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陸游和唐婉的愛情故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幾年前在沈園匆匆一過，竟未曾仔細瞧瞧是否這闋《釵頭鳳》的遺跡仍在，現在想來很是遺憾。
拋去令人難過的背景不說，單就詞本身而言，其溫婉情切也已足夠動人了。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描述的似是春天飲酒賞景的場合。“紅酥手”一詞有兩個解釋。一說是當時的一種精美點心，飲酒時佐之。另一說是指唐婉的手，紅嫩柔軟。我覺得無論是哪種解釋都可。“紅酥”二字的稱呼，本已蘊含一股柔情，是點心還是心愛人的手，在當時的場景下，同樣能引發一場綿密的感傷。
“滿城春色”，柳絮翩翩，一切正當時。卻不料東風乍起，吹散了春意。此處用“東風”吹散春意借指陸游母親棒打鴛鴦一事，而“歡情薄”既形容“滿城春色”的淡薄，也有兩人感情生活不長久之意。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是說自二人分開后，心中懷著愁怨，獨自生活數年。
“錯，錯，錯。”三個字，不知是否表達后悔之意？還是哀嘆這一切命運的安排如此錯綜復雜、令人難以承受？
第二段寫的是陸游和唐婉分開后數年，在沈園偶遇。這首詞即是兩人偶遇后所作。
重逢之日，我已娶，你亦嫁。春日依舊，而你卻瘦了。幾乎能想象你的眼淚弄花了妝，也濕透了手帕。如今桃花凋落，池塘里的亭子也再無人踏足。山盟海誓言猶在耳，卻再不能書信傳情。
“人空瘦”的“空”，“閑池閣”的“閑”，一遍讀過的時候，以為只是輔助的形容詞。多讀幾遍以后，才知其不可替代。正是陸游的風格，于輕輕巧巧中點出心頭沉郁的失魂落魄。
“莫，莫，莫。”陸游畢竟不是司馬相如，要有什么行動當年也早該有了吧。到如今，也只能無奈地說幾聲“罷了，罷了”。
這首詞的精彩之處，首先當然是詞背后的凄美故事。其次，也是得益于這個詞牌的特點以及陸游的作詞水平吧。
《釵頭鳳》這個詞牌，大多是三字或四字一句，再加上兩闋末尾的一連三個疊字，所以讀起來節奏比較緊湊。
且陸游在這里押的韻也很絕。上闕中三個上聲（普通話里的第三聲），“手”，“酒”，“柳”。下闋中對應的三個去聲（普通話里的第四聲），“舊”，“瘦”，“透”，結構上非常嚴謹。而其他句子押的是入聲，“薄”，“索”，“錯”，“閣”，“托”，“莫”。
所有押的韻都是仄聲，音節短促，讓整首詞充滿悲切情急的感覺。想必正是他當時見到唐婉以后的百感交集，心神不定。
唐婉在事后重回沈園，見到墻壁上陸游的題詞，悲痛交加，遂作詞和之，不久就郁郁而終了。
我每每讀到“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心里都會悶很久。
問世間情為何物？
愿有情人皆成眷屬。
唐婉
《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