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三年前的秋天,我發現我的性格突然開始變了,不愿意去接觸人,與周圍人們的關系開始逐漸緊張了,自卑到了極點。因為從小就胖,而大學還進入了一個美女如云的漢語言專業,自己也幻想著有朝一日也要成為明星,漸漸的周圍的整形之風影響著我,同學們對我這個壯壯的身材開始各種打擊。這以后我自己拼命的減肥,一天幾乎不吃飯,靠蘋果白菜這樣過日子,告訴父母我要去整形,幾乎感覺像瘋了一樣,當然減肥效果非常好,這期間瘦到了我到目前為止體重的最低值,在我第一次住院前的一段時間,體重一個月之內掉了15斤,但是就這一個月我發現我整天看這個世界都是夕陽西下的感覺,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唯一感興趣的就是每天不吃不喝的繼續減肥,失眠不斷加劇。
精神病醫院的42天
我是被媽媽送入精神病醫院的。
當時,我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送我進去的竟然是我的媽媽。
在上大學期間,全身上下無不一外的在各大科室求診過,更因為查出來畸胎瘤,媽媽更為自責,所以媽媽更是在物質上各種“補償”我。媽媽總是告訴我,我就是她的一切,她是為我而活的。
我怎么能夠想到,這個愛我勝過愛自己的媽媽,口口聲聲說我就是她的命的媽媽,沒有我就活不下去的媽媽,會把我送入了精神病醫院。我在心理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剛住院的時候,我憤怒極了,也頑強抵抗。我不認為自己有精神病。因為在我的印象中,精神病應該就是一些做出怪異動作和行為,甚至都沒有自知力的人,但我不同,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我也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只是我的情緒,我控制不住。
我依稀記得是被綁進去的。任我如何要死要活,哭天搶地,都沒有作用,醫生和護士根本不會理會我的情緒,他們只管收我。實在鬧騰地不行,就給我手腳加了繩帶,綁在床邊,固定在床上。——名曰:約束。(絕大多數進來的人,都會經歷這一段。)
住院那天是2017年2月10日。
我這輩子也無法忘記這個日期,那天是正月十五。
我從來都沒有如此絕望過。縱使我不信任任何人,但我從來也沒有不信任過媽媽。但她卻接二連三地打破了我對她寄托的幻想。
剛被送進醫院時,我只當她是嚇唬嚇唬我。心想,反正就是住一晚嘛,沒什么大不了,我就和你杠上了。我平白地相信這樣一個期限——這只是一個晚上。
在我們的觀念中,正月里是很重要的日子。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所以如此重要的節日,她斷然是不會讓我一個人的,她一定會接我出去。我是如此堅信。但是,我在醫院度過了正月十五
我索性既來之則安之,當被醫生和護工扒了衣服,檢查了身上沒有傷的時候,余光掃過對床的一個同齡的女孩,在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竊喜,可能是因為一眼看中覺得她應該和我一樣,果不其然,在我看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我,等醫生和護士都走了,她過來坐在我的床上,經過一番對話后我才知道,原來她就比我早來一個小時,等主治醫生過來詢問做初步診斷的時候我就聽見她說“老子出去是要當網紅的,你們都要當我的粉絲,我他媽的出去一定要把我爸我媽送進來,他們才有病”我傻了,真的傻了。原來我們的共性就是感覺我們都不是平凡人,其實我曾經一度也想當明星。就這樣,我竟然在這個病區嗨起來了,我們忘了剛來時的痛苦,每天在病房天馬行空的把幻想說出來并還有人隨之附和,一起在病房跳舞 唱歌,演起電視片段,可能在那一刻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十足的精神病人。想起一句話:不怕痛苦,就怕不知道何為而苦。
是的,我終于明白,能將一個人摧毀的從來不是痛苦,而是讓你看不到希望。對于出院這件事,我徹底不抱有希望了,掙扎也隨著失去的希望,一并消失了,甚至幾度,我不想出院,因為在那里面雖然是行尸走肉,但卻是身體與靈魂最輕松的時候,會害怕出來后的瑣事再次把我擊倒,于是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醫生 竟然被當作奇葩給我做心理輔導。如行尸走肉,一日一日度過還有一群同類陪伴 其實也沒那么糟糕。
雖然窗外就是世界,但在這個隔離的世界里,我幾乎找不到一個能讓我出去的理由。
我的四周,絕大多數人都是同齡人,都是各界的精英,如果她們沒有這個病那該是多么的優秀,還有初中的小孩,我們相互交流,在彼此天馬行空的思想了遨游,和之前印象中的精神病人有很大的差異,因為我們都很優秀。
我的右對床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女性,她在吃飯吃藥前總會不自覺的手抖抽搐,一邊吃飯還一邊重復念叨,她愛說話,眼神也很呆滯,而且半夜總是坐在床邊發呆,剛開始我一度認為她要抹殺我,但進一步了解后才發現她挺可憐的,一個女強人因為工作和愛情選擇丁克,結果,被自己的老公送進來再也沒有出去過。
我的左對床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她白天的活動是放聲高歌,選曲多出如《走進新時代》一類的民歌,她唱著開心了,常常還會手舞足蹈,或是在走廊扭來扭去,有點像走貓步,如果你關注她,她會興奮地對你說,“我未來是要當明星的”;
還有一個60歲的奶奶,也是診斷為雙向情感障礙,她時常表現的比我們還有精神,她說話常常很有感染力,語詞清晰,還特別“積極向上”,比如正月里那幾天,她總對著其他患者說,“鄒醫生是個好大夫,過年都在這里陪我們,我們要聽話……”,比如,她女兒來看她時,給她送了巧克力,(雖然醫生禁止了直接探望,但將巧克力轉交給了她),她便聲淚俱下,頗為感動,又興奮地向周邊人說“我女兒很愛我的……”,但過一會兒她又神經兮兮,有點竊竊私語地對別人說“我女兒是為了跟我我的房子,我死了她就開心了 房子就是她的了!我要打官司之類的”
我自以為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因此,也和他們沒有什么交流。內心的苦悶無法訴說,心里變得空虛和無力。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社會、人際,對人是由多么重要了。
我問護士,“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護士說,“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了。”我說:“我覺得自己挺好的呀。”護士便有些哄小孩似地對我說:“要醫生說你好,才算好了。”
于是,我就天天巴望著見到醫生,然后詢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一般只有早上查房的時候才來,所以,每次見到他,他都像一個大忙人一樣,對我的問題置之不理,只是扔給我一句,“忙著,以后再說。”
醫生總是很忙。“忙”到擠不出半點空來和我這個“病人”交流。甚至于對我病情的診斷,他幾乎都沒有通過言語和我交流過,信息多半來自于媽媽對我情況的描述,以及七七八八的各種身體檢查指標。
自然,我得了什么病,在住院期間,我也是一無所知的。也許這是因為醫生們是在精神病醫院呆久了,習慣了太多沒有自知力的病人,也就慣性地將我當成是個沒有自知力的精神病性病人,而剝奪了我的知情權吧。
不過,出院后,通過媽媽,我得知當時醫院對我的診斷是雙向情感障礙和環境障礙
我極度怕胖,對自我之評價常受身材及體重變化而影響。經常在深夜、獨處或無聊、沮喪和憤怒之情境下,頓時引發暴食行為,無法自制地直到腹脹難受,才可罷休,暴食后雖暫時得到滿足,但隨之而來的罪惡感、自責及失控之焦慮感又促使其利用不當方式(如催吐、濫用瀉劑、利尿劑、節食或過度劇烈運動)來清除已吃進之食物。而雙向情感障礙指的則是屬于心境障礙的一種類型,指既有躁狂發作又有抑郁發作的一類疾病。
……
這個診斷結果,我也是認可的。只不過,由心理問題引發的疾病,單靠吃藥就能好嗎?我的經歷告訴我,很難。
我是如何患上精神疾病的
通過后期對心理學相關知識的學習,并自省反思,我知道這是離不開我的成長經歷的。
在我六七歲時,父親去鄉鎮工作了,我和母親生活。父愛的缺失,讓我在某種程度上,有了強烈的不安全感。我害怕被遺棄,害怕被孤立,害怕被拒絕。
與此同時,我的內心還根植了一種叫“自卑”的東西——因為我胖,因為那時我很怕媽媽,家人也更多的是打擊我,不管事情做得太好,總是得不到應有的表揚,所以我總是認為我是不完美的
天生的敏感氣質,在沒有安全感以及害怕被孤立的內心體驗中,被激發地愈發強烈。我敏感、多疑、不自信,旁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會過分在意,以至于過分解讀。
為了贏得他人地喜歡,我常常做些違背自己意志的事情,比如,在別人家做客,即便飯菜再不可口,我也會強迫自己吃下去。當然,也許會趁大人看不見的時候,又偷偷吐掉。
然而,正如很多刻意討好他人的人一樣,越是渴望他人的關注,就發現自己越難得到別人的關注。這一點在我深入初中后表現得更加明顯。
我的初中是在尖子班,里面的同學都是通過一層層考試選拔出來的,個個才華橫溢,在小學都是拔尖兒的主兒。
在這樣的環境里,我自然就落寞了。我在班級的成績排名居中,長得也沒太好看,也沒有什么過人之處,于是,,就是被班級一些調皮的男生戲弄的姑娘。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個深受老師是喜歡的男同學和我發生爭執,結果他非但沒被老師懲罰,反倒是我被老師說“小題大做”。
天知道我有多委屈。
我不知道我錯在哪里。但直覺與經驗告訴我,老師之所以喜歡這個調皮的男生,就是因為她覺得這個男生“聰明”,因為他總是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可以獲得很好的成績。
正如心理學家阿德勒說,自卑情結總是會造成緊張,所以爭取優越感的補償動作必然會同時出現。我的方式就是:我要變成好學生,我要成功給你看,我要爭這口氣,我要讓當時瞧不起我的,阻礙我的人,讓他后悔!
而這成為了我日后心理問題的埋下了伏筆。
我開始和自己較勁。我要變得更加優秀,各方面都很優秀。只有這樣,大家才會喜歡我。我這樣以為。? 還有哪里不夠完美呢?大概就是還不夠苗條吧?!受到大眾傳媒的影響,那段時間,我竟然莫名的認為紙片人比較美!
我開始節食。長期的節食終于讓我又患上了暴飲暴食癥。
行為障礙必然帶來情緒障礙。我恥于向外界訴說我的痛苦,外人也自然難以理解我的怪異行為。最終,我離人群更遠了。
缺少社會支持,內心不被理解,我徹底崩潰。
暴食癥和厭食癥的區別是,厭食癥根本不吃東西,而暴食則是間歇性進食,隨后暴食。在暴食后,我的情緒會異常波動,恨自己多吃,恨自己無法自控,最后痛苦到以頭搶地。
媽媽嚇壞了,于是,在這個寒假,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三月底,我出院了。
我不知道醫生到底是憑借診斷標準,認定我必須住院或認定我可以出院。
出院后的我,情緒并沒有得到多大的改善,但身上的肉倒是多了一圈又一圈。——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長了20斤。這20斤肉并不是均勻分布在身上的。而是堆積在了腹部。像一個快要臨盆的孕婦。
站在鏡子前,我害怕極了。天啊!我是一個這么在意外表的女孩,居然變得這么丑陋。簡直丑出了我有史以來的新高度。
我不敢看鏡子了。我想要瘦下來,至少肚子縮回去一些再復學。這一次,媽媽也認為我真的胖了。于是,我又跑去健身。成天成天待在健身房跑步。還找了一個私教,指導我減肥。
每次健身看見的的姑娘。她們胖胖的,至少比我胖,圓滾滾的身材,在我的概念里,真算不上好看。但有好幾次,我是那么羨慕她們。
她們大約是認識的,組了個團,相互監督鼓勵,有的時候跑累了,她們也會相互逗趣調侃。有的時候,我會聽見她們相互吐槽,自己或者對方又胖了。一言一語中,我能夠聽出失落與煩惱,但那是正常的青春煩惱,他們那種鮮活的青春氣息,深深地打動了我。
反觀自己,我曾經達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目標。但因為這些目標中充滿著執著,最終執著也刺傷了自己。
我也想變得苗條,我也想變得優秀,我的這些理想和抱負和他人并無差異,為何有人因此積極進取,而我卻成了精神障礙患者呢?
隨著我病情逐步好轉,隨著我對心理學的深入學習,這個答案慢慢浮出水面:唯有利他的進取,才能走去泥潭。
我走出精神障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在時光的流逝中,悄然發生。
再后來,隨著心態變得平和,我將自己的情況試探性地告訴了一些同學:我有病——當時消失閉關不是為了考公務員集訓,而是因為住了精神病醫院。結果是,我此前所擔心害怕的被排擠,并沒有發生,相反,我感受到了同學的接納與包容。他們甚至也理解了我從前的總總。
如阿德勒所說:“所有失敗者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他們缺乏從屬感和社會興趣。他們賦予生活的意義,是一種屬于個人的意義,他們爭取的目標是一種虛假的個人優越感,他們的成功也祇有對他們自身才有意義。”——我從前以為靠著追求自我的優越就能夠獲得成功,就能夠獲得理解,就能夠得到關注,真的是大錯特錯,因為我所爭取的目標是一種虛假的個人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只對我自己有益,對他人無意。換句話說,之所以成績好的同學會吸引更多的伙伴,是因為成績好本身意味著一種資源,比如幫助可以為他人的完善提供幫助等,而如果這個人只是成績好,卻沒有融入群體,幫助他人解決問題,那么這種“優越”,就只是自high,也終將歸于虛無。
亦如阿德勒所說:一個人要成為正常而健康的人,就必須通過合作和建設性的姿態將自身融于社會之中,藉此獲得一種社會意識,亦即對他人懷有一種社會興趣。——我想這大概就是后期我積極參與社群活動,逐步融入社會后,內心的自卑情結得以消散,精神逐步恢復正常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