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仙李白從小鎮直登云梯至京城,進酒肆,入大殿,與友人歡聚,寫下“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豪言壯語,醉吟先生喜歡在晚來欲雪的清冷冬日里,描繪出“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的暖心情境,東坡居士則在西湖與好友楊元素餞別時,揮毫而就“醉笑陪公三萬場,不用訴離殤”的千古詩句。
溶溶月色灑落江面,悠悠蕩蕩,其間多少文人墨客情愫搖落,和著送別時的不舍和沉默,或者和著歡飲時的急管繁弦,舉起酒杯痛飲不止。任朝代更迭,人們痛苦愁悶時,功成名就時,都不會忘記“酒”這種東西的存在。
在文人墨客的話本筆記中,酒就像花草樹木等世間生靈一般,也被賦予了一些好聽且朗朗上口的名字,讓這種因為人類勞動智慧而產生的結晶有了一絲文學氣息。
有因為卓文君當壚賣酒而得名的“文君酒”,有因為京城風華而得名的“長安酒”,也有因為成分而得名的“菖蒲酒”、“蜜酒”。《瑯琊榜》中除卻在梅宗主邀友小酌時被無意間提起的“秋月白”和“照殿紅”等酒名之外,還有一種在霓凰君主比武招親情節中出現的“功能性飲料”——“情絲繞”,一聽就知道這種酒是種堪比迷藥的烈酒,通常都不會用在什么好地方,除此之外的另一種“功能性飲料”估計就是梁王差點想讓梅長蘇飲下的鴆酒了。
任性放達的魏晉士人往往會不滿于舊禮教的束縛,用各種方式來表現自己的個性自由和精神解放,而喝酒無疑是一種非常方便而簡單的表現形式。他們詆毀禮教,憤世嫉俗,用喝酒的方式麻醉自己對舊禮教的排斥,也隔離了險惡政治環境對他們的壓迫。《世說新語》中的“任誕第二十三”中便多得是對魏晉士人飲酒行為的描繪。那瀟灑姿態,真是一喝酒就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談到魏晉,便躲不開“竹林七賢”,阮籍、嵇康、山濤、向秀、劉伶、阮咸、王戎七人便時常在青蔥茂密的竹林中飲酒而聚,縱情暢飲,直喝得不知何年何日,難辨今夕何夕,同齡少年在烽火亂世之中“指禮法為俗流,目縱誕以清高”,與酒為伴,倒也是一種屬于自己的處世態度。
除了因為與好友相聚而飲酒之外,這些人中還有真的特別喜歡喝酒的,那感覺就像是現在下雪天喜歡吃炸雞配啤酒,或者是對榴蓮特別上癮的人,簡直一模一樣。不過喝酒終歸對身體不好,有家室的劉伶就因為喝酒而導致身體不舒服,妻子當然就著急了,她倒掉了劉伶倒好的酒,毀掉了裝酒的器皿,哭著對劉伶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還喝什么喝,必須戒酒!!”不過家有管酒的賢妻,劉伶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要知道平時不發話的吃貨在自己心愛的美食面前智商會急速上升。于是他靈機一動,“哎呀你放心,我會戒酒的,只不過戒酒這么困難的事情一定要向鬼神禱告才可以的,你可以幫我準備酒肉之類的祭品讓我禱告么?么么噠。”妻子不以為意,便準備好了一切請劉伶前去禱告,誰知道劉伶說
“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
于是,劉伶大搖大擺地拿起酒肉就吃喝起來,又一次華麗麗地醉倒了。
我想啊他是少了一位會制作戒酒中草藥的妻子,如果劉夫人真的能像靜妃那么精通中藥的話,區區戒酒總不會這么艱難,哈哈。
而劉先生關于酒的趣事可不止于此,那個時候除了飲酒之外還會服食五食散,配合酒力便會皮膚變薄,全身發熱,特別怕身體與衣料的摩擦,所以時人往往寬袍大袖,有風流之態。劉伶呢更是離譜,他喝醉了之后會脫掉衣服,赤身裸體待在屋里,遇到別人的譏諷嘲笑便反擊:
“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裈衣,諸君何為入我裈中?”
他說“我把天地當房子,把房屋當成褲子,諸位為什么要跑到我褲子里來呢?”看看,是不是感覺有些強詞奪理,可又相當佩服他坦然面對的勇氣?畢竟世界上總要有些豪氣沖天不受世俗所限的人,不然多無趣啊。
論及喝酒,劉伶還不算是最讓人嘆為觀止的,大家別忘了竹林七賢里還有一位文學家、政治家兼音樂家——阮籍呢。阮籍的鄰居是一位姿容美麗的婦人,每日在酒壚邊賣酒,阮籍便時常與王戎前去飲酒,甚至喝醉了之后就什么都不做,睡在該女身邊,以至于招致她丈夫的懷疑前去探查,卻發現他真的只是喝醉了睡著而已。喝醉時的阮籍安靜如孩提,清醒時的阮籍可是會一直想著喝酒的。之前步兵校尉官職出現空缺,阮籍前去應聘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步兵營的廚房里存儲了幾百斛酒,也是讓人醉醉的。這哪里是去統領宿衛部隊的,明明是去看酒的。阮籍的任性可見一斑。
王忱曾經對王恭這樣評價阮籍:
“阮籍胸中壘塊,故需酒澆之。”
此話一出,倒似乎是給阮籍愛好飲酒找了個恰如其分的理由。那我以后也可以給自己喜歡吃壽司找個理由“團子腹中饑餓,故需壽司填之”,不過這種理由可不能自己給自己下,要請一時名士來說,不然就沒有辦法沉甸甸的,具備相對應的含金量了。如此一來,我還是實實在在地過日子,少找吃貨的神理由了。
阮籍愛好喝酒的這種任誕行為也對自己的從子阮宣子產生了莫大的影響。阮宣子也是西晉的一位名士,可是他特別不喜歡處理人際關系,每次出門都不去拜訪當時的權貴名流,就只帶一根手杖,置百錢于杖端,然后一個人走到酒店開始暢飲獨酌。我猜他啊,一定是個內心世界特別豐富的人,一個人,一輩子,一杯酒,就這么重復動作,居然也能自得其樂。另一位阮氏家族的人,阮咸,也頗得阮籍的真諦,他去同族人當中聚會,都不用一般的杯子喝酒,而是用大甕裝酒,朋友們面對面痛飲。
可當阮籍的兒子阮渾想要效仿父親做一些任性放達的事情的時候,卻被父親攔住了,阮籍勸他的理由倒是很獨特“阮咸已經參與其中了,你就不能再這樣了。”從子族人可如此,親子卻不可如此,或許是阮籍想要讓兒子保持“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來清醒真實地面對這殘忍的世界吧。也許他自己也覺得,醉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自己的無可奈何不應該讓兒子只模其形,不曉其神吧。
又或者是,杜康其實沒有那么好喝,他們喝的那么開心其實是在騙你們,對,就是騙你。
好啦,開個玩笑。也許他們的確是在騙人,只不過是在用醉酒騙想要邀請自己入仕的當權者,又或者是在騙以為喝醉了就能一生無虞的自己。
好多人都誤解當時的人喝酒只是為了放誕,多做清高不經之事,卻不曉得在喝酒的背后其實是一種逃離。如果當時是安穩平和的年代,有明君識賢臣納良諫,或許這些魏晉風骨也就不會以這般獨特的姿態出現在我們眼前。亂世出英雄,動蕩見風骨,如此說來,那時眾人的悲哀無奈,那時的動蕩,究竟是福是禍,一時間我竟難以評說。
只是在合起書頁之后的歲月里,我想我會一直記得王徽之雪夜攜酒訪戴安道時“乘興而行,興盡而返”的那種瀟灑,和竹林七賢觥籌交錯、把酒言歡的暢懷場面了。
(PS:我只喝過山楂酒,啤酒,RIO雞尾酒,紅酒,米酒,純糧食釀造的50度白酒很甜,想去紹興旅游的時候嘗一嘗黃酒,不知道是不是又別有一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