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寸泥
2019.2.15-00.25
和瓦罐村里的老村民一樣,一個異常潮濕的屋檐下守著我孤零零的外祖父。
那年冬天,青瓦爬滿四壁窟窿橫生的、發綠的檐頭,堂屋的爐上,架著紅火,互相攛掇著往上冒,蹭蹭蹭地回聲,倒與灰壁白墻上的我相映成趣 。
什么,當然是我的照片。哦,你是問我去哪兒了?至于這個問題,細心的讀者將會在后章中找到答案。
今天,黑幕遮羞,不見天日的時辰,劉老漢便早早地摸黑出了門,像往常一樣。什么,你問劉老漢是誰?啊呀,他是文中的主人公呀,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在印象里,他是個形容枯槁,硬朗哆嗦的老頭兒。一哼起歌來,他耷拉的褲襠和哆嗦的雙手就“手舞足蹈”啦。
飽經滄桑的外祖父倒是個樂觀的歌者。也是個善良的老實人呢。
比如。前些年,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失足,跌進吃水井,好命的是碰上了我外祖父,更好命的是他手里握著松土的鋤頭咧。最后,外祖父跨步站姿,沉下鋤榔頭,經三五次努力,終于將狗側面脹鼓鼓的肚皮穩穩勾住,一口氣提了上來。接著因為那年,流行病喘的厲害,看熱鬧的村里人遠遠站著罵,罵這狗畜生污染了吃水。
于是,某個傍晚,我玩耍回家的路上,親眼目睹,一個精瘦疲憊的身影,孤零零地從井口爬上來。
井,被我外祖父,清淘了一遍。
他說,畜生有靈性,以后家里熱鬧點。
而我,同樣目睹,一個鮮活的生命瀕臨死亡的全過程,它的掙扎、慘號、嗚啼…這一切,斷斷續續,時至今日,都歷歷在目。
那時候,整日瘋玩、穿褲衩滿世界跑的我,竟魔怔地給菩薩下跪許愿:讓這只狗開口說話吧。
又會說出怎樣的死亡禱告?
正是那天,變成我余生之年,真正開始的一天。
沒有死,生,便無從談起。
而在那天,我親眼目睹了瀕臨死亡的狗。
而人,我說如果。如果人的一生,注定要目睹很多場死亡的話,我想,再不及它令我動情、令我刻骨銘心了。
后來發生的事實證明,那只被我外祖父救下的狗,沒有辜負我外祖父的救命之恩。因為它沒有淪為“人間蒼狗”,每一天都“向死而生”。
好了,不瞎扯自己了,言歸正傳,還是說說我的外祖父吧。
爐子上的火繼續燃燒,太陽故意早出晚歸,直到最后一抹斜陽頑皮地跳上樹梢、和我家后院的墻頭。
雖然日子就這樣快馬加鞭地追趕明天,火急火燎。但我不得不滿足讀者的好奇心,慢慢地說說今天我的外祖父都干什么去了。
他逛窯子去了。
逛窯子,是他年輕時的愛好。和喝酒、賭博一樣,都是愛好。男人的愛好。他說,這樣才是真男人。自從妻子跑掉,逛窯子在就勝過抽煙喝酒了。晉級為癖好了,癖好和愛好不同,癖好會上癮。
可如今,我七十歲的外祖父,年老、體邁、色衰,再沒人能看上他。他一直認為,年輕時的“交易”,除錢外,還是有“情”的,王八瞪綠豆,對眼是關鍵。眾多的嫖客中,比的就是軟實力了,或如耿直豪爽,亦或能主掌局面,外或出手大方的嫖客就是受姑娘們“愛慕”的。那以上條件兼備的就是上等了。而我的外祖父,年輕時,絕對算是一個上等嫖客。
南方的冬天,晝短夜長,而夜長夢多。他不緊不慢地吃完今晚的一碗素條。便拖掉棉鞋,烘于一旁的篾凳上,盤腿坐下,就著爐火所及的溫暖,溫一壺糧酒。石壁上一圈一圈的昏黃,連同他欲說還休的醉翁神情,一齊陷入了悠遠的想象中去了。我外祖父一遍又一遍地、用衰弱的神經細胞追蹤回味白天里的事情。他不喜歡黑夜,輾轉難眠的黑夜,他更喜歡這樣真實的思考。
最后,隨著耷拉的臥蠶輕輕地跳動了一下,他自鳴得意的笑了。
他想起今天白天去鎮上的事。還記得,自從被鎮上的小芳騙了,我的外祖父決心少去鎮里了。實在按捺不住,就選了個大早,兩塊錢乘了一輛面包車,顛簸半來個時辰就來到鎮上。他肯定不會忘記那兩條熟悉的街道…
2019.10.8-23.05
那兩條街道是他當年從部隊撤下來返鄉那年修好的,后來,他幾次三番揪著外祖母的頭發釀釀蹌蹌的回來,再后來,夜里出行的汽車,迪迪地放走了決絕要離開的外祖母。再后來,上小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