他知道,他不能再繼續聽天由命,混一天是一天了,他得好好琢磨這件事,認真對待以后的方向。和向晚離婚?那不成,他連想過也沒想過,要是想離,剛才就沒必要低聲下氣地去哄她了。找個外室?想到這個,他覺得自己頭上直冒冷汗。家里這幾個女人是怎么想的呢?居然能想出這么一招來,夠狠。可是,不離婚,難道他只能屈從于這條路嗎?如果選擇這條路,是否可以有迂回的機會?
沈民浩不敢翻來覆去,他知道向晚沒睡著,他知道妻子太了解自己。他從來就是個心無旁物,思想簡單的人,躺到床上要是不和向晚恩愛,五分鐘不到就肯定會睡過去。若是不困,就肯定會坐在電腦前玩游戲,這一輩子他都沒有輾轉反側過。他若是讓向晚覺察到有心事,那個敏感的女子不知會想什么呢。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反復地想著,到底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他選第二條路,找個‘小的’。當然,他不會真和別的女子發生事實,他只是拿這事兒做個幌子,假裝跟別的女人密切交往,同時給向晚爭取時間。沒準兒,一年之內,向晚真的就能懷上孩子呢?如果,一年過去,向晚還是懷不上,干脆,做個人工授精算了。
關于人工授精,兩口子也不是沒想到過。首先,兩個人都不愿意做,沈民浩覺得那太丟人,他要靠自己的‘能力’當爸爸,而不是借助其它手段。向晚則認為自己沒有毛病,早晚能懷上,干嘛要花那份錢,遭那份罪?那也不是個小數目,對于一分一分用工資來攢錢買房子的小兩口來講,那絕對是一筆太大的花銷。周秀英也聽說過有這么檔子事兒,她是斷然不同意的。那事兒誰能保準兒呀?我怎么能確定到時生出來的孩子一定是我兒子的?再說,傳出去,她的孫子是這么得來的,她丟人還丟不起呢。在她的真正內心里,她就是想以不生孩子的名義把這個她根本就沒看上的兒媳婦趕出沈家。
想到這兒,沈民浩覺得眼前還是有路的,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就先偷偷找個女生交朋友,假裝和她談戀愛,掩一掩家里人的的耳目,為向晚再爭取一年的時間。如果一年以后,向晚的肚子還沒動靜,自己也不怕丟人現眼了,就去做人工授精。
心里一下子敞亮了,他覺得自己解決了眼前這個棘手的難題,困意便一下子上來,很快就睡去了。
十幾天過去了,讓向晚意外的是,沈家母女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人找上門來責難。上次她不辭而別這么件重大的事情似乎根本沒引起沈家人的反感和注意。沈民浩也跟什么也沒發生過似的,該上班上班,下班回家,也和從前一樣,對她甚至比從前更好。如他所承諾的那樣,他真的就沒再逼她讓她跟著他回農村。上一個休班,他自己一個人提點兒水果回家了,走前還特意囑咐她吃飯不要糊弄。
這讓向晚的心里多少有些‘發毛’,這不正常,絕對不正常。她太了解沈家母女了,別說婆婆周秀英,就是那個大姑子沈民潔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私自離去,連個招呼都沒打,沈民潔能一聲不響地就讓這件事過去?
而事實上,果然就是風平浪靜,什么事也沒有。向晚實在不想再讓自己難過,實在不想沒事找事,因而也沒主動找沈民浩問,她希望永遠沒事才好。
今天中午,到售樓處交了裝修保證金和物業費,她終于領到了新房的鑰匙。從今天開始,她便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很快,她就可以住進嶄新別致的新居了。快樂沖淡了一切,她心里想的就是怎么把新家裝扮好。
關于裝修,也一直是她頭疼的問題。兩個人都忙上班,哪里有工夫天天守在這里,找家全包的裝潢公司吧,又嫌太貴。這之前,孫明星提過,他有一哥們就是開裝潢公司的,干得還不錯。向晚沒搭攏,她怕生不生熟不熟的,到時反而更不好說話。不認識的人可以使勁殺價兒,這半生不熟的才難弄。再說,孫明星天天油嘴滑舌的,誰知道他的哥們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鑰匙到了手,她才發現,問題就是迫在眉睫的事兒了,必須得立刻解決承包給誰的問題。下午上班,孫明星和周虹聽說她在中午拿到了新房的鑰匙,便一齊熱情地向她祝賀。
孫明星就又提起了他哥們,“向晚,你這裝修還沒譜呢吧?我跟你說,你這種情況,就得找裝潢公司全包,不然你哪有時間去到現場看著去?我跟你提過我哥們是吧?你干脆就用他得了,我保證他不能拿你大頭。他要是敢在你向晚身上賺大錢,我不整死他。另外,你也別擔心到時不好說話,有我在呢,怕啥?到時你可以跟別人家打聽打聽價格,要是他向你要的數目比別人家高,我孫明星給你出這裝修錢。你看咱同事一回,你能借我點兒啥光?就這事兒我能幫上你。”
看孫明星說得情真意切的,向晚一時還真不好意思拒絕。他說得也是,行情都在那擺著呢,他敢向自己多要錢?孫明星也是要臉的人,到時他把臉往哪兒放?這樣想著,就開口笑說,“沒拿到鑰匙以前,我也沒認真想過,現在鑰匙拿到了,那就去你哥們那兒看看吧。”
孫明星終于得到了向向晚獻殷勤的機會,樂得幾乎手舞足蹈,連忙說,“那我給他打電話了,晚上,我請你和他,一起出去吃頓飯?”
“還是別了,你跟他約一下,我到他公司看一看就行。”向晚微笑說,“等事成了,我請你們吃飯。”
“那必須的。”孫明星高高興興地去打電話。
向晚給沈民浩打電話,告訴他下班后等她,一起去裝潢公司見孫明星的朋友。不想沈民浩卻說沒空。晚上,已經和二姐沈民潔約好去她家,沈民潔說了,就算有天塌下來的事兒也得給她推了。
“要不你一個人去吧,不是有你同事跟著嗎?你先去探探情況,改天我再陪你一起,好嗎?”沈民浩十分客氣地對向晚說。
“那好吧,晚上早點兒回家。”
向晚放下電話,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跟孫明星說今天不去了,可孫明星卻不同意。
“我哥們可不是一個大閑人,剛才我電話說我有重要的朋友要他幫忙,他特意推了今晚的應酬,專門在公司等候你呢。今天你不去,人家可沒空了啊。”
向晚最怕欠人家人情,一聽他這樣說,連忙答應。想著先過去了解一下也好,又如沈民浩所說,有孫明星跟著一起去,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下班之后,她便直接和孫明星打車來到青河街的奇藝裝潢公司。下了車,她看到這間裝潢公司的門面還挺大,從寬敞的大玻璃窗就可以看到,室內一排排的電腦和身著統一工作服的設計人員。
“規模挺大呀,這樣的公司,價格肯定比小公司昂貴,是吧?”向晚回頭向孫明星說。
“你放心吧,向晚。有我的面子,他一定會照顧你。再說,大公司的裝修理念和設計風格,是那些小公司可以比的嗎?到時候等裝完了,你就看出效果來了,包準你滿意,你會想就算多花錢也認可了。”
孫明星這一番話倒是說進向晚的心坎里去了。假設真能別具一格,處處讓自己滿意,多花點兒錢也真認可。說著兩個人就走進一樓工作間,眾人很顯然是認識孫明星,都向他點頭示意。孫明星咧著嘴笑著,揚起手向眾人打招呼,把向晚領到了二樓的經理室。
開門進屋,向晚看到,明亮的落地窗前站著一個男人,正在打電話,見兩人進來,用手勢示意他們先坐下,眼睛里竟是一抹柔和的笑意。這個人看上去有三十七八歲上下,身材挺拔,臉上棱角分明,十分有男性的陽剛之氣。聽打電話的聲音,很是渾厚有力,語氣也十分強硬,只那么一個電話,就讓向晚對他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這個人,很有魄力。
孫明星讓向晚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熱情地給她接了杯水,然后也坐下來,小聲說,“看到了吧?我哥們可不是投機取巧的小人物,所以你不用擔心上當受騙。”
向晚報之以淺淺的微笑。
那個人打完電話,把電話扔在桌子上,這才笑著走了過來,邊走邊伸出了手。
“你好,是向晚吧?我叫齊藝,很高興認識你。”
向晚連忙站起來,握住那只粗壯的大手,笑著說,“你好,齊經理,耽誤您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我和老孫是發小,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他介紹來的朋友我一定得當回事,快請坐。”
與向晚握了手,齊藝便也坐下來,上下打量了一遍向晚。見這個女人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眉宇之間盡顯成熟女性的嫵媚之態。再看著裝,那一身紫色的風衣雖然不是什么名牌,卻將那苗條有致的腰身勾勒得恰到好處,端坐地那里,面含微笑,真真的是一個淑女的典范。怪不得孫明星如此褒獎他的這位女同事,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他在心里暗暗說道。
孫明星做為中間人,先開口提到了正事,“齊藝,我這個同事今年新買了個房子,就佳景小區那兒。今天剛拿到鑰匙,也不知道咋個裝修法,手上又不是那么寬裕。所以我想到了你這兒,你就給幫幫忙設計一下,給裝上就完了唄。”
“沒問題。”齊藝痛快地對向晚說,“明天,我讓手下過去采采尺,拿到尺寸,我親自給你設計方案,你看咋樣?”
向晚有些發慌,連忙說,“不用那么著急的,齊經理。其實我也沒太想好怎么辦呢,就是過來先看一看,了解一下。”
齊藝很顯然明白向晚的顧慮,便爽朗地笑道,“呵呵,向晚,有所顧慮是吧?怕在我這兒成本太高?這你就放心吧,我這么大的公司,不在乎你那百八十平,順帶著就給你裝上了。有老孫的關系在,我不會讓你多花一分錢,包你用最少的錢享受最好的裝修規格。”
“那怎么成?我……”
不等向晚把話說完,孫明星便攔住了她,笑道,“向晚,別看我們倆好哥們一回,我可從來沒求過他齊藝。這是頭一回,他不給我當事辦我就不認他這個發小了。你就別顧忌這顧忌那的了,就這么定了。走吧,咱們一起吃個飯去,好久沒出來瀟灑了,今天我請客。”
向晚心里十分不安,其實她跟這個孫明星也不過就是同事關系,從來沒有什么過深的交往,他干嘛要這么熱情?不認不識的,自己為什么要跟這兩個人一起去吃飯。想到這兒,她連忙搖頭拒絕。
“你們哥倆去吃吧,我還有事。另外,我對裝潢的事還一點不了解,也不能這么草率地做決定。等明天我和我愛人一起過來一趟,再詳細了解一下具體的環節,好嗎?”
齊藝看了看她,起身到辦公桌上拿了一本冊子遞給她,“向晚,說不了解是吧?我就讓你了解了解。你可以看一看我們公司這么多年的案例,看一遍你就知道我們的水準了。我包你看過之后,再不想去什么小公司或在市場上找散工干。”
向晚接過冊子翻了翻,果然都是本市的案例,有酒店,有民居,有辦公室,有室外園林。看那民居,都是本市最豪華的樓盤,那設計,那顏色,那搭配,都是那么的妥貼,那么的令人賞心悅目。她覺得只那一瞬間,在心底里,她被征服了。如孫明星所說,就算多花點錢,她也愿意了。
“向晚,其實裝修是非常簡單的一檔子事兒。”齊藝又坐在她對面說,“咱公司保證所有材料都是優等,先是進瓦工,打墊層,鋪地熱,貼磚,然后進木工,按照咱設計的格局打出框架,最后進油工。到時候在一些細節上,我可以再給你一些特別的建議。關于資金,你可以給我一個你可以接受的底限,我就按照你的要求用最少的錢打造最好的品質,OK?”
“那真是太謝謝您了,齊經理。這樣,明天……”
“明天我派人去給你量尺,然后我會親自給你設計裝修方案,同時給你完整的預算。如果你覺得貴,無法接受,我們還可以協調,把一些可能花費高的地方換成簡易的東西。如果協調之后你還是覺得我的價格比較離譜,那咱們就終止合作,我分文不取,然后該交朋友咱還交朋友,你看怎么樣?”
向晚幾乎有些受寵若驚了。受夠了婆家的侮辱,突然在這里,被這兩個男人如此厚待,一時間,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齊經理,你看,我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好了。”向晚紅著臉,搓著兩只小手,激動地說。
“呵呵,這也沒什么,一是我老朋友的面子,二是認識你向晚我也很高興,很想交你這個朋友。”齊藝笑道,“如果向晚女士肯賞光,不如我們一起去吃個飯怎么樣?”
孫明星在一旁一個勁兒地使眼色,意思是勸向晚千萬別拒絕。向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想著晚上沈民浩也不會回家來吃飯,不如就跟他們一起去吃好了,正好順便好好了解一下裝潢的知識。
“那行,不過,咱得說好了,今天我請客。”向晚站起來,堅定地說。
Chapter7新歡
沈民浩不知道二姐找他做什么,隱隱約約,他感覺有可能跟‘第二條路’有關。想推脫不去,卻捱不過沈民潔強硬的態度,不敢招惹,也只好乖乖就范。
下了班,在超市給外甥買了點小吃,沈民浩便騎車來到二姐家。二姐夫張曉光是司機,最近自己買了一輛掛車,跑起了長途。二姐沈民潔沒工作,專職帶孩子。沒結婚時,沈民浩經常來二姐家蹭飯吃。沈民潔也心疼這個老弟,每次來,都是大魚大肉地招待。因而雖然這個二姐脾氣性格特別像老媽,但沈民浩跟這個二姐感情卻比跟大姐要深得多。
不知二姐此番又做什么好吃的呀?不要拿好吃的賄賂自己就成。沈民浩邊騎車邊想。到了小區,遠遠就看見外甥張明明在窗前向他招手。他也向樓上使勁揮了揮手上的好吃的,然后大踏步跑上二姐所在的五樓。不等他按門鈴,門倏地開了,站在門口迎接他的,不是張明明,也不是沈民潔,而是笑盈盈的李丹青。
沈民浩一下子杵在了門口,瞠目結舌。瞬間也明白了二姐的用意,明白了其間所有的緣由。必定是二姐向母親建議了李丹青這個人選,這正是母親心中兒媳的完美形象。全家人便把希望都寄托在這條路上,徹底地拋棄了向晚。
可是,李丹青會接受這個方案嗎?她會同意這樣的荒唐之舉嗎?這不有損她的自尊嗎?看她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是不知情還是有所準備?
李丹青見沈民浩紅紫著臉傻站在門口不動,就笑著開口說,“沈民浩,快進來呀?怎么,不認識我了?”
沈民浩又怔了一怔,才僵硬地點點頭,“你好,丹青,想不到你會在這兒。”
李丹青一笑,遞給他一雙拖鞋。這時候,就聽沈民潔在廚房里喊道,“小弟,你可算來了,替我好好照顧丹青,我忙著炒菜呢。”
沈民浩答應著,脫鞋進屋。無措地轉個圈,又向李丹青訕笑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自己要找的‘小的’會被二姐謀劃,而人選竟然會是李丹青。自從認識向晚,放棄李丹青,這五年來兩個人從未謀過面。他知道李丹青一直未嫁,也聽二姐說過就是因為她心里一直放不下他沈民浩。但他從來沒有過什么負罪感。婚姻自由,戀愛更應該自由。自己又沒把她怎么著,兩個人一直是清清白白的關系。自己又不是嫌貧愛富,喜新厭舊。是自己真正遇到了心愛的女人,也不算什么道德上的敗壞,誰有權利阻止合理合法的愛情?
如今又見到了她,她還是老樣子,幾乎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豐滿,圓潤,頭發還是又黑又直,看樣子還是沒有染燙過。一身黑白格的裙裝,清新淡雅。不同于向晚的嫵媚溫婉,李丹青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彰顯的都是一種純樸的自然之美。
沈民浩的心突然動了一動,隨即,他便在心里狠狠地咒罵了自己:該死的混蛋,你怎么可以往歪處想?哪怕你動一點點心思,都對不起可憐的向晚呀。
李丹青看到了沈民浩的驚慌失措和惴惴不安。這個曾經讓她深深愛過和苦苦恨過的男人,這個讓她根本無法忘卻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她面前。她預感到,兩個人之間并沒有結束,也許很快就會發生一段新故事。她不知道她有沒有可能接受一切,但她知道,她想參與,她想成為故事的主人公之一。
沈民浩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那是個簡單的家伙,正因為那份簡單才特別地顯得可愛。李丹青是個大方爽利的女子,見沈民浩尷尬不安,便主動坐過來,剝了一只香蕉給他,笑說,“沈姐說菜得好一會兒才能做完呢,你先吃個香蕉吧。”
沈民浩連忙接過來,“謝謝啊,想不到你也在這兒。”
“呵呵,這話剛才你已經說過一遍了。”李丹青抿嘴樂了,“姐夫不是出長途了嗎,沈姐覺得孤單,就經常找我來做伴。反正我一個人,在哪都一樣,在這兒還能吃到好吃的,我們姐倆聊天又聊得投機,所以我呀,是這兒的常客。倒是你,可不經常來姐姐家。”
“哦,是呀,工作忙。知道二姐日子過得好,沒什么好掛念的,也就不常來。不過我們經常在我媽家見面。”沈民浩連忙說。
“嗯,常聽沈姐說。”李丹青微笑著把幾只沙糖桔剝好,一瓣一瓣擺在果盤里,中間夾了幾只圣女果,推到沈民浩面前,“再吃點兒這個。”
然后,她坦然而熱辣地望著他。沈民浩卻不敢直視李丹青。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閃動的是脈脈的深情,他用后腦勺都能感覺到。這可怎么辦?自己已經傷害過這個無辜的姑娘一次了,命運又要讓自己再傷害她一次嗎?她是怎么想的呢?她真的愿意來淌這趟渾水?
張明明跑過來要跟舅舅下象棋,沈民潔離得遠,耳朵卻異常靈敏,立刻就把兒子叫了過去。
“明明,不許纏著舅舅,過來幫媽剝頭蒜,然后咱就開飯了。”
沈民潔家規甚嚴,張明明不敢違抗母親的命令,趕緊鉆進廚房。李丹青看著明明的背影消失在廚房,回頭向沈民浩笑道,“你外甥可真可愛呀,誰有這么個好兒子真是有福氣。”
“嗯,是呀,我二姐有福氣,呵呵。”沈民浩憨笑。
李丹青瞧著他,開口問道,“聽說你們到現在還沒有孩子?是怎么回事呀?你愛人有毛病嗎?”
話題突然來到孩子上面,沈民浩心里更不舒服了,“她什么毛病也沒有,可能是……我也說不上,早晚都能懷上,急什么。”
“嗯,也是,才不到三十歲,還不急。”李丹青順著他說。
幸好這時候沈民潔從廚房出來,張著兩只手笑說,“丹青,小弟,快過來吃飯吧。”
兩個人便不再說別的,都站起來,來到廚房。餐桌上,海海漫漫擺了有十來個菜,涼的熱的,紅的綠的,又美又香。沈民潔拉了李丹青和沈民浩坐下,又開了一瓶紅葡萄酒,笑著說,“今天我高興,難得我小弟和丹青過來陪我,咱得好好喝一杯。”
雖然沈民浩知道二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也不敢冒昧地招惹她。另者與李丹青多年不見,畢竟曾經有過那么一段感情,也不能拂她的面子,心底里隱隱約約似乎又有一種異樣的情愫在升騰。如是這樣,便老老實實地坐在二姐為他安排的位置上,乖乖地接了那杯美酒。
李丹青坐在沈民浩的旁邊,也接過沈民潔遞過來的酒,笑說,“沈姐,你知道的,我不會喝酒。這么多年不見了,萬一失了態,不讓民浩笑話?”
沈民潔聽了便笑道,“我這小弟你還不了解?哪里會笑話人?能和你又坐在一張桌子上,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今天大家高興,咱就喝個一醉方休。你要是真喝多了,讓民浩送你回去不就成了?”
沈民浩聽了,就順勢問道,“丹青,現在你住在哪兒?還和你父母一起住嗎?”
李丹青向他抿嘴一樂,“我都多大歲數了,還和父母一起住?我哥家孩子都上初中了,他們一起住呢。我自己在南苑小區買了一套房,自己住。”
隱隱的,李民浩覺得這話很有暗示的意味,二姐讓他去送她,她說她一個人住一套房……心里不覺很慌亂,連忙夾菜往嘴里填,“是嗎?那快吃菜吧,二姐手藝好著呢。”
沈民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偷偷地在樂。自己這個小弟她太了解了,啥事兒一根筯,心里啥都藏不住。看他那表現,有門兒。便把筷子敲了一下他,嗔道,“人家丹青還沒動筷呢,你倒急猴似的。這么多年不見了,你這臭小子還不敬丹青一杯酒,跟人家說點兒什么?”
李丹青手捧酒杯,笑吟吟地看著他,真的就在等他說點什么。沈民浩臉上微微有些紅,連忙舉起酒杯,“丹青,對不起,這么多年來,光顧著忙活自己,也沒有關照過你。今天能在二姐家見到你,真的很開心,你還是那么漂亮大方,相信你一定會幸福。來,為了你的幸福,咱喝一口吧。”
李丹青舉杯跟他碰了一下,輕輕地喝了一口。沈民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這才張羅著給兩個人夾菜,“這就好了,這面兒見著了,以后啊,該交朋友就交朋友,婚姻沒成,朋友還沒的交嗎?你們說是不是?”
李丹青瞥了沈民浩一眼,笑道,“是人家民浩不屑于和我交朋友。”
沈民浩尷尬萬分,連忙說,“哪里話來?是我覺得……我不配當你的朋友。”
沈民潔見狀,連忙為弟弟解難,笑說,“得了得了,過去的事兒咱都不提了哈,今天有這個緣分在這兒相聚,就把過去一筆勾銷,咱們從頭開始。以后啊,你們就經常到我這兒來。正好,我還想趁著你姐夫不在家,多出去轉轉,你們來了,我還免得惦記家里。”
李丹青畢竟是女生,哪里會明目張膽地答應沈民潔如此明目張膽的牽線搭橋。而沈民浩更不敢表示接受和反對,于是大家便都笑了,開始吃菜。席間,沈民潔故意大聲地說笑,又不停地夸李丹青。時而又用眼睛瞪沈民浩,讓他給李丹青布菜。
氣氛有些刻意,咋咋呼呼的,總算把這頓飯吃完了。在沈民潔的強大攻勢下,幾個人把一大瓶葡萄酒全部消滅了。沈民浩也不知道二姐到底都把酒倒給誰了,總之,他看見李丹青的臉蛋紅撲撲的,而自己早都暈乎乎了。
看著二姐利落地收拾碗筷,沈民浩突然想起了向晚。罪過,自從踏進二姐的家門,自從看到李丹青,在心底里,他幾乎把向晚忘得一干二凈了。她現在在干什么?去裝潢公司了嗎?晚飯是不是又是將就的?他在心底里狠狠地咒罵了一下自己。不敢當著二姐面給向晚打電話,又礙著李丹青的面子,于是他站起來說,“二姐,丹青,我得回家了。鑰匙今天拿到手了,我得回家研究一下裝修的事兒。”
沈民潔倒沒攔他,“也行,買都買了,裝就裝吧。裝好了,整體一賣,還能不少賺呢。我有個姐妹兒就是這樣,把家具都買齊全了才賣。有的是不愿意浪費時間裝修的人,買完立刻就住,里外全新,多花幾個錢也值得。我那個姐妹兒,一下子賺了好幾萬呢。得了,我不跟你啰嗦了,回去吧,不過,你得把丹青給我送回去。她也沒少喝,一個人回家我怎么能放心?”
沈民浩在心底里開始有些想笑了。二姐也是個直筒子,藏著掖著的事兒辦不來。就這事兒,辦得也未免太直白了吧?好不好含蓄些呢?
李丹青在那邊已經把一件免皮灰色的風衣穿在身上,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妝容。沈民潔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她,然后向弟弟一擠眼,小聲說,“好好表現啊,臭小子,要是給我弄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別想有好日子過。”
沈民浩瞪了二姐一眼,過來到李丹青這邊,“一起走吧,看來今天我不送你,二姐會吃了我。”
李丹青莞爾一笑,“是不是你二姐不讓你送我,你就不可能送我了?”
“怎么會呢?能送你……你能讓我送你,我很榮幸。”沈民浩摸著后腦勺訕笑著。
于是,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門。外面暮色將至,春風習習,真熏得人要醉了。沈民浩覺得心里面癢癢的,怪怪的。好像許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曾幾何時,與向晚熱戀在街邊散步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嗎?回頭看李丹青,她正用手拂著路邊柔軟的柳枝,粉面含笑,不知在心里想些什么。那樣子,真是一臉的嬌憨。看著看著,他的臉不覺紅了。
感覺到沈民浩回頭看她,李丹青便把目光收回來,與他四目相對。滿含笑意,卻沒有說話。沈民浩和她對視了幾秒鐘,他從她的眼睛里讀到了熱辣,那眼神仿佛在訴說著什么。心里一抖,連忙把目光收回,低頭看著腳下,說,“你家離得不遠嗎?咱們打車吧。”
“哦,不遠,步行也就十五分鐘,我們還是走著吧。我有些醉了,散散步,剛好解解酒氣。”李丹青柔聲說道。
“那好吧。”沈民浩答應。
兩個人便沿著青翠的林蔭路一直向前走,都沒有說話,任春風拂動著兩人之間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奇妙情愫。不知不覺,就到了南苑小區。李丹青停下腳步,回頭向沈民浩笑道,“就到這兒吧,我就不讓你上去坐坐了。恐怕我讓你上去你也會拒絕。”
“哪里話,呵呵。改天一定登門拜訪。今天……家里有事。”沈民浩心里砰砰跳了幾下,不敢再與她周旋,“我走了,再見。”
轉身大踏步逃走,一邊走一邊想起了向晚。她現在在哪兒?吃飯了嗎?自己剛才都胡思亂想了什么?如果讓向晚知道,她會不會傷心死?沈民浩就在馬路上,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見,伸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然后掏出電話。他要給向晚打電話,問她吃飯了沒有。如果還沒吃,他就給她買她最喜歡的烤小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