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

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終。

一朝推開心門,便不知不覺間,在那座失樂園里,走了那么久。

在小黑屋里幽閉久了的人,會習慣于那種幽閉。覺得有吃有喝有夢,就不需要再走出去。忘記了天有多藍,忘記了花有多香,忘記了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有多親切,忘記了林子有多大,忘記了鳥雀有多么繁多而嘰喳,忘記丁自己活過了多少歲月,還剩多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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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世界幽暗而散發著霉味,但就是覺得和外界的明亮多姿已然了無掛礙。

直至彈盡糧絕的那一天,不得不推開門,放新鮮的霧氣飄進來,放清涼的月光灑進來,放熾烈的陽光曬進來,放溪水的潺音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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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中的美景讓久違的人一陣暈旋,似乎喚起了許久許久以前、早已幾乎遺忘干凈的某種記憶:那時的一切都明媚、都年輕、都新鮮、都稚嫩、都水靈,像灑滿露珠的剛剛成熟的漿果,帶著白霜,緊實而多汁,吹彈可破,讓人想起“花開堪折直須折”的詩句,讓人產生放進嘴里品嘗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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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驚懼與戒備,帶著試探與防范,小心翼翼摸索入園。本沒有期盼,本沒有經意,只感到眼前單純而明凈的畫風,是曾經可遇不可求的心結。

漸漸平靜、漸漸放松、漸漸融入,漸漸自失、漸漸沉醉、漸漸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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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離開那座小黑屋越遠,越走越覺那個園子深不可測,越來越被前途所散發著的未知的神秘所吸引,越走越想一直走下去,可以永不回頭。

卻忽然發現前方又是一道門。再遠處的美景皆是幻象。原來莫名其妙的,已走到了園子的盡頭。守門人說:時辰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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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亂、茫然,不知所措,卻已不由分說地被推出門外。不能流連,不讓猶豫,不容辯解!

從不屑走進,到不忍離開,色彩那么迷幻,時光那么短暫,難道僅僅是恍然一夢嗎?

甚至來不及回首,園門便已轟然關閉。斷然、決絕,讓人欲哭無淚,讓人啼笑皆非!狂燥的呼喊、拍打、哭泣都毫無用處,陰冷的墻,黑重的門,和門上生銹的鐵環都在無聲地正告:走遠!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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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邊滑過一絲冷笑:“忘得真快!”既如此,那就獨自上路吧!又不是不曾孤單!

可不知為什么,步子變得沉重而踟躕,真的不敢也不愿相信:那果真只是一場夢嗎?!

忍不住,再回頭遙望,猛然發現身后哪來什么樂園?!早已夷為平地,只有衰草連天!只是空氣中還殘存著芬芳的味道,日頭還在天空高懸!分明來過!分明來過!!分明來過!!!可如今就是,真的,什么都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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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哀嘆,痛不欲生!一時間,都不知該去向哪里!

周圍一片死寂!昔日的歡聲笑語呢?昔日的耳鬢呢喃呢?昔日的竊竊衷言呢?昔日的鳥噪蟬鳴呢?!這么快,都不見了嗎?!只是一個轉身而已啊!

一瞬間,笑著落淚。眼前盡是荒涼,落得個茫茫大地,真干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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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留下念想嗎?!怕糾纏不清嗎?!怕割舍不斷嗎?!怕藕斷絲連嗎?!怕牽腸掛肚嗎?!

真好!考慮得真周到啊!怎么只刪除了畫面,不連記憶也一并葬埋了呢?!那樣豈不痛快?!

真好!又變成了一場孤旅!沒什么想不通的,不過是像在沙漠中行進,要走很遠的路,興許才能看見下一個停靠的驛站,抑或還是一座廢棄的古堡或已經覆滅的古城,而根本找不到供飲用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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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的路是回不去了,也從沒想過要回去。只有向前!也許,會死在半途,誰知道呢?

那園子,就當是個夢吧!畢竟那么美過!但指望一直美下去,本來就是奢望!

既有緣起,便有寂滅!既已經歷,還不肯知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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