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夜:瑜伽密意

第六章? 第三夜:瑜伽密意


“我們需要更多的佛陀,更多的耶穌,更多的克里希納(編者注:印度教中的大神之一)——真正的、活生生的悟道者。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改變一個人。而佛性是每個人本身自具足的。”

——薩古魯


第二天早晨,湖面上的濃霧并未退去。我和里拉被不尋常的一夜折騰得有些疲倦。像往常一樣,薩古魯每次起床的時候卻都是煥然一新、精力充沛的。

此時是6點16分,太陽已經慢慢升了起來,但是云層還是很厚,30公分之外,我們還是什么都看不清。不過,我們倒一點也不驚慌,反而感到十分神奇。湖面上只有我們三個人,被濃濃的白色霧氣包圍著。船擱淺了,比幾個小時前我們離開小島的時候并沒有更靠近家里。我們又重新出發了,感覺上似乎昨夜的暴風雨根本沒有發生過。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問薩古魯的最后一個問題,我問他是怎么會變成現在的這個他的。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所以又重新將問題提了出來:他是怎樣獲得解脫的,瑜伽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薩古魯又將話題轉到了他前幾世的故事上去,他說:“瑜伽是在很久以前走進我的生活的,在我當前這一世之前……”

在某種程度上,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聽說過他過去幾世的一些故事,而且之前他本人也告訴過我,他這一世開悟對他而言只是一種“回憶”,事實上,這是他第三世的開悟經歷。不過,我當然還是想知道整個故事。他其他幾世的故事是怎樣的,后來他怎么會成為一個教導眾人的大師的?所以我繼續追問,這個奇異的故事最終還是在我們面前完全展現開來了。

當薩古魯開始講述的時候,我和里拉仿佛再次踏上了這段通往神秘世界的非凡旅程。坐在被白色濃霧所盤繞的堤岸邊,我感覺自己就像身處遙遠的古代,這樣的布景仿佛是為配合這個故事而特意設置的。

薩古魯說,在兩世以前,他已經是一個終極真理的虔誠追尋者。在17歲的時候,他離開了家,成了一個到處流浪的苦行僧。為了追隨斯瓦瑜伽的修行傳統,他步行游歷了整個印度南部。后來他成為一個瑜伽行者,以斯瓦瑜吉的名字而為人所知。

在他投身為斯瓦瑜吉的那一世,薩古魯將他一生的時間全部投入到追求開悟和解脫之中。在通往解脫的道路上,并非一帆風順,他經歷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修行困境,并且常常食不果腹。他的專注投入最終使他成為頗有成就的瑜伽行者。

在這個當口,我打斷了薩古魯,請他回顧自己是怎樣接觸到瑜伽的。就這樣,他的故事令人不可思議地回溯到了將近400年之前的17世紀早期,當時他住在印度中部,是一個名叫比爾瓦的年輕小伙子。

作為一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我再次打斷薩古魯,問他為什么生生世世都生活在印度。他相當神秘地回答我,事實并非如此。他說他只是在過去三世生活在印度,在十二世以前他住在非洲。他說只有過去三世才跟他的靈性追求有關系。當他在講他的故事的時候,我在想這個古老的家伙到底活了多少世呢?

他說,比爾瓦相當野性和強焊,他擁有一種讀懂別人心靈的能力。比爾瓦對蛇也有特殊的愛好。他當時是一個原始部落的耍蛇人,在那個時候,耍蛇人被認為是能跟神靈互通信息的人,所以地位很高。他們兼魔術師、治療師和算命

至今,有些部落依然精通這種耍蛇的藝術。有一次,我在印度旅行,就很驚奇地目睹了一個耍蛇人的表演。在一個寺廟外面,有很多游客,還有各種各樣的人在那里兜售蔬菜、衣服、工藝品以及其他很多小商品。當時我站在一個有利的位置,正好看到了這個奇異的場景。一個頭發很長、袒胸露乳的印度男人坐在一張毯子上,嘴里念念有詞,當他開始緩緩地拍擊自己的雙腳以及地面的時候,有一些蛇從野地里緩緩地向他游了過來。不到半小時,已經有十幾條蛇游了過來,其中包括眼鏡蛇,他把它們都收進了袋子。當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想這種吸引和召喚蛇的能力背后一定有某種超自然的知識。

在這一世中,比爾瓦對于蛇的靈通是他個性中驅使他追隨更廣闊的靈性力量的一個因素。他是一個富有挑釁精神和反叛個性的20多歲的年輕人,正因為他的反叛行為得罪了某些人,他這一世的生命在很早的時候就結束了。他被綁到一棵樹上,那些人放出一條眼鏡蛇來咬他,眼鏡蛇的毒液含有強大的溶解毒素,能快速地摧毀身體組織,引起大出血,并會令肛門崩裂。

比爾瓦對蛇非常了解,知道被毒蛇咬一口會發生怎樣的后果。毒液開始在他身上流通,在他馬上就要死去的時候,他用力鎖住了他的肛門——用瑜伽的語言來說,叫做海底輪——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比爾瓦并不是有意識地運用這種呼吸觀照的瑜伽技術,他不自覺地去觀照呼吸,因為他想要盡量死得有尊嚴一些,而呼吸是他當時惟一可以控制的。所以當這個年輕人在經歷劇烈的痛苦時,他開始觀照自己的呼吸,結果,他以一種超強的生命強度,挺過了生命中的最后幾分鐘。他死的時候,是在一種全然的覺知中死去的。

薩古魯說,比爾瓦的呼吸觀照是上天給他的一道啟示。他在覺知中死去,又在一種新的靈性啟示中開始了新的人生,這完全改變了他的生存方式。他開始了對于靈性的追尋。在他的下一世中,這種追尋將他帶到了瑜伽的道路上,于是,他就變成了一名叫做斯瓦瑜吉的瑜伽行者。

斯瓦瑜吉走過許多地方,嘗試過很多事情,也忍受過饑餓,經歷過很多身體上的折磨。最后,他在各種各樣的技藝和瑜伽中都獲得了成就。雖然如此,最終的悟道卻始終與他無緣。

薩古魯講到這里的時候,我又問了他一個問題。因為今天他很強調瑜伽是達成自我轉化的重要手段,所以我很想知道他當時修行的瑜伽術的細節。他回答說,當初怎樣進行瑜伽修行并不重要,因為他那個時候并沒有完全從束縛中解脫。但是通過精通克里亞(kriya)瑜伽,他獲得了某些超能力,使他可以長時間地不用飲食,還可以穿墻破壁。同時,他還擁有超強的洞察力,能夠洞悉任何人的過去、現在和將來。但是,他始終無法達成終極的了悟,這讓他耿耿于懷,也使他追尋終極了悟的渴望更加強烈了。

當薩古魯講到比爾瓦和斯瓦瑜吉的故事的時候,我注意到在一片盤旋著的霧氣中,他的內在處于深深的寧靜之中。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古老的銅像,眼睛仿佛穿透了我們當下的存在,看得更遠更深。

我面對薩古魯坐著,他是那樣的安靜,仿佛是一汪深不可測的池水。那個時候,我想到了人的轉世投胎。當我從我的第一個修行老師那里初次聽到轉世這個詞的時候,我本能地覺得轉世要比只活一輩子更有意思。后來,我讀了很多關于轉世的資料,但是當初對于前世人生的興致最終還是消退了。對我來說,只有在了解我怎么走到今天以及我能從中學到什么的時候,以往的人生才有意義。但是此刻,霧氣習習中,一個能夠回憶起自己過去幾輩子的悟道者就在我對面坐著,我很想知道他是怎樣成為今天這樣一個心靈導師的,他過去的幾世對他是否有重要影響。

“轉世的意義更多在于:它是一種進化的過程,”我的問題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薩古魯就開口回答了,“動物也在進化,但是一旦你投身為人,你就將進化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p>

“接下來,講講瑜珈?!彼f,“瑜珈能加快你的進化過程。它可以幫助你從種種限制中超脫出來,讓你不再受任何限制。雖然瑜珈可以輕松處理身體和心理方面的健康問題,但是它注重的不僅僅是這個層面。瑜珈是要打破身體和心理層面的限制,從而進入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生命境地:從物質世界進入到另外一個存在。這另外一個層面并沒有躲在別的什么地方,就在當下。但是對于一個深深扎根在物質層面的人來說,他沒有辦法在當下感知到它的存在。

“如果一個人深深扎根在物質層面,他就會認同于這些限制,而產生匱乏感。結果,你就開始積聚財物;頭腦的本質就是積聚。當頭腦比較粗糙的時候,它想要積聚財物;當頭腦有了一點進化,它就想要積聚知識;當情感因素占主導的時候,頭腦想要積聚人際關系。頭腦是一個收藏家,總是想要收集一些什么東西。當你以為自己走在靈修之路上的時候,頭腦就會開始積聚所謂的靈性智慧,或許它會開始收集大師講的話。但是,不管它收集什么,無論是食品、物件、人群,還是知識或智慧,跟積聚什么沒有關系,除非你不再有積聚的渴求,否則,這份渴求就意味著你內心的匱乏。這份匱乏的感受,滲透到你整個人里面,遮蔽了你原本無邊無際的本性,因為你把自己認同于某些有限的事物,而你的本性其實并非如此。

“將足夠的覺察帶進生活中,將修行不間斷地應用于生活中。如果這樣做了,你的這副肉身容器就會慢慢空掉。在覺察的觀照下,容器就變空了;在修行中,容器就凈化了。當這兩方面的修行持續了足夠長的一段時間之后,這副肉身容器就變空了。只有在空性出現之后,‘道’的啟示才會降臨。在修行中,如果沒有‘道’本身給你的啟示,你就到不了任何地方。而要經驗這種啟示,你必須先變空,容器必須全部清空。

“如果你沒有經歷到這樣的啟示,如果你沒有讓自己對啟示變得具有接受性,如果你沒有放空自己,以承受啟示的降臨,那么,靈修之路將會非常漫長,它將變成一件需要你追尋幾生幾世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徹底放空自己,任啟示降臨在你身上,那么,你離最終的悟道就不遠了。悟道就在當下,你可以馬上去經歷它,實現它。它超越存在的所有維度,帶領你進入一種洋溢的喜悅狀態。它不在明天,也不在另一世。在你身上,它可以變成活生生的現實?!?/p>

正當我坐在那里沉浸在思緒中的時候,我聽到了早晨小鳥的啾啾聲,霧氣也漸漸散開。一只體型碩大的蒼鷺拍擊著它的翅膀展翅起飛,并用野生而蒼老的尖利叫聲宣告又一個黎明的到來。我感到有些冷,將毛毯緊緊地裹住身體。目睹此情此景,我心里不禁在想:到底要經過多少次的歷練才能達成空性?我可不想像一個騎在旋轉木馬上的孩子一樣,一直在人生中兜圈子,我只想在此生就達成開悟。

“為什么我們會有這種不斷積聚的欲望?”我問道。

薩古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雙手上,回答道:“這種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盡量多地積聚的心態很早就在你身上形成了。其中一個主要的罪魁禍首就是你所受的教育。它一直在教你如何收集更多的事物。你可以以此謀生,但是不管你累積多少人、事、物以及知識和權力,甚至所謂的靈性智慧,它們對你的解脫都不會有任何幫助。它們不會讓你更接近你的內在本性哪怕小一步。保持覺知和清理身心需要修行,需要內在工作。這就是瑜伽。

“如果你不想經歷凈化意識的掙扎,那么除了修行,僅有另外一條道路可以通向解脫。那就是臣服之道,也就是懷抱赤誠之心,全然地臣服。它叫做虔信瑜伽(Bhakti Yoga),但是一個始終處于思緒中的頭腦很難做到這一點。你無法刻意地去臣服,只有在你一無所是的時候,臣服才能發生。只有當你甘心放棄自己的意愿,放棄你稱之為你的那個人,全然聽從啟示的召喚,真理的啟示才會降臨在你身上。當耶穌說‘來吧,跟隨我’的時候,所有接受他邀請的人都是一些農夫和漁夫。那些有文化的、世故的、學者型的人都無動于衷。耶穌說得很清楚,只有天真的孩子才能進入天國,也就是說,只有那些像孩子一樣天真的人才會走上信奉和臣服之道?!?/p>

我有些悲傷地想到:我們中間有這么多的人已經喪失了人的天真本性。當然,并非所有人都喪失了它。但是,許多宗教似乎早已偏離了它們創立時的初衷,幾乎跟原初的教誨背道而馳。

薩古魯伸展開雙臂,仿佛要將整個早晨的景致攬進懷里。然后他接著說我會始終堅持覺知之道。假如你自然地從覺知之道轉化到信奉之道,那很好。然而,你不能培養信奉之心。培養出來的信奉已經不是信奉了,而是一種虛偽。”

“那我們應該怎么做呢?”我問。

“束縛我們的那張網是由我們思想和感受的方式不斷地創造出來的。我們所說的覺知只是在我們的所思所感與真正的自己之間制造某種間距。我們所指的修行就是一種提升你能量的方法,這里就可以超越你所受的限制,幫你從糾集的思想和情感的機械性中超脫出來。”

我說:“我聽你說過,清空自己的過程就像溶解一樣,能具體說說這是什么意思嗎?”

“溶解并不是要把你放到一個硫酸桶里,”他笑笑說,“你在無意識中形成的個性基本是受自我保存的本能所支配的。你的個性是你面對世界的一個面具,但就是這個個性或者面具,在你自己的體驗中已經變成你本人。你已經變得完全認同于它。如果這個錯誤的身份,這個所謂的你被溶解了,那么,喜悅就會自然地降臨到你身上,因為這是你的本性。面對這個世界,你可以根據情況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沒有必要認同于它。”

確實,我在生活中就有很多角色:商場女性,母親,伴侶,朋友和女兒。我在想,如果我沒有這些的各種身份,我會是誰。雖然在生活中總有一個躲在背后的我在一個非常短的距離內觀察著自己的表現,但是要將自己與這些角色分開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環顧四周,我發現霧氣中透出了更多的空間,在離我們的船只不遠的岸上,我可以依稀看見濃密的樹叢了。

我說:“薩古魯,我們談論的是靈性的成長,但是如果我們其實想做的卻是溶解掉這些將我們隔絕起來的身份,那么,成長還算不算是一個合適的詞?”

“成長是針對溶解而言的,”他說,“你的個性是通過你無意識地吸收的種種印象混合而成的,當你將有限的個性溶解時,創造的無限本源就會在你身上接通并成長,從而成為一種活生生的存在,展現在你生活中。我們談論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溶解,它將你有限的存在方式的束縛溶解掉。當我們用靈性的成長這樣的詞語時,只是因為理性的頭腦根本無從理解溶解這樣的事情。

“另一種清空自己,讓自己歸零的方式就是擴張。不斷地向無限擴張,這也是一種歸零。零與無限的意思是一樣的。擴張是一個更容易被自我所認同的詞語。

“如果教你放下自我,幾乎是不可能的,無論你如何嘗試,你不可能放下自我。與此相反,教你擴張能量,就比較容易操作。說‘我沒有自我’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自我的聲明。自我就像一個陰影,始終跟隨著你。你跟你的身體一旦認同,自我就產生了。當你在母親的子宮里踢腳的時候,自我就已經誕生了。

?“自我是你的陰影。它既不是好的,也不是壞的。外在的處境決定了你的陰影。當太陽不在你的正上方的時候,你始終會有一個陰影。所以,自我本身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你已經喪失了你自己與你的自我的區分。想要除掉你的自我就像除掉你的陰影一樣,當你想要逃脫自己的陰影時,你只會變得精疲力竭,備受挫折。但是假如你轉過身,陰影就躲到你身后了。自我跟陰影非常類似。它始終在那里。所謂沒有自我的生活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它始終在那里,但是只要你覺知到它,自我就會服務于你。

“你不受限制地擴張,直到自己溶解。成長的意思是擴張,但是成長也意味著溶解。只有當你處于無知的狀態下,才會認為它們是不同的?!?/p>

“這么說來,轉世又是怎么回事?”我問道,“轉世中轉的是那些身份認同嗎?假如我們最終與‘道’成為一體,與那個我們最內在的本性融為一體,這樣就不會再有所謂的單獨的一個個靈魂的說法,對嗎?”

“所謂的靈魂不過是一種捏造的實際。談到轉世,從這一世轉到下一世,首先你得了解自己是怎樣構造出來的。當你說自己是一個人的時候,你通常是指你外在的部分,即你的身體。在瑜伽中,我們將與人相關的層面都稱為身體,這樣比較容易被理解。因此,我們認為人有五個層面,也就是五個身體。

“第一個身體指的是你的肉身,它需要食物來維持。第二個是精神身,第三個是能量身(氣)。所有這三個身體——肉身、精神身、能量身——都處于物質層面,它們是物質的存在體。肉身最為粗糙,精神身比較微細,能量身則更為微細,但是這三者都處于物質層面。它們之間的關系可以用一個發亮的燈泡來形容。燈泡是物質的,電流也是物質的,它所散發出的燈光也是物質的。

“肉身、精神身和能量身代表生命的物質層面。這三者攜帶著‘業力’的印記。在肉身、頭腦以及能量身上都會被打上‘業力’的印記。這樣的印記也可以說是一種結構,它可以將三者糅合在一起?!畼I力’是將你跟物質世界聯系起來的粘合劑。

“另外兩個身體是非物質的。其中一個處于過渡階段,另一個則是完全非物質的。非物質的身體是指喜悅身。你內在的喜悅身百分之百是非物質的,它不具有某種形式。就在肉身、精神身和能量身協調運作的時候,喜悅身才能依附在它們身上。它就像氣泡,在氣泡中容納了一定量的空氣,一旦你將氣泡戳破,結構被破壞,空氣就跟萬物融為了一體。一旦前面三個身體消失,喜悅身就會成為宇宙的一部分。所以,假如‘業力’的結構分解了,就不會有靈魂。一切都歸于宇宙。假如這個‘業力’結構完全的解體,你就跟宇宙存在融為了一體,也就是說,你就不存在了?!?/p>

此時,我跟里拉相互依靠地坐在船上,我能看到云層慢慢散開,給天空留出了更多的空間,我也能聽到湖面四周響起了更多的聲音。人們開始從夢中醒過來,并將他們的愛狗放出家門,一些魚在水面上跳躍。附近有人烤培根的味道也飄了過來。

薩古魯繼續說道:“這個非物質的層面是你本質的核心,我們稱之為無物或者萬物,它是所有創造的基礎。它是一切存在中創造、演化以及破壞的最為終極的智能。這個無即無限,被我們稱為喜悅身,因為它是非物質的,是無可描述的,所以,它只能從我們的體驗中推測出來。當一個人跟這個超越物質的層面相接觸,他就沐浴在喜悅和祝福之中。所以,當我們稱之為喜悅身,我們是在自身體驗的框架內來描述它。當我們意思是從生命、出生和死亡中解脫出來。解脫的意思是從將這些身體粘合在一起的‘業力’構造中獲得解放,從一個人的存在中獲得自由。”

“薩古魯,”我說道,“這個喜悅身,或者這個內在的真我,實際上是不是就是上帝?我們要么是一個小小的有限的個體,要么就是上帝,是嗎?”

“你所說的真我也是宇宙性的,”他回答說,“只是你的這層外殼,這層皮,”他說著停下來指指自己的身體,“是在你的宇宙性層面上形成的。通過瑜伽,你漸漸能夠區分出你自己身上的能量層面,你創造了整個系統,創造了靈性的修行。肉身以及頭腦(它們是外殼)漸漸退隱,不再重要,而真我就呈現出來了。這時,你就可以有機會真正地看清真我,并體驗到它。這個過程就是修行。我們所謂的瑜伽,所謂的靈性修行,其意思就是減除肉身和頭腦的重要性,而帶出真我的重要性。

“開悟不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的,它一直在那里。靈性修行,或者薩得納,就是要讓你能夠看見它。你不是通過薩得納在你內在建立一個所謂的神性。在美國,有許多人經常談論發展真我,真我是無法被發展的。你可以發展你的頭腦,這并沒有什么不好,你可以發展你的自我,每個人都在這樣做。但是,你怎么能發展真我呢?它是絕對的和無限的。

“如果你可以發展出真我,你最好還是把它給扔了,因為那樣它就不是一件完整的東西。只有那些不完整的事物,你才可以發展它。如果某樣東西早已是無所不在的,早已是永恒的,那你怎么能夠發展它呢?因此,我們無法在自己身上創造神性,或者制造出一個開悟來。神性本來就在你身上。修行不過是讓你睜開眼睛的一種方式,它就像一個警鐘,整個事情不過是將你喚醒的一個過程,它是要將你喚醒到另外一個層面的現實。

“事實上,也不存在什么自我知識,只有真我。真相就是如此。那個超越所有限制的你與那個你所說的上蒼是同一的。”他邊說邊注視著我的雙眼,想確定我是否真的理解他的意思。我知道,他想要傳遞給我的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真理。我意識到我們大部分人無法看清人生的真相,生活在一片迷茫中,就像此刻逗留在湖面上的霧氣一樣。

?“既然我們被困在這些限制中,那么我們怎樣才能體驗到你說的這個呢?”我渴望知道答案。

“你必須有意愿去超越自己的限制。這個意愿就是臣服。而惟一的障礙就是你自己。如果你有意愿,誰能阻止你呢?所以,修行只是為了讓你產生這樣的意愿。開悟并不遙遠,但是要讓一個人完全具有這樣的意愿卻需要一定的時間,因為在你身上有一層又一層的抗拒心。你得花時間去穿越這些抗拒,去成就全然的意愿。本質上,這并不需要時間,但是通常人們還是需要一些時間。”

“薩古魯,”我說,“在西方文化中,如果我說你想進化成上帝,這會冒犯很多人。但是在印度,卻有很多人投身于此。你能說說這兩種文化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異嗎?”

“印度有一個非常古老的文明,其中產生了很多開悟的人,”他說在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文明。一種文明一直在等待上帝降臨于人間,然后改變這個世界。

“另一種文明則認為轉變自己和環境的惟一道路就是自己變成上帝。瑜伽就是來源于這種文明。在瑜伽中,沒有什么上帝復活或者轉世的概念,我們知道自己也具有像上帝一樣喜悅和全知的潛能。

“無論你怎樣認識上帝,我們也能夠成為上帝。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如果只有一個人是上帝,或者上帝之子,那其余的人是什么呢?我們都來源于同一個源頭。只有那些過分偏激的才會說,“不,我的上帝跟你的上帝是不同的?!蹦菚r才會有問題。別忘記,當耶穌承諾將人們帶到天國,很多人跟隨他而去,那時他轉過身說:天國就在你心中。他還說:你可以比我更偉大?!?/p>

“佛陀、克里希納和耶穌并不需要追隨者。他們知道,每個人本來就有神性,他們只是將它呈現出來而已?!?/b>

“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清所有的生命都來自同一個源頭。如果我們來自同一個源頭,那么我們所有人身上都具有同樣的能量。有人稱之為上帝、佛陀,而我們稱之為艾斯瓦拉,或者艾薩。

“不管你怎么稱呼它,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意識地攜帶著它。事實上,如果你使之成為有意識的,并且允許這個能量表現出來,你也就成為那個神性。但是,這并不是說當下你不是神性——現在你就是神性,只是沒有意識到它而已。你沒有意識到的東西對你來說并不存在,這點你必須明白。你坐在這里,假如你后面站著一頭大象,這樣大的一頭動物,如果你沒有意識到它,它對你來說并不存在。只有當你意識到它,對你來說,它才是存在的。同樣地,雖然神就在你心中,只要你沒有意識到你的神性,它就并不存在。當有人意識到這個事實后,他就知道,其實每個人都具有這樣的本性?!?/p>

“薩古魯,”我插話說,“是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意識的頂峰?你說的這個瑜伽是否真的對每個人都有效果,還是指對你這樣的,或是只對那些一心想開悟的人才有效果?”

?“瑜伽肯定對每個人都起作用,這一點需要明確。瑜伽是一種技術,所以不存在對某個人起作用,而對其他人不起作用這樣的問題。就像電話、電視、電腦這樣的技術,它對每個人都發揮同樣的作用——即便大多數人對它們怎樣發揮作用的原理不了解,但你只要學會使用它們就行了。根據經驗不同,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層面上使用它們。大多數人可能從來不知道瑜伽是如何發揮作用的,但是它卻對每一個人都能起到作用。諸如像年齡、心態和‘業力’這樣的因素可以決定瑜伽發揮作用的快慢,但是它肯定會起作用,不管你當時有沒有注意到這個作用。有些人會像汽油一樣燃燒,有些人會像紙張一樣燃燒,另一些人則像潮濕的木頭一樣燃燒,但是瑜伽一定能加速一個人的演化。”

“這會花很長時間嗎,還是很快就可以起效?”我問道。我真正想問的其實是要花多少時間我才可能達到這樣的悟性。

他說:“可能需要天長地久,但是也可能就在當下這一刻發生。如果這是你生活的惟一目標,所有的能量都投入在這上面,那么它就不會很遙遠。問題是,人們往往有很多自認為首要的事情要做,而將靈性置于一旁。你所尋找的就在你心中。如果這是你生命中惟一重要的事情,那就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你。如果有意愿,你的本性甚至一刻也不能被否認。如果這是一個能力的問題,我們或許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提升自己;如果這是一個愿意不愿意的問題,你說說看,誰可以決定這件事?”

“但是,薩古魯,如果我們的生活中只有這一件首要的事情,那么我們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子?”

“生活本身不是什么阻礙。如果實現終極本性是你生活中惟一重要的事情,那么其他事情就會圍繞著它自然地作出重新調整。你的工作以及人際關系,你的感情、金錢,以及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會圍繞著你的終極本性重新定位。在這樣一個目標之下,你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會給你帶來極大的充實和歡喜。一旦你的終極本性成為首要之事,那么,在生活的進程中發生的每一個細小的行為、思想和情感都變成了一個充實而愉悅的過程。”

聽到這個,我終于放心了,但是世界充滿著這么多的讓你分心的事情,你很難不失去重心。聽說只有那些走出世俗生活的人才能開悟,即便如此,也只有非常非常少的人才能達成,所以我對自己有些擔憂。他們都說,一個人只有不惜一切代價,才能在靈性之路上達成一些什么。有人只是從字面上理解這一點,但我相信,除了不惜一切,還要做許多事情才能有所收獲,即便是這樣,你是否能達成也是沒有任何保證的,這一切之后,你可能依然跟肉身和頭腦相認同。所以,我們怎樣才能走出我們所認同的一切呢?終極本性對我來說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依然對怎樣利用生活作為轉化自己的途徑毫無頭緒。因此,到底怎樣才能在這個遠大的轉化自己的目標下料理生活呢?

我問道:“可是,瑜伽到底是怎樣引導人發生轉化的呢?”

“希麗爾,”他耐心地說,“瑜伽可以將你的身體引向一種完美和諧的狀態。當你的頭腦、身體、能量以及你的內在本性和諧一體時,你就會自然地展現出你的最佳能力。你有沒有發現,當你快樂的時候,就會有無盡的能量?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

“我當然注意到了。”我回答說。

他點了點頭,繼續說當你快樂的時候,你的能量總是運作良好,甚至不吃不睡都沒有關系。所以,只要一點點快樂就可以讓你從通常的能量以及能力的限制中解脫出來。

“瑜伽是一門激發你的內在能量的科學,它可以讓你達成一種精力充沛的狀態,使你的身體、頭腦和情感處于和諧運作的頂峰狀態。當你的身體和頭腦在這樣一種頂峰狀態運作的時候,就會有某種洋溢的喜悅感,你會從許多人所遭受的那些身體及精神問題中解脫出來。通過瑜伽修行,你的身體和頭腦會持續處于頂峰狀態,這會讓你在一定程度上,自然而然地掌控自己的生活和命運?!?/p>

毫無疑問,這對我而言確實是真的。與以前相比,我處于一種更高的能量狀態下,做起事情來更加順心順手。之前困擾我的一些事情不再出現,我的快樂不再依附于外在的刺激,事實上,令我驚異的是,某些方面,我能更好地應對各種處境,包括跟一些我以前認為很難合作的人相處。我能創造出了我想要的結果。

“你以前跟我說,心靈的平靜只是一個開端,”我說,“那瑜伽到底怎么才能讓我們超越所有的限制呢?”

“你可以一根一根地解開綁著你的繩子,也可以從所有的捆綁中一下子掙脫出來。你所說的能力其實是你的能量運作方式。一旦你掌控了自己的能量,就會毫不費力地做到你以前從不敢夢想的事情。美國人癡迷于技術,所以我想用這樣一個比喻來說明瑜伽:它實際上是為了實現人類更高的潛能所使用的一種技術。當一個人的內在能量被激發時,他就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度,你的認知、體驗和能力全然改觀了。也就是說,你可以達到這樣的境界:在自然規律的范圍內可以做到的事情,你都可以做到。

“你聽說過馬克?吐溫跟印度心靈導師見面之后所說的那句話嗎?”薩古魯問道。

“沒有。我喜歡馬克?吐溫,但不記得他說過什么關于印度的話?!?/p>

“他說:‘任何人類或者上帝可以做到的事情,在這塊土地上都被做到了?!?/p>

此時,陽光穿破云層,普照大地,我們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中。幾分鐘之后,薩古魯提議回家。雖然我正沉浸在交談之中,不太情愿就此離開,但是看來我們不得不在下一次繼續我們的話題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能夠確認我們所處的位置,所以指引著由薩古魯駕駛的船只一路前行。一到家,薩古魯就回到了他的房間,我和里拉則決定小睡片刻,然后再去采購一些日用雜貨。

一天很快又過去了,這個晚上,薩古魯早早地跟我們待在了一起。因為那時天還沒有黑,所以他建議我們一起去散步。從湖邊別墅到湖面頗有一段距離,這一路的景致很美,所以我們決定不再駕車開到別的地方做徒步行走,而是利用天黑之前的這一小段時光,就在附近走走。

散步中,我趁機向薩古魯提了一些世俗方面的問題。我的一個朋友知道上師要到這里度過一周時間,所以讓我請薩古魯談談關于金錢以及每個人在生活中是否都有某種特殊的使命方面的話題。

一開始,我有些猶豫,因為跟一個悟道的人談論金錢與使命似乎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他知道很多在靈性領域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這個才是我們應該請教他的。但是,我給自己找了一些理由:既然薩古魯要跟生活中的人們打交道,既然對于西方人而言,金錢是如此重要,我想請教這些問題也算是情理之中的。我個人曾經非??粗亟疱X,因為為缺錢而擔憂可不是一件讓人高興得起來的事情,我那么看重金錢,而且花了太多的時間去追逐它。

幾分鐘之后,我提出了自己的問題,“為什么金錢對我們美國人的生活有這么大的影響?我認識的人中許多人都把他們大部分的時間用于工作賺錢,但是還是經常感到錢不夠多,或者,在努力工作賺錢之后,并沒有給他們帶去足夠多的自由時間?!?/p>

薩古魯回答說:“人們往往將太多價值和屬性依附在金錢上面。錢不過是讓交易更為順暢的一種工具而已。”在我的追問下,他又說:“錢是從物物交換演變而來的一種交易工具。它并不復雜,只是一種交易的手段,一種讓生活變得更加方便的工具??诖镉绣X,生活就更加方便。錢本身不是問題,一旦錢進入了你的頭腦,它就被顛倒了。你跟它發生了認同,它變成了你的身份象征。你有多少錢成了你身份的一部分。一旦你認同于它,就永遠不會滿足。

“有很多有錢人只要他們的財產稍有縮水,就驚慌失措。但是,錢只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就像很多其他事物一樣,錢是為了更好地生活而創造出來的。當我們跟它處于很深的認同之中時,我們就忘記了這一點。

“我們忘了錢是為了用的,相反,錢成了我們身份與地位的標志。然后,我們開始拿它跟其他的人做比較,而不是去享用它本身。這成了一種病態,賺錢變成了健康生活的對立面。每個人都具有自己特殊的才能,那么,你就總有辦法做你自己喜歡的工作,賺到足夠的錢。毫無疑問,錢是必需的,但是,我們真正需要多少錢呢?如果我們對于生活的觀念從以成功為目標轉化到以喜悅為目標,我們會發現,我們對于錢的需要將會大大減少。

“為了舒適而喜悅地生活,你究竟需要多少錢呢?從前的人們從來沒有像今天的人們過著那樣舒適的生活,一百年以前的皇宮貴族都沒有今天的普通人那樣生活得舒適和方便。但是,很難說我們要比前人生活得更為幸福。一旦金錢成為你身份的標志,不管你有多少錢,都會為此感到擔憂和不安。本來可以給你帶來舒適和愉快的東西現在卻給你帶來了相反的效果。我們或許在表面上創造了一個完美的生活環境,但是生活的真正品質卻是取決于我們的內在?!?/p>

“薩古魯,”我說,“為什么瑜伽行者似乎不喜歡舒適的生活?”

薩古魯大笑道:“瑜伽行者絕不是不喜歡舒適,他們想要的是在任何時候、任何環境下都能夠舒適。他們躺在滿是釘子的木床上是為了考驗自己在極端的條件下是否也能夠舒適自如。他們不滿足于多數人追求的那些小小的舒適。真正的舒適不取決于外在的環境,而是源自你內心的平和。

“在今天的這個世界,我們將經濟列為人類生活的頭等大事。你的愛不重要,你的喜悅不重要,你的自由不重要,你對美的敏感度不重要,你的音樂和舞蹈也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經濟。如今,在一個城市里,假如你說某某人是一個大人物,意思不是說他是一個最有智慧的人,不是說他是一個最有愛心的人,也不是說他是一個最有技藝的人,更不是說他是一個最為靜心的人。它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是城里最有錢的。因此,我們的整個坐標都是圍繞著經濟轉的。除非生活中更為精微的層面受到重視,否則我們不會成為喜悅的人。如果你不再拿自己跟別人做比較,你會發現,你的需求陡然下降,你會生活得更為自然而感性,這樣的生活對拯救和維護我們這個地球是非常關鍵的,否則,我們可能會破壞這個賴以生存的星球。

“錢本來是用于提高生活的方便性的,但是你卻通過認同于它,使之成為一種生活的障礙。錢本身沒有什么過錯,如果你把它放在口袋里而不是認同于它,那它就可以發揮它的作用,但是一旦它侵占了你的頭腦和思維,它就變成了一種病態。如果你將內心的幸福作為生活的首要之事,你將會發現,錢的問題其實很容易處理?!?/p>

“薩古魯,”我說,“我知道你的父親是一個醫生,那么你是不是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環境中呢?”

“在我家里,錢從來不是一個問題,”他說,“我父親有一個很好的工作,但是錢從來不是他最為關心的事。我祖父是一個百萬富翁,但是我父親拒絕了所有的家族財產。他沒有去經營家族的生意,而成了一個醫生。在我父親只有5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因為肺結核而離開了他。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她得不到很好的治療,在彌留之際,她希望她的兒子將來能成為一個醫生。就這樣,這個愿望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

“在我父親身上有一個突出的特點,那就是:他總是把別人放在首位。無論什么時候,只要別人叫他,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都會馬上響應。錢從來不是他所考慮的事情。我記得,有很多次一家人正坐著吃飯的時候,有人來叫他幫忙,他總是立刻起身,我母親叫他至少吃完飯再走,但是他總是二話不說就走了。

“而在我的外袓父家,又是另一番情況。我外祖父是鎮上最有錢的人,對金錢極為迷戀;而我的外祖母則是一個非常有靈性的人。他們兩人之間的鮮明對比給當時年幼的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我外祖父家里,每天都在制造大量的食物,早上,鎮上的三四百個乞丐都到那里去填飽肚子。我的外祖父經營著他自己的慈善王國。每天早上六點半,他就坐在前門口,先是將這些乞丐喂飽,然后將他恩賜給乞丐的食物記錄在案?;蛟S他相信施舍可以幫他買到上天堂的門票吧。做完這些事之后,他就開始從事金融交易。他把錢借貸給鎮上的很多人,有人則跑過來支付貸款利息,或者償還貸款。他也借錢給一些所謂的‘不干不凈’的社會底層人群。但他不想跟這些人有肢體接觸,所以他在借錢給他們的時候,往往將錢一扔了事。

?“在我的外祖父經營著他的王國的時候,我的外袓母也有她自己的一個天地。人們去找我的外祖父是因為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因為他有錢有勢。當他們跟外袓父打完交道,經歷過這些可怕的對待之后,這些人中有很多人就會跑到屋子的后院,我的外祖母正坐在那里等他們。她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給他們,但是每個人都想待在那里,哪怕只待幾分鐘也好。那些我的外祖父不想接觸的人,在我外祖母那里,受到了熱情的歡迎和垂愛。他們喜歡和她分享他們的一些喜和憂。

“當時的我對此非常驚異和著迷。你知道,在一個屋子的兩頭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王國。不管怎么說,我總覺得我外祖母的王國更為光彩,更為美好,因為人們發自內心地喜歡到她那里。而人們去找我外祖父是因為他們不得不去找他,他們沒有別的辦法生活下去了。我相信,如果他們有足夠多的錢,他們根本不想跟我的外祖父扯上任何關系。

“在我的外祖母64歲的時候,她搬出了原來住的房子。雖然家里在這個地方擁有大片土地,但是她卻跑到別人的土地上建立了一座小小的寺廟。這對家族來說是一件很不體面的事情。他們都是鎮上最有錢的人,而她卻在別人的土地上建廟。她還離開外祖父住到廟里,在那里自己種上一點蔬菜。

“早上,她經常會到我外袓父的屋子那里待上三四個小時,特別是當我們幾個在假期里到那里玩的時候,她一定會過來,跟我們一起相處上幾個小時。她經常在早上做一些讓我非常迷惑的事情。她會端著一碗早飯,跑到屋子外面有松鼠、麻雀和其他小動物的地方,一點一點地將食物分給它們吃。在她自己吃飯之前,至少已經將3/4的早飯分給了小動物。她還跟它們講話,那些動物似乎能聽懂她的話。有時候,她會出聲地跟它們交談;有時候,只是待在那里默默地陪伴它們。

“家里有很多人都把她看成是一個瘋子,但是她對小動物所做的事情讓我很是著迷。對像我這樣一個孩子來說,她所做的事情是很好理解的。她跟動物交流就像人跟人交流是一樣的道理。

“在很久以后,我才會去思考她所做的事情。有很多次,她自己根本什么也不吃。旁邊如果有人,他們會問她:‘你自己為什么不吃飯?’她會說:‘我早吃過了。我跟松鼠一起吃的?!o它們喂食的時候,感覺自己也吃飽了。這不僅是一種情感上的滿足,對她而言,這可是真的。她真的感覺肚子飽飽的,不想再吃東西。她一直活到113歲,所以我想,不吃東西不會對她有什么身體上的影響。

“就這樣,很多年之后,當我開始經歷到許多不同凡響的事情的時候,她所做的每一件小事才突然對我顯露出它的很多意義。從前,我只是喜歡她做的這些事情,但是不能領會她其實是在跟生命做深度的溝通?!?/p>

薩古魯停了下來,我又問道:“你曾經提到那個會在狂喜中唱歌跳舞,并用腳向眾神獻花的外婆,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就是她,”他點頭答道,“后來,對她很多的處事方式,我有了更深的體會和理解,它們也漸漸融入到我自己的為人處世之中。她是對我影響很大的一個人?!?/p>

我們在沉默中沿著道路步行,不一會工夫就走到了湖邊。站在一塊巖石平臺上,憑欄遠眺,整個湖面在陽光下閃爍著寧靜的波光。近岸處,樹木映在水中,勾勒出一幅靜美的風景畫。我的思緒卻無法像湖面這么平靜,我開口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我們每個人是否都有自己的人生使命呢?”

薩古魯笑了:“如果生命真的在召喚你,你必定會以最大的熱忱毫不猶豫、毫無顧慮地去響應它。生命的基礎是生存,只有當你照顧好生存問題時,生命中更為精微的層面才會在生活中被打開,并占據一席之地。并不是你想要做些標新立異的事情,而是你想要活得盡致,活得充分。假如你真正對生活的每一個層面都充滿熱情,很容易就會明白什么是你擅長的。你可能擅長于“超越理想”。

“什么意思?”我問。

“它的意思是你可能擅長于某些以前從未做過的事。但是,即便你沒有這么富有原創性,即便你在做一些簡單的、重復的或者世世代代人們都在做的事情,當你以極大的熱情和投入去做它的時候,它們仍會將你提升到一個新的層面。問題出在人們往往只對一件事情有熱情,或者他們的熱情排斥了其他的可能性,這往往會導致疏離感的產生。排他的存在和局限于某一個領域的投入只會導致挫折和痛苦。我所講的熱情是指全然包容的那種熱情?!?/p>

“在任何一個時刻,一個人都必須以他的五種感官來跟萬物相接觸,完全地、盡致地投入于其中,這才是真正的熱愛。熱愛不是一個善良的態度,而是一種沒有偏執的投入。

“生命是以存在、做、擁有的順序展開的。但是現在,因為你陷入在頭腦思維中,你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擁有。在生命歷程中的某個階段,你會想要擁有某種生活,比如某個伴侶、某所房子、某種汽車以及諸如此類。怎樣擁有這些呢?你就會去想該做些什么。當你開始考慮做些什么的時候,身邊的人就開始給你提建議,你就開始想做一個醫生、律師或者經營進出口生意等等。當你從事這些職業一段時間之后,你開始認為自己已經成就了一些什么,接著你就跟生活做著對抗。你走的是擁有、做、存在的路子,它會將你引向對擁有的無盡追求,而這是你內心得不到滿足的主要原因。你必須首先建立你的存在方式。這樣,不管你得到什么,無論是你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都會感覺生活很精彩。你的生命質量取決于你的存在方式,你擁有什么只是能力的問題,以及你是否處于一個有利的環境中。如果你將生命轉變到以存在、做、擁有來排序,那么命運的很大一部分就會掌控在自己的意愿之下。

“現在,我想讓你明白這一點?.并沒有什么人生的使命,而是生命在召喚你——生命在內在和外在同時召喚你。只有當你真正響應生命的召喚時,才會領悟到完整的生命。惟有當你沒有偏執地、全然地投入到與宇宙萬物、每一個原子的互動之中,你才能體驗、領悟和深入到‘你是誰’的全部內涵。而且,在這樣全然地投入中,你無須受限于自己過去的經驗和能力。你能夠跟作為宇宙本性的全知的偉大寶藏連結在一起,從中吸收各種啟示。也只有通過這個全然的、純粹的投入,一個人才能了悟自己的本性,它是無邊無際萬物的源頭,而這是所有人的欲望之旅真正的、最終的目的地?!?/p>

幾片薄薄的白云在我們頭頂上悠然地漂浮著。此時,我們已經快走到道路的盡頭,馬上要折返而歸。盡管今天,我們跟薩古魯所談的一切最終都回到了解自己這個主題上,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就我們在世俗生活中碰到的一些問題問問他。“薩古魯,”我說在我們國家,許多人都處于緊張和壓力之下,嚴重影響到他們的正常生活。他們該怎么做呢?”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他說,“人們為什么會如此緊張?幾年前,我第一次來到美國的時候,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注意到,人們都在談論壓力管理。我根本無法理解這個。為什么有人會想到管理他們的壓力?我們會想要管理自己看重的東西,不是嗎?你會想要管理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東西嗎?如果你說你要管理你的企業、財產、家庭或者金錢這樣的事情,這個我能理解,但是為什么要管理壓力呢?

“過了一段時間,我才明白,原來這里的人們認為:沒有壓力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壓力被認為是生活中必須被接受的一部分。但是事實真相是,除非你神志不清,否則壓力根本不是生活中必然的組成部分。壓力并非源于你的工作,只有當你無法處理好自身的系統平衡時,才會有壓力。當你不知道怎樣管理好自己的身體、頭腦、情緒或者能量的時候,壓力才會產生。如果你明白這一點,就不會有任何緊張和壓力,因為你不再受到外在環境的挾持。

薩古魯說完,大家都沉默不語。我沉思著他剛才的一番話。他的教導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總是能夠切入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很高興問了這幾個我原本以為很淺薄的問題。

我們邊走邊談,剛走到道路的拐彎處,忽然有兩只狗兇猛地沖向我們,對我們囂張地吠叫。以前,我曾經碰到過其中一只狗,一只紅色的大狗,對陌生人非常敵對而兇悍。人們不止一次地叫主人看管好這只桀騖不馴的狗,有些鄰居還幾次打電話向動物防控部門報告。但是它非常狡詐,至今仍沒有被抓捕到。

我一眼就認出了這只狗,今天跟它在一起的還有另一只狗,樣子也非常兇猛,令人心生恐懼。它們沖著我們狂吠,把我嚇得尖叫起來。薩古魯叫我和里拉退到一旁,他自己則向前靠近。令我驚訝的是,這兩只兇猛嗥叫的狗看到薩古魯靠近,就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控制一樣,馬上溫順地在路邊坐了下來。

我和里拉小心翼翼地從它們身邊走了過去。我對它們被迅速制服表示非常驚訝,薩古魯一如往常地笑著說我可不想被它們咬一塊肉下來,它們現在變得文明一些了,但是它們的主人大概不會喜歡他們的看家狗變得這樣溫順。”

“希麗爾,我想要你明白,你周遭的生命響應與配合的是那個真實的你,而不是那個你周圍人或者你自己所認為的那個你。你認為自己是誰,其實無關緊要?!?/p>

之后,我們又在沉默中行走,但是不管四周環境多么安靜,我的思緒都無法平息下來。我不明白為什么連那些兇悍的動物似乎都認得出薩古魯這樣的人。當我在他身邊的時候,許多我通常認為不同尋常的事情,由于他的在場,似乎都變得平平常常了。

這次跟狗的遭遇令我想起了以前我跟薩古魯和里拉一起在喜馬拉雅山登山時發生的一些事情。

那是一個晴朗的九月天,我與薩古魯一起隨著幾百人的游客在景色美不勝收的喜馬拉雅群山攀登。關于喜馬拉雅山,以及住在那里的瑜伽行者和神秘家,我讀過很多這一類的書。多年來,我一直向往著有一天可以參訪這些神秘的大山。所以,當有機會跟薩古魯一起尋訪這塊神奇的寶地時,我毫不猶疑地欣然前往,雖然就在15個月之前,由于健康原因,我還只能步行不到0.25里。

這一天,我們向神秘的克達山進軍。這座山峰高于其他山峰,海拔超過12000英尺。這可不是一次尋常的攀爬,因為我知道薩古魯特別鐘愛克達山,他講起克達山來,語氣中總是充滿著熱愛與敬畏。這是一個許多歷代圣賢生活過的地方,至今依然如此。據說,這是一個充滿智慧與奇跡的地方,處處彌漫著強烈的、令人心得到撫慰的氣息。

登山這一天,天空萬里無云,碧藍碧藍,陽光也異常燦爛,我們一路向上,陽光也一路普照。老天似乎為我們這一天的登山量身訂制了一個好天氣。雖然山腳下氣候比較溫暖,但是往上爬了一段山路之后,空氣開始慢慢轉涼。那一天,我們大約要攀登9里路。一路上,我們看到許多茶鋪,可以買到印度茶、酸橙汁以及橘子汽水,他們也出售一些瓶裝水和餅干,有的茶鋪還備有燒好的印度食物。

我們一行人中的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步伐和節奏爬山,所以,雖然我們同屬于一個很大的團隊,但是多數時間,每個人還是在默默地一個人行走。當我們一路往上攀爬的時候,遇到許多不是我們團隊的人,他們有的走路,有的騎馬,有的騎驢子,有的往上爬,有的在往下走,還有一些人坐在一個像籃子一樣的工具里由當地人抬著走,這樣的運輸工具在海拔比較高的山上隨處可見。

當我爬到3/4路程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瑜伽師和他的一群追隨者,他們也正向克達山峰趕去。從他們的著裝、舉止以及身上的某些標記可以看出,他們是斯瓦的堅定信徒。斯瓦在瑜伽文化中被視作是第一個瑜伽行者,也是第一個瑜伽老師,因此,他被尊為最偉大的上師。

傳說斯瓦住在由冰河融化的水所形成的湖泊邊,這被稱作神啟之湖的湖泊坐落在克達山峰之上兩英里的地方。據傳,他曾經經常來到克達山峰,跟那里的瑜伽師以及諸圣賢碰面,并為他們提供指導。因為這個原因,克達山峰被認為是斯瓦的住所,一個散發著他的氣息的地方。

我們在山上碰到的這個瑜伽師穿著一身簡樸的未經縫細的白色衣袍,戴著頭巾,眉間涂著一點圣灰。他赤著腳,一個肩膀袒露在外面,似乎對山上的冷空氣不以為意。他雙目有神,白發飄逸,步子輕快而優雅,這些特點讓他跟旁邊的人明顯地區分了開來。他看上去大約有50來歲,本人似乎也是一個上師。在一群跟隨他的人中,他顯得鎮定自若,旁邊的人都聽命于他,顯然很有權威。

我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這個外表醒目的上師就看不到了。但是,幾個小時之后,在山頂附近的溪流邊,我又看見了他。經過長途跋涉,他似乎毫無倦意。

接著,我看到我們團隊中的幾個艾薩志愿者走過去跟他攀談起了關于薩古魯以及薩古魯在印度南部建立的靜修圣殿的事情。這個瑜伽師說:“你們為什么告訴我這個?我根本不關心什么上師或圣殿,很顯然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斯瓦!”那個艾薩志愿者聽到這個吃了一驚,不由得退后一步。說自己是斯瓦等于說自己是終極真理的化身,或者等于說自己是上帝本人。

盡管如此,這個志愿者并沒有完全被嚇住,繼續跟他聊薩古魯的事。他們的討論相當熱鬧,那個瑜伽師不斷以激烈的口吻試圖終止交談,并對那個志愿者大聲宣布他就是斯瓦。志愿者隨后說如果你就是斯瓦,那么你一定得見見我的上師,他一會兒就會到這里?!辫べ煋u搖頭表示反對。

這場不斷升溫的交談又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雙方都開始大聲叫嚷起來。最終那個志愿者放棄了努力,離開了現場。那個瑜伽師還是跟他的一隊人馬待在一起。不一會,我看見薩古魯往這邊走了過來,他的模樣相當時髦:身穿登山褲,腳瞪旅行鞋,上身穿一件印度風格的T恤衫,戴著一幅飛行員式的墨鏡??礃幼?,他一點也不像一個瑜伽師。

那個神采奕奕的赤腳“斯瓦”看見了薩古魯,正在這時,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這個看上去目中無人、把自己看作神一樣的瑜伽師起身奔向薩古魯,以全身俯伏的方式,拜倒在薩古魯跟前。

路邊惡犬、普通人、美國原住民的長者以及這個自稱為“斯瓦”的人,都以相當異常的方式對薩古魯做出反應。盡管如此,他卻不拿自己當一回事,盡量跟學生多接觸,讓他們不致陷入個人崇拜的心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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