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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姐妹仨的頭兒自然是大姐。一來是因為大姐年齡比我們大,二來是大姐的腦子聰慧。雖說才是個八年級學生,可大人的事她都懂。早熟。所以,我們有什么事情都聽大姐的,主意大姐出,大姐說什么就是什么。
對于常玉林的入侵,我們做兒女的自然不可能和媽持有同一個觀點。媽在道德之外又滲進了某種特殊的感情,我們沒有。我們的感情依然留存在死去的生父身上。尤其是大姐,她和生父的接觸比我們長,生父的氣息在她身上留存的自然也比我們多。說老實話,后來我們才逐漸悟出:做兒女的根本不可能體會到一個孤女寡母拖兒帶女的艱難,更不可能體會到一個三十歲依然青春的年輕女子的對異性的渴求。盡管常玉林的有些事(譬如那次住醫院)也令大姐感動,但大姐后來說,常玉林那樣做純粹有自己的目的,,完全是為了獲得媽的芳心。完全是為了早日跳進這個家做我們的養父。養父是什么、養父就是后來的父親。沒有生我們,我們的血管里流得是我們生父的血!我們的體內儲存得是我們生父的基因。憑什么我們要接納一個陌生的人做我們的養父?憑什么以后我們要和他在一個鍋里撂勺?
大姐首先一千個反對,一萬個不同意。大姐對我們說,你們要是邵玉民的女兒,就必須旗幟鮮明地不能接納一個姓常的做我們的父親。所以,后來,當我們看出母親準備招納常玉林時,便遭到了以大姐為首的我們仨的一致反對。愛屋及烏,惡屋憎烏。盡管常玉林的個頭比我們的生父高,模樣也比我們的生父英俊,但我們還是覺得矮墩墩,胖乎乎的生父喜人,慈善;常玉林在母親面前說話總是慢聲細語,笑口常開,我們反而覺得那是陰險,沒有生父那樣子粗喉嚨大嗓直來直去好;連常玉林走路時好歪著個膀子,笑時會露出一對門牙都覺得不順眼,討厭;甚而至于當姓常的一邁進我們家門檻時,帶進來的氣息都覺得不對勁,姓常的來了就立馬覺得別扭,不舒暢。總而言之,沒緣!于是,對常玉林所做的好事反而也覺得是用心不良了。每每常玉林給我們家做活時,我們覺得那是姓常的故意在我媽面前顯擺,討我媽的好!我們一臉不屑地會在心里暗自罵道:你有力氣你就使嘛,誰也沒叫你!我們討了人家的便宜還賣乖!我媽讓我們叫常玉林大爺,因為常玉林比我生父年齡大。但我們從來沒叫過他“大爺”。常玉林見了我們一律呼做“大妮“二妮”“三妮”,這首先就遭到了大姐有力的頂撞。有一回,常玉林給我家修電表,讓大姐幫忙拿工具,“大妮,把改錐給我遞過來”,喊了三次,大姐都沒搭理,一旁的媽實在看不下去了,說,你沒聽見你大爺叫你?大姐給媽干開了:我叫邵秀蓮,不叫大妮。媽氣得臉發白,說,平時我不是也喊你大妮?
你是我媽,他是誰,我不認識!
你不認識?
我不認識。大姐小聲嘟囔:那個縫里鉆出個臭男人!
媽氣得直打哆嗦,拿著根棍子就要揍大姐。媽哭喪著說,人家這幾年給咱家幫了多大的忙?我住醫院,你們仨都不在跟前,人家拋出心來伺候我……大姐又小聲嘟囔:那是他愿意,那樣做有他的目的。媽大聲吼,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拿著棍子就追大姐。常玉林急忙趕過來,奪下媽的棍子。
這下子,媽被大姐氣得是真哭了。
媽的眼淚并沒有能夠感化大姐。愚昧和幼稚依然沖刷著我們的頭腦。大姐反復強調說,我們姓邵,我們的父親叫邵玉民。我們的根在邵玉民身上,我們的血管里流得是邵玉民的血,我們的體內儲存的是邵玉林的基因。這些話,我和二姐不知道是大姐在那里學的,還是別人教的,反正我們覺得入耳,就更加堅定不移始終如一地站到了大姐的一邊,處處跟常玉林做起了對。每每他到我們家時,就表現出了極大的冷淡,眉眼自然也不好看。尤其是大姐,看都不愿抬頭看人家一眼。自從那次因為稱呼的問題發生糾紛之后,常玉林再不敢叫大姐大妮了,總是直呼其名邵秀蓮。“放學了,秀蓮?”“這次考試成績不錯吧,班內排第幾名,秀蓮?”很顯然,常玉林是在有意修復和大姐之間的溝壑,但我們的大姐就是不買賬。對于常玉林的殷勤,表現出極大的鄙視,愛搭理不搭理的,有時呢還時不時帶點冷嘲熱諷。“我的成績好不好,管你什么事?你姓常,俺姓邵。”
大概源于在媽身上取得的經驗,在對待我們仨的態度上,常玉林同樣表現出極大的韌勁和耐心。跟媽說,孩們小哩。我一個大人能跟孩們一般見識?
對于常玉林的萬般忍耐和節節敗退,大姐和我們對人家的態度,不僅沒有絲毫的收斂,反而認為是我們的勝利。年幼無知的我們便不顧媽在情感上的萬箭穿心,不顧媽獨自一個人在暗地里落淚,進而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不斷上演著出格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