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星期二

那天乘高鐵，我的座位號是F，是靠窗的位置。隨后上來的兩男兩女，皮膚干枯帶黃色，風霜寫在臉上的鄉鎮農村人的模樣，說著我一個字也聽不懂的方言，坐在我們這一排。兩個女的是廣西人的標準身材，符合現在審美，沒有多余的贅肉，比較瘦，一個好看一點，有氣質些，一個長得普通。兩個男的一個稍壯，三十幾歲年紀的樣子，坐在我邊上的位置。痩的稍青澀，皮膚稍嫩，臉頰處有塊“高原紅”，看人的眼光躲閃，一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坐在過道那邊C位置，耳朵里塞著耳機，剛坐下就想放下面前的小桌板，大概是想把包放上去，卻不懂方法，用蠻力直接往下扣，見用力扣不下來，直接放棄，閉上眼睛身子向后，靠到椅背墊上聽音樂。出于善意，我推了推邊上他的同伴，做了個旋轉的動作，指了指剛才瘦個子男子。哈，就這樣搭上了話。

“《白說》，說了也白說”。坐在我邊上的胖個子男子看到我放在小桌板上的一本書，念了出來，并且還自語地做了解釋。我訕訕地笑笑。

“你們說的是什么話？哎話（客家話，當地人稱哎話，我不知道是哪個哎字）還是壯話？”

“壯話啦”

“我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還是我們壯話好，你們普通話有什么好。”我聽了一驚，有點詫異，還沒來得及反映，就聽他繼續說“普普通通啦”原來如此。這個人有點意思。

他們一行的那個長得好看點的女的見我們這邊聊得峰回路轉，急忙解釋：“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啦，愛開玩笑，你別介意。”

“呵呵，沒事的，愛開玩笑的人都聰明幽默”我應到。

于是，那邊的幾個人就張羅著從包里拿吃的。傳遞著送過來幾片柚子，我邊上的壯個子男子分了一瓣遞給我，我推辭，“沒事了，都是自家的產的”見他誠意實足，也就沒再推辭，接了一瓣。

“又沒放藥”

他又吐出一句。我更是一愣。這人怎么這樣呢，象看透我心里的小九九似的，知道我們對陌生人戒備什么。

“我說的是農藥，農藥化肥的那個農藥啦”。

哈哈，又一次跌宕起伏的跳躍，果然幽默。

柚子還沒吃完，那邊那個好看一點的女的又拿出了一包東西。

“這些你肯定沒吃過，是我們本地特產，絕對無污染的綠色食品”那個女的一邊對我說，一邊從包里往外掏，是煮好的木薯，確實只有廣西這地方有，長得有點象山藥，味道也差不多，但里面聽說含酒精量滿高，吃多了能醉人的。

我堅決推辭，因為我在廣西呆太多年，是吃過的，含淀粉量太多，不好吃，而且吃了會撐肚子。

邊上的壯男子打開了話匣子，開始不停地跟我聊天。原來，他們幾個都是南寧附近的一個鄉鎮的人，在家開辦養雞養鴨廠的，這次是去張家界旅游的。他和那個好看一點的女的都是老板，另外兩個不太說話的都是他們廠里的員工。

“聽說那個玻璃橋好玩，你去過么？”他問我。

“你說的是玻璃棧道？”

“就是那個空中，走起來好怕的那個橋嘛”

“那就是玻璃棧道，我去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我是幾年前去過的張家界”

“張家界好玩么？”

“風景不錯，優美的自然風光，看起來會讓人賞心悅目的”

“那個橋走起來不知道怕不怕。”

他依然把話題轉回玻璃棧道上，在他心中，張家界的等號就是那個玻璃棧道了。

“你去相親？”他老是沒話找話。

“你看我的年齡象是相親的？”

“對呀，看你滿年輕的呀，開始上車我都不太敢跟你講話”

嗬嗬，這馬屁拍得好，我喜歡。

“你看我有多大？”開心了，也沒管沒顧，順桿爬。

“反正比我小吧，看你滿年輕的”

“你多大喲，我怎么會比你小”

“我三十四”他比較實誠。

我用手比劃了一個八字。

“你小我七歲？”

“是大，你怎么不識數？是八！”

“怎么可能，你怎么看都不像呀”哈哈，看來還真是會聊天的，太懂哄女人開心了。然后他指了指，他們一行的那個好看一點的女的，說“她比你小五歲，可我看她都比你顯得老”

“差不多吧，我沒那么年輕”

“真的，你是怎么保養的，怎么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呢”說著，并用他的手機，在邊上拍了我的照片，并對我說

“你看你皮膚多好，照得都比我年輕多了”

他竟然就把我們兩個拍到一個鏡頭里去了，雖然距離沒靠一起。還真有他的，我笑笑，也沒說什么。反正我照片也不能賣錢的，隨他去吧。

一路上我很想看我帶的《白說》，碰上他這么個話匣子，算是廢了。

趁著他起身倒水的功夫，我算是脫身了，拿起我的書，專心看書，不理他了。每每抬頭一下，他就來一句，別看了。我笑笑，不接話。

他就在邊上忙著，一會幫倒水，一會遞吃的。碰上他，我想看書那真是沒門了，插科打諢的手段還行，至少沒讓我反感。

“你一定文化水平很高吧，肯定是什么博士什么的”

“呵呵，我要是博士，估計也不在廣西這里呆著”

“反正感覺文化水平高”在他眼里，估計戴眼鏡，看書的就是有文化的。

“你開什么車？”他問我

“我沒車”

“哦，我家有兩臺車，我老婆別看他小個子，什么都不會輸的，什么車型都敢開。”

“那是能干的女人”我說。

“嗬嗬，脾氣可大了，要是我輸了一兩萬塊回家，她非要吵死，每次算賬的時候，賺了多少錢啦，那又笑的不知道多開心”

“女人都這樣，理解理解。你家都兩臺車了，你老板當得不錯嘛”

“一般般啦，越做越大，也是要錢投資啦。”

“你看，我開的是這個，豐田1.8的，十八萬多吧，那個女的也是個老板，開的車比我還好，是別克2.4的，要二十多萬”他說著，并翻出了手機相冊里的車子照片，并指了那個同行的氣質女的。

看不出來，現在的農民，都生活過如此滋潤，比我們苦逼打工的強多了。

“你們日子過得這么滋潤，比我們打工的強多了”

“還行啦，村里也有好多窮的”。“我們那養雞養鴨的很多，都是智能化啦，都是電子控制啦，很方便啦。我們那里的土地也都是別人承包啦，一畝地一千二三百塊啦，都是被機械整成了一大片，種果樹，種柚子，種桔子啦。我不太吃水果，因為農藥太多啦”。果然，了解情況的，連他們自己種的人都不太吃，原來我們平時的擔心不無道理。

“現在北京烤鴨全被我們包啦”他像找到了興奮點，越說越自豪。

“你們供應原材料？”我問

“是的啦，鴨子都拉到北京去啦”

看來他們的養殖還真做得不錯，都占領北京市場了，雖然我并沒有考證，但看他樣子，還能帶員工出來旅游，應該是生意做得不錯。

“我一年喝茶都要喝幾千塊錢啦，我不喝白開水的”他算是找到優越感了，繼續張揚自己的生活。

“喝茶是好個習慣，對身體有好處的”我說。

“是的了，我喝茶，抽煙，但不賭博啦”

“這個不錯，不賭博是個好習慣”。因為我知道，農村人賭博得歷害，特別是像他這樣又有幾個錢的。

“我以前賭地啦，把錢輸光啦，后來又從頭再來，就不賭啦”原來是浪子回頭，真不錯。

一路上就聽他東南西北的胡扯著，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那邊的那個氣質女子要買高鐵上的飯吃，順便也問我要不，我當然不會要他們買的飯菜。她就買了四份，搶著付了一百六十元錢。我也拿出提前從麥當勞打包的漢堡，吃了起來。邊上的壯男子又指著他還沒開動的碗里的鹵雞蛋，問我“這個雞蛋給你吧”

我當然是推辭。我的天，就坐在起聊了一會天，就能熟悉到共吃一碗飯的“情份”？我也真佩服他的熱情。

反正就那樣陪著他胡扯了一下午，他有幾套房子了，還想去西藏玩了，等等。問我有什么車，要去哪里，家是哪里，我都哼哈帶過，確實不想說太清楚，萍水相逢，一點意義沒有，倒是他，要下車的時候，還默念，你怎么會沒有車呢，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呢，哈哈。